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塘北鲤
“他说,比大哥晚一刻出生的我需要借用他的命格活下去,因此不给名字,不进族谱,只有这世间没有留下我的痕迹才不会被天命夺走我这该死之人。”
“黑白无常索命时都要叫人的名字,我正好没有。”他讽刺一笑,发现梓桑震惊的眼神,“对,我们是一样的。”
起初他还真以为家里人是珍惜他,可越长大越不是如此,天下动荡,世家危如累卵,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却常常要撑起与自己身量不符的衣服为家族奔走,遇到危险时,祖父父母推他在前面,暴民、刺客、流氓便朝他而来。
与在家岁月静好的大哥相比,他意识到自己被早早地放弃,他也只会是大哥功成名就的踏脚石。
他自是不甘,奈何整个叶家不是没有人心疼他,还有一个大哥会在他受伤时落泪,常常向他道歉。他多愁善感,喜欢哭哭啼啼。
哎,叶嘉瑜叹气。
有这样一个依赖他的大哥,他不好与之为敌,便顺理成章继续当个影子。
不过他也会利用身份的便利尽量让自己舒坦。所以当遇到一个和他一样命格弱,不被家族承认的小姑娘,他想也不想就用权力将她留下。
“子桑,我们是一样的。”
他又一次重复,渴望被接纳的眼神如同小狗狗,他想要被同类接纳,被她照顾,也想照顾她,他们才是最应该报团取暖的人。
但,天无道命无常,总是事与愿违。
他弄丢了小青梅,让她在外流浪了许久。
再找到时他欣喜若狂,只一味地想将她留下,可她似乎不这样想,她说她想换个活法,甚至不将子桑家族的兴亡放在心里,拒绝了他为她复兴家族的提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甘心让他想将人留下,可惜用错了方法,此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常常后悔为何在冀州将你逼成那样,又痛恨自己身体不佳,导致信阳之行没能救你。”
如果在那鸿图娶她之前,他能阻止一切就好了。
可那人是杀人如麻的那鸿图,他连活着都要那么努力,他的命实在是太珍贵了,他积攒的勇气只有那么一次。
那天叶家私兵整装待发。
思虑过重的他却病倒了,大哥宣赐婚旨意时,他在密室里心如刀绞。
之后事已成定局,他的一股气也泄了,没能向那鸿图再次拼命。
说完这一切,叶嘉瑜向她伸出手,祈求的眼神里淌着水意。
梓桑和那鸿图同时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以手掩面,痛苦的,烦躁的。
原来是拿了她的剧本。
体弱多病用一格电苟着,被剥夺名字,又身残志坚。
“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叶嘉瑜说。
那鸿图手按在他天灵盖上,将他期盼的脸扭到另一边。
这脸看得人心堵。
“应该个鬼,那我算什么!”他脱口而出。
叶嘉瑜这才正眼看他:“你觉得自己和她相配吗?世间最不相配的就是你二人了,你杀生成性,就是个畜生!”
这满是优越感的语气,那鸿图拳头咔咔作响,气笑了,他懂个屁。
人身攻击是吧,“要这么说你还偏执成狂呢,哪里一样?”
笑死,劳资才是自己的良配,天下第一配!
梓桑头疼地看向叶嘉瑜:“其实我们是两种人,只是出生背景相似罢了,你大可以放下这些。”
“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就不是他的影子了。”
叶嘉瑜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信息:“他真的逃出去了?”
梓桑:“你知道?”
叶嘉瑜自嘲:“自然,我伤重未愈,又遇到这等大事,他们便想舍弃我,拿我最后当一次挡箭牌,我只是没想到温吞的大哥真能做到。”
梓桑心说,叶家装得好,你小子在家躺的住,又都不知道叶家双生子的事自然大意了。
梓桑突然问:“他会反吗?”
