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她嗅着那浓郁的肉香,嘴里嘟嚷着:“老二他们真是不孝,家里煮了肉居然也不给我们端一碗,果然分家了,翅膀就变硬了,都不懂得孝顺长辈……”
真是越说越生气,郁老太太猛地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
只是刚起身时,就想起什么,她又坐下来。
见屋里的人都看着自己,郁老太太扭头朝郁琴说:“琴娘,你过去找你二叔,问问他们家今天吃的是什么肉。”
这话明显就是让郁琴去讨碗肉过来。
老娘向分家的儿子讨碗肉吃不是正常的吗?
郁老爷子听到这话,并不吭声,只是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郁敬宗更是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姐。
郁琴呆了下,犹豫地说:“可是,离娘好像还没走……”
她不敢去,怕被郁离打。
果然,听到这话,郁敬宗也瑟缩了下,陈氏双眼幽暗。
郁老太太就是知道郁离还没走,所以才不敢过去,嘴里说道:“让你去就去,她还能打你不成?”
郁琴暗忖,她还真会打。
阿奶的话不能不听,郁琴没办法,只好放下碗筷,去了西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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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只有两间狭窄昏暗的泥土房,因为分家,屋里还堆了不少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吃饭什么的,自然是没办法在屋里吃的。
幸好昨天郁老二在几个女儿的催促下,在旁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砌了个泥土灶,现下二房的人便是在棚子边上吃饭。
这露天席地的,沐浴着霞光,吹着晚风,别有一番滋味。
二房的人都在吃肉。
这肉炖得很香,用的是农家自制的大酱炖的,里面还加新鲜的笋子、木耳等,浸泡着肉汁,看着份量十足。
郁离带回来的肉很多,不过郁金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完,只切了三分之一炖了,剩下的用盐腌着,等明儿将它们做成坛子肉,这样能放很久,不用担心天气热会坏掉。
郁琴过来时,看到二房的人大口吃肉,忍不住暗暗吞咽口水。
以往都是他们大房的人吃肉,特别是逢年过节时,肉菜都是放在大房的人面前的,二房的人离得远,只能吃咸菜,不敢伸筷子,要不然会被老太太骂。
当时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下风水轮流转,二房的人大口吃肉,轮到他们连口肉都没得吃。
甚至她还要过来向二房讨肉。
郁琴脸颊发烫,觉得十分难堪,要不是怕老太太骂,她都想扭头就走。
看到郁琴过来,二房的人吃饭的动作都是一顿,没人开口。
郁老二夫妻俩是沉闷的性子,平时都是埋头干活,很少会和人交流,现下分家了,他们的性子也没什么改变,看到大房的侄女过来,甚至都没出声招呼一下。
要是老太太在这里,只怕又要骂他们是木头疙瘩。
郁离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干饭。
郁银和郁珠瞅着两个姐姐,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郁金主动开口招呼,“琴姐,你咋来了?”
郁琴的目光不住地往桌上的那盆肉飘,那肉用大酱炖的,色泽赤红油亮,看着极为诱人,让她越发的馋了。
“阿奶让我来看看,你们这边做什么肉……”
听到这话,郁金等人都明白,这是想要吃他们的肉呢。
按规矩,虽然分家了,但对长辈的孝敬是不能少的,哪家做了肉,得给长辈端一些过去,以示孝心。
要不然,自己吃肉却不给爹娘端一些,会被人骂不孝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郁金心里实在不愿意。
于是她道:“这肉是我姐拿回来的,你确定阿奶真要吃?”
郁琴:“……”
郁琴看向埋头干饭的郁离,见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仿佛吃饭才是人生大事。
她鼓起勇气,“离娘……”
郁离抬头看她,“有事?”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不知为何,郁琴本能地生出一种恐惧感。
可能是郁离按着她爹跪下的那一幕太过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先前她一脚踢碎石矶的恐怖暴力,还有陈季诚和郁敬宗都被她一巴掌抽飞……
郁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心生怯意,“没、没什么,你们慢慢吃,我不打扰了!”
看到郁琴走得飞快,二房的人沉默了下,纷纷看向郁离。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郁琴是被她吓走的。
郁离伸筷子夹肉,朝他们说:“看我做什么?吃饭啊!”
郁金姐妹三个很听她的话,继续快乐地吃饭吃肉,完全没在意郁琴来了又走,以及她来这里代表着什么,甚至还高兴不用将肉分出去。
倒也不是她们小气,而是只要想到以往逢年过节时,家里杀鸡杀猪,二房却连块肉都吃不上,只能啃煮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鸡骨头,心里就不太得劲。
明明都是郁家人,其他人都能吃,为啥就他们不能吃肉呢?
