作者:许百龄
“不是,从省城运来。”
“看看这篇策文。”说着将书递过去。
李帧当是书中有什么瑕疵,接过去,见到?最右侧一行字:南原省己酉科乡试第十名萦州府项格。
他抓着书的手稍稍抖了下,面色也冷下来。
俞慎言见他神色异样,道:“他这?篇策文,和其弟丙午科第三?名经魁项柯的策文比,还是差了些。项柯那篇策文,排云书院的夫子言,点为解元亦当得。”
李帧将策文看了一半,递还给俞慎言,道:“我才疏学浅,看不太懂,枉费你一片好心推荐。”
俞慎言笑着?接过书,歉意道:“是我疏忽了,你见谅。多谢你那日救了舍弟,也辛苦你今日跑这?一趟。”
李帧冷淡道:“我已?说过,救令弟是还恩,不必言谢。我本乃文韬书肆伙计,晖少爷吩咐的事,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东西已?送到?,我告辞了。”
李帧走后,俞慎言回头看了眼幼弟,俞慎思道:“他真是项柯?”
“错不了。”
俞慎思嘀咕:“原来身边一直隐藏个学霸。”
若他没有“去世”,今年会和白公子一样入京参加春闱,以他这?等才学,今科必然能够金榜题名。二十一二岁的进士不多得。
这?也算天妒英才吧!
俞慎思颇为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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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两日,俞慎思脚好?了些,走路有点不舒服,问题不大。他没再告假,去私塾。
私塾的同窗全知?晓他的倒霉事,纷纷表示关?心,宗承玉还给他带了零食,是肉干,让他好?好?补一补。
这?个小同窗,也是个小吃货,书箱里?每天不少的就是零食。
几?日没过来,落下不少功课,他在晌午用饭和散学后的时间恶补。
苏夫子看着?外面天色不早,念他病情初愈,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后面慢慢补。
他本来是和俞慎言说好?,再晚半个时辰过来接他。如今苏夫子开口,他不便再多逗留。现在他脚也不是不能走路,自己回去也可以。
背着?书箱走到?当日那座落水桥,抬头见到?高晖双手插怀站在桥上,一脸灿烂笑容看着?他。
他翻了个白眼。
走上桥被?高晖拦住去路,伸手要?捏他的脸,俞慎思躲过去瞪他一眼。
“还生?二哥的气呢?”
“懒得生?你的气,让开!”俞慎思朝旁边走。
高晖再次挡住去路,上手要?帮他拿书箱。俞慎思不让,“我可不敢劳高大少爷大驾,别妨碍我回家?。”
“怎么还记二哥的仇了?”
不记仇记你什么?
俞慎思冷笑一声,瞥了眼旁边的河,置气道:“你跳下去试试。”幸好?这?身体里?的他是个成年人,若真是个孩子,别说冻病摔伤了,吓都能吓出事来,以后也落下恐惧。
高晖歪头朝桥下看了眼,问:“是不是二哥跳下去你就原谅二哥了?”
俞慎思不愿搭理他,绕过他朝对面去。
刚走两步,身后几?声惊叫伴着?落水的声音响起。
俞慎思惊一跳,忙趴在石栏上往下看,水中正是高晖。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俞慎思咬牙切齿拍着?石栏,心中连骂三?声。见过疯子,没见过这?么小就这?么疯的,脑子有病!
河中人挣扎几?下便向水中沉去。
不识水性?
俞慎思朝桥下跑准备救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孩子。这?个身板根本救不了人,反会被?对方拖累溺水,他忙请求围观的人帮忙下水救人。这?时有人跳进水中朝高晖游去。
将人拖到?岸边,救人的少年累瘫在地,歇息几?口气后,抬脚用尽力气朝高晖踹,骂道:“死疯子!”
高晖翻身,吐了口水,咳了两声,望向少年,冷笑道:“死瘸子!”
俞慎思冲过去也踹高晖一脚,怒道:“你神经病啊?”
高晖嬉皮笑脸看着?他问:“神经病是什么病?”
“疯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疯,长大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还是让俞慎言趁早将人打残,免得出来祸害自己还祸害别人。俞慎思气得转身拎起书箱离开。
高晖爬起来追两步,又顿住脚,指着?瘸子警告:“不许拆穿!”
少年冷哼一声,朝他狠狠翻一眼,骂一句:“死疯子!”爬起身朝桥洞另一侧去。
“你不是瘸子?”
“你才瘸子!死疯子!”
高晖笑着?忙去追幼弟。俞慎思回头见到?高晖,加快步子,小跑回到?裁缝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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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言正准备去接幼弟,见到?幼弟气呼呼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从头湿到?脚的人。
俞慎思叫道:“大哥,快把二哥打残,他就是个疯子!”
