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他抱得实在太紧,情绪似乎不稳,她拍了拍他,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傅闻宵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听起来闷闷的,“只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你来接我。”
天色已经暗下来,沿途虽有灯笼,灯笼的光线实在太暗,无法照到车厢里。
郁离被他搂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高兴。
她道:“天色都暗下来,你还没回来,我只好过来看看。”
原本她还打算翻墙进宫找人的。
不过在半路时,见到傅家的马车,发现马车里有人,便直接从屋顶跳到马车的车顶,从车窗翻进来。
傅闻宵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吻了吻,不紧不慢地往下,最后在她唇边碰了碰。
“抱歉。”他轻声说,“日暮交卷后,圣人要见我,在宫里多待了些时间。”
郁离哦一声,语气很平静,对于宫里的老皇帝找他一事,并不怎么在意。
她问道:“你舅舅……欺负你了吗?”
“没有。”傅闻宵有些好笑,“圣人不会欺负我,相反,他一直都很护着我,纵容着我。”
确认他没在宫里被人欺负,郁离就放心了。
距离到家还有段路程,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将之打开。
傅闻宵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块糕点抵在他唇边,听到她说:“吃红豆糕吗?”
他张开嘴,将她喂过来的红豆糕咬住。
能得她主动喂食不容易,每次都让他受宠若惊,不能和她客气,不然她会自己全部吃掉。
红豆馅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傅闻宵只觉得甜到心里。
他拉着她,柔声问道:“阿离还没吃饭吗?”
“没呢,想等你回来。”郁离说道,“一直不见你回来,就出来找你了。”
这包红豆糕还是她从厨房里拿的,直接揣在袖子里,用来垫肚子,想来他应该也没吃东西吧。
第 207 章
◎传胪大典◎
得知她还没吃饭,傅闻宵心头发软,又有些愧疚。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说道:“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你就先吃饭,不必特地等我。”
比起让她等自己一起吃饭,他更担心她会饿着。
“没事。”郁离一边吃红豆糕,一边说,“今日殿试你比较辛苦,我们等你是应该的。”
殿试是科举最后一步,就算傅闻宵一直表现得举重若轻,众人仍是为他紧张。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都希望等他回来一起吃饭,让他知道他们都在支持他,给予他关怀。
郁离又问:“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傅闻宵摇头,“午时吃了些。”
殿试要考一天,宫里会提供午饭,不过在宫里,没人敢敞开肚皮吃,都是稍稍垫下肚子,又继续考试,日暮交卷离开时,都是饥肠辘辘的。
郁离惊讶,“老皇帝……你舅舅居然都不给你吃顿饭?”
将人留得这么晚,好歹给他吃点东西嘛,这皇帝是不是太小气?
傅闻宵失笑,说道:“没关系,宫里有诸多不便,我也实在吃不下。”
“那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吧?”
“嗯……可能是舅舅的年岁已高,忘性大,忘记让人给我安排膳食……”
郁离将手里最后一块红豆糕递到他唇前,说道:“宵哥儿,你真体贴。”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给老皇帝找借口,果然是个好人。
那些人欺负他,自然不是他做错什么,而是他太好了,坏人喜欢欺负好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傅闻宵垂眸浅笑,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似这春夜的风飘走,只剩下口里红豆的香甜,她身上桂花的清香……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柳文巷。
柳文巷安安静静的,巷子口挂着一盏灯笼,巷子两边的大户人家门前也悬挂着灯笼,晕染出些许光华。
马车驶进傅家的宅子,周氏已经等在那里。
见他们下车,周氏忙迎过来,紧张地问:“宵哥儿,你回来啦?没事吧?”
其他贡士都已经回来,只有他一直未见人影,她担心得不行。
傅闻宵朝她笑了笑,温声道:“娘,让您担心了,没什么事,是圣人留我在宫里说话。”
周氏听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道:“回来就好,晚膳已经做好,你去洗漱一下,也过来吃饭罢。”
傅闻宵回房换下身上的贡士服,洗漱过后,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周氏给他夹了不少菜,心疼地说:“宵哥儿,多吃点,你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傅闻宵笑道,“殿试只考一天,比会试要好许多。”
周氏暗忖,殿试确实只考一天,可哪个贡士像他这样,考完后还要去面圣的?