叶嘉瑜以为她害怕打仗:“别担心,老东西只让他守住基业,若朝廷不威逼,便龟缩不出。”
但,冀州此后便独立于朝廷,与世家共治。
那鸿图嗤笑一声:“做梦。”
这仗必打。
察觉那鸿图的态度,有些担心大哥的叶嘉瑜赶忙说:“打不起来的,老东西还说若大军压境就携家财退隐。”
老爷子主要还是在意叶家血脉,只求让独苗苗活下去。
那鸿图“哦”了一声,姓叶的跑的话,他还可以去打其他和车寿有牵扯的世家,以及他在冀州的骑兵,怎么样都打的起来,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的问题。
“求你放我大哥一命。”
感受到那鸿图的杀气,叶嘉瑜突然放软语气求情。
那鸿图睨了他一眼。
小汁,早干嘛去了。
他起了玩心,“你说谁和谁才最应该在一起?”
叶嘉瑜:“……”
“你还是杀了他吧,我给他挡了这么多年的灾,仁至义尽了。”
涉及原则性问题,他是死都不说。
“行了,你好好休息。”梓桑扶他躺下,盖上被子,为刚才一时兴起的问话感到尴尬。
怎么就问出这种小孩子气的问题,蠢蠢的。
她摇摇头。
其实叶嘉瑜说的没错,两个世界的人物确实很难融合,她/他就一直有脑袋不够,用下意识做出反应的困扰。
又七日,叶嘉瑜能如常喘气后,被移到刑狱,喜提编制,成为厨房的添柴工。
送他进来的是梓桑/那鸿图。
梓桑在屋外和叶嘉瑜一道。
那鸿图在屋内。
面对已经在厨房扎根的赵卿颜,那鸿图:“聊两句?”
理智上应该抛弃勺子,实际没忘颠锅的赵卿颜一边点头,一边又没舍得放下。
那鸿图索性搬了把凳子坐下,看她粗布衣衫地工作着,烟雾缭绕下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失真了。
她,看上去好像真心留下。
但,那鸿图还是谨慎地保留意见。
来这他只是想问赵卿颜离开青州后去了哪,又怎么投到车寿麾下,又为他做了什么,可留下后手……
一切一切还是为了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那鸿图开口之前,倒是赵卿颜先行出声。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放过她。
滋啦冒油的声音中她提高了音量:“我害你,辱你,欺你,贱你,按照你的脾气,你该杀了我。”
那鸿图扭动脖子,咔咔作响几声后,他说:“确实如此,在你身边的日子,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你。”
“如今,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你会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成为黄脸婆,在这方寸之地耗上一辈子,荣华富贵再与你无关,你会成为你口中的下等人,干着你从前看不上的下等事。”
“如此,也算羞辱你。”
一报还一报罢了。
可赵卿颜摇头,不管怎么说,那鸿图还是没有按照杀伐果断的脾气拧断她的脖子,就意味着他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偶尔会做出与自己脾气不相符的仁善行为。
恰恰是这一点才更奇怪,她才更想要去了解。
“你对我真的无意吗?”
那鸿图:“……去死。”
去死,MD.
“好吧。”最后的侥幸也没了,赵卿颜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轮到那鸿图问了:“青州之乱后,你直接投效了车寿?”
赵卿颜:“嗯。”
那鸿图眯眼:“为何战场上没有你?”
赵卿颜:“……我会做生意,但不代表我会打仗。”
她被派去料理散落四方的生意,只有几次才会回到车寿身边,那男人忙着打仗其实也不怎么来兴致,所以……
“你为何要投靠他?”
这时菜熟了,赵卿颜将菜盛出来,往锅里添水,倚着灶台,半晌才沙哑着说:“我父亲一早就将我送给他了。”
那鸿图眉头一皱。
低着头的赵卿颜突然扭过头去擦眼泪。
这又让那鸿图猝不及防,五官都皱起来了。
不是吧,好好说话哭个球。
“我父亲是总兵,我总说自己是天之骄女,”缓过来的赵卿颜娓娓道来,“但其实我也只是一件物品,就连兵败那日……”
“他要情人不要我!”
骤然爆发的声音响彻整个厨房。
车寿兵败,她找到机会逃离,想回去找最后的靠山,她那时候还太年轻,对‘送出去’的女儿没有概念,一直以为就是贵族间的联姻,所以逃跑后奔着家里就去了,还以为是自由的开始。
不想狗东西根本不理她,只一味地仓皇卷走金银财宝,抱情人小妾,就是不管她的死活。
他无视她的求情,不理她的困厄,对她视若无睹倒也罢,可他竟然有时间去哄哭哭啼啼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