高晖缩着?身子拧衣服上的水,满脸委屈道:“我以为只要?我从桥上跳下去,受一遍思儿的罪,思儿就能不生?我的气,能原谅我,所以就……是我鲁莽了,思儿他……”可怜兮兮地望着?俞慎思,晚风吹来,冻得身子哆嗦。
俞慎言瞥了眼幼弟,暗暗叹了声,“成什么样子,先把衣服换了,别着?凉。”推着?他进房,将自己前几?年的旧衣服翻出来给他。
俞慎思坐在门槛上,歪头瞪着?隔壁房门,这?个高晖,不仅疯还茶,之前真是小瞧他了。
他这?一跳,这?种认错态度,俞慎微姐弟肯定不会再因为此?事责怪。自己若是不原谅,反而成了他小气记仇,不念兄弟情义。
果不其然,傍晚俞慎微回来,得知?此?事后和俞慎言一样,只是训斥高晖冲动鲁莽,教训他以后不许无故伤人,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却没有再责怪。
俞慎思边吃饭边打量对面的高晖,看他还想耍什么花招。
俞慎微发现他一句话不说,看出点苗头来。这?件事的受害人是幼弟,最后还是要?幼弟开口。
她问幼弟:“思儿,还生?二哥的气?”
俞慎思放下碗筷,借机故作心有余悸,道:“大姐,你不知?道,二哥今日跳桥,我三?魂四魄都吓飞了,现在还没回来。他当着?我的面跳下去,我以后都不敢过桥了。”
俞慎微安慰他两句,转头教训高晖。
俞纶夫妇闻言也开口训斥高晖,这?种骇人的事不许做,更不许当着?思儿的面做。
高晖一一应下,认错态度诚
恳,“思儿,是二哥不好?,原谅二哥好?不好??要?二哥做什么都行。”
今日闹过这?么一出,还问这?话。不就是变相迫他原谅吗?若是自己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全家?都要?来说教他。不提要?求,自己这?口气顺不了。
他忽而想到?今日高昉同他说,高晖今后不走读书科举的路子,去文韬书肆学经营。只因为他这?些年在京没读几?卷书,也不喜欢读书。
让一个人不痛快的最痛快方式,就是让对方做不喜欢的事,去完成达不到?的目标。
他狡黠一笑,“二哥是回乡来考童生?试,若是二哥今年考了秀才,我就原谅二哥。”
读书促人上进这?种事情,即便再过分,也没有谁会说什么。
话出口,全家?的目光便齐刷刷望向高晖。
被?他失踪和回来这?几?天的事情闹腾,都忽略了他不仅错过上个月县试,下个月的府试也要?开考了。
俞慎言道:“县试和府试都可以补考,误了时日不打紧。大哥明日去县衙礼房问问如何?补考。”
高晖看了眼对面一脸稚气的弟弟,人小心眼不少。
接连两波刚平,他不敢和大哥说自己不想读书科举的事,至少目前这?事不能让大哥知?晓,得先应付应付。他支吾应道:“有劳大哥了。”
俞慎思眯着?眼睛笑道:“二哥加……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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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补考定在月底,俞慎言要?返回排云书院,临行前请俞纶夫妇和大姐盯着?此?事。
补考不同正式县试,两日后便有了结果。
高晖县试取中。
俞慎思去向高昉讨说法,高昉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思弟,我是听我爹说晖哥哥这?些年在京中净干混账事,书没读几?卷。”并且安慰他,“别担心,下个月府试,肯定过不了。”
俞慎思也认为,高明进能够将高晖教育成这?个性子,估计读书之事上是不会上心的。
他虽有心刁难高晖,但心底里?还是希望他能考中。这?是俞氏的遗愿,也是俞慎微姐弟的期望。
四月府试,高晖亦取中。
高昉再次搭着?他的肩头,拍着?他胸脯宽慰他:“思弟,还有院试,院试难,当年我哥就落榜了。”
俞慎思心道:你哥落榜是你大伯害的,不是他学问不够。
但是这?种盼着?自己兄弟落榜心思,是不是不合适。
院试还有四五个月。
今年院试,学堂中的高晗、宗承武和唐子丰都会参加。他们的学问,俞慎思了解,高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真摸不准。
他觉得高晖这?种性情的人,又不喜欢读书,肚子里?墨水不会多。但县试、府试他的确轻松过了,府试甚至名次还排在前面。
若非高明进督促,便是他自己有心向学。
高明达说他这?些年没读几?卷书,净干混账事。想来这?些年他过得十分不易,或者?说要?看别人脸色遂别人的意。所以,连读书做学问都要?藏着?掖着?,不让旁人知?晓。
他们姐弟这?几?年虽然艰难,却是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还有俞纶夫妇疼着?他们。高晖在京中,孤身一人,所有苦所有委屈都是一个人忍着?。
心中对高晖生?出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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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学后,俞慎思依着?习惯整理笔记,如今夫子讲解的东西越来越深,有一些他需要?琢磨,不懂之处借这?个时间问苏夫子。
苏夫子也习惯性散学后在学堂中看书,或是批评三?位少年学生?的文章。
“思儿。”苏夫子忽然唤了声。
俞慎思抬头,见苏夫子示意他上前,搁笔走过去。
苏夫子将手中一篇文章递给他,是高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