她们也想伸筷子夹肉的,但阿奶马上就骂她们都是馋死鬼,好吃懒做,天天只想吃肉,哪里有那么多肉给她们吃。
明明那肉也是不少的……
郁老二小声地说:“离娘,要不……送点肉去给你阿爷阿奶他们吧?”
他知道这肉是郁离带回来的,在他心里,郁离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就像是作客一般。是以她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好随随便便给人,先前才没有提出要往大房那边送肉。
但现在郁琴都过来了,是不是应该送点?
柳氏没作声。
她默默地吃着饭,虽然是杂粮饭,但这是干的,吃着就香。
当然,这肉更香,是她的女儿带回来的,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送出去的,只是她习惯了沉默,习惯逆来顺受,什么都不说。
郁离抬头看他,心平气和地说:“爹,你要是想送肉过去,下次你买了肉就送过去吧。”
郁老二:“……”
虽然这是自己女儿,但郁老二仍是莫名的心虚气短。
最后他默默地低头吃饭,也不再提送肉的事。
郁金紧抿了嘴,将到嘴的笑意咽下。
分家时,二房分到的田契和银钱是她亲自去拿的,毕竟她爹娘不敢面对暴怒的老太太,怕被她骂,所以便让她去接了。
反正要是老太太敢骂她,她就和她姐告状,于是老太太就再也不敢骂了。
拿到手后,郁金没将这些东西给他们,而是自己收着。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也没向她要,默许了由她收着。
如此,郁老二夫妻就和没分家前一样,手里仍是一文钱都没有的,更不用说买肉什么。只怕这辈子,郁老太太都吃不到二儿子送过去的肉了。
郁离转头对郁金说:“既然已经分家,仍是住在一起不好,要不要另起房子?”
西屋实在太破了,不是久住之地。
郁金道:“房子是要起的,不过现在咱们手里没钱,二十两银子顶不了什么事,还是等以后我赚了钱再起吧。”想到刚才郁琴过来的事,她又说,“不过可以花点钱,在这边砌一道墙,和大房三房隔开,再在那边开个门,以后咱们就走这门,这样花的银钱也不多。”
她指着棚子对过去的院墙说。
郁离见她已经有主意,点了点头,“行,就先这样办吧。”
省得以后二房吃点肉什么的,那边又有人过来讨肉吃,实在烦。
郁老二夫妻俩听着长女和次女商量起房和砌墙的事,两人说得很自然,似乎她们就是当家作主的。
两人看着碗里的杂粮饭和肉,最后仍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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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郁琴没讨到肉,回去自然被郁老太太骂了,嫌弃她没用。
郁琴心里委屈,说道:“这肉是离娘拿回来的,阿奶要是想吃,您可以去找离娘要。”
郁老太太:“……”
郁老太太顿时生气,指着她一顿骂,说她不敬长辈,居然敢顶嘴了。
郁琴几时被人这么骂过,眼眶就红了,倏地起身就跑回房里,埋在被窝里哭起来。
郁老太太越发生气,骂道:“我这当阿奶的,还说不得她?她是地主家的小姐不成,这脾气也太大了,要是以后嫁人了,哪个当婆婆的能忍她这样的小性子?不成不成,这性子得掰过来……”
陈氏怕她真给女儿掰性子,女儿到时得遭罪,赶紧道:“娘,琴娘只是一时间看不开,我去劝劝就好,她是敬您的,您别多想。”
她心里也烦,明明老太太自己不敢得罪郁离,吃不到肉,只能将气撒在她女儿身上。
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她也不能说出来,还得哄着。
不过几天,陈氏已经心力交猝,想要带孩子们去县城了。
郁老太太仍是不高兴,嘴里骂骂咧咧的。
特别是闻着空气中那渐渐消散的肉香味儿,越发的难受,然后骂得更起劲。
三房那边也在吃饭,原本闻着那肉香,吃得没滋没味的,正商量着明天要不要也去割点肉回来炖着吃,听到郁老太太的骂声,顿时明白了。
这估计是没讨着肉吃呢。
三房的人心里舒坦了,想着有郁离镇在二房,谁敢去讨肉吃?
还不如自己去割点肉回来做,解解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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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郁家吃过晚饭,郁离帮着收拾了下屋子,方才离开。
回到傅家时,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