虽不知他心中如何想,只要想到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周氏心里就不能平静,忍不住想,今日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养心殿见那位圣人的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
傅闻宵难得被家里人如此关爱,就连两个孩子都乖巧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他含笑接下,幸好他现在食量大,要不然这么多饭菜,以前的他还真的吃不完。
饭后,他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傅闻宵简单地说了下今日殿试的情况,含蓄地道:“我觉得应该考得不错,会有个好名次。”
“你的名次肯定很好!”周氏一脸自信,“宵哥儿的学问那么好,文章素来言之有物,只要眼睛不瞎的,都会给你排个好名次的。”
她从来不怀疑这点。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孩子是如何的惊才绝艳,背地里又是如何努力,纵是天才,亦付出诸多汗水。
两个孩子很配合,纷纷鼓掌支持他们阿奶。
随着年纪渐大,或许已经懂事,又或许长辈们给了他们绝对的安全感,让他们的性格渐渐地变得活泼开朗,不再如同小时候那般怯懦安静。
傅闻宵伸手挨个摸了摸,看着他们稚嫩可爱的脸,面上露出笑容。
眼看时间不早,各自回房歇息。
郁离洗漱完,刚从浴房出来,傅闻宵便拿了块巾子给她绞干头发,没让丫鬟在屋子里伺候。
丫鬟们已经习惯,将屋子收拾好,默默地退下,将门关上。
夜风从窗口而入,室内的帘幔飘动,带来些许清冷。
两人都没在意拂入的夜风,坐在那里聊天,郁离和他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还有教楚少聿体术的事。
她托着下巴,“我没想到他能坚持下来,看来他的心性挺不错的。”
傅闻宵轻抚她的发,说道:“他在王府的处境不算好,几个庶兄虎视耽耽,他自然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得给自己添些筹码。”
去年楚少聿回京路上所遇到的袭击,不管瑞王后来查到什么,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瑞王府的几个庶子都好好的,没受到什么责罚,这也让楚少聿明白,父王虽然重视他这嫡子,但那些庶子父王也是重视的,都是他儿子,他不会舍弃。
可对楚少聿而言,那些不是他的兄长,是要他命的敌人。
不仅是异母的兄弟,而且从小就不在一起生活,长大后归来,发现这个家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美好。
无条件庇护他的祖母年事已高,不可能一直护着他,母亲只是一个弱女子,左右不了父王的想法。
楚少聿只是单纯,并不蠢。
他知道在世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纨绔,甚至没有差事,没有表现出什么才干,除了一个瑞王府世子的名份外,他什么都没有,那些庶兄估计也是这么觉得。
至少,他得让自己遇到危险时,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郁离抬头看他,“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听他那么轻松地分析楚少聿的处境,她有些好奇,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他的处境比楚少聿危险多了,楚少聿面对的只是王府里几个觊觎他世子之位的兄长,而他面对的可是偌大的朝堂和那些皇子。
傅闻宵含笑道:“差不多罢,不过我比较幸运,我身后一直都有人护着。”然后他又说,“我的外祖母是皇太后,先帝在位时,因身体有疾,不能示弱于朝臣,当时很多政事都是她为先帝处理的……”
皇太后与先帝是少年夫妻。
宫中的妃子一个接着一个孩子地生,皇太后却一直没有生养,直到三十多岁,终于诞下元安长公主。
这也是先帝唯一的嫡女。
皇太后是一名奇女子,她的聪慧才干、政治能力皆不俗,少有男人能及。
先帝是疾症去世的,甚至来不及交待遗言,亦未定下皇位继承人,当时是皇太后一力压制朝臣,稳定局面,并挑选当今的圣人继承皇位,她则成为摄政太后。
当年,皇太后在朝中的威势无人能挡。
“外祖母去世时,我已经十二岁。”傅闻宵的声音缓和,带着几分怀念,“她老人家在世时,教导过我很多……”
与其说他是被皇帝教出来的,其实影响他最深的是皇太后。
老皇帝当年能将他抱养到宫里,其实也是皇太后默许的,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不过宫里有皇太后在,就算他被抱养到宫里,其实与家里无甚差别。
因为皇太后,当年的他确实比那些皇子更加尊贵,就连当初被人人称赞的懿德太子,亦要屈居于他之下。
那是何等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