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郁离来到正房,一脚就将关着的门踹开。
那轰的破门声,吓得三房的人心脏狂跳,连灶房里正在做饭的郁琴也吓得跑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郁离踹开正房的门。
郁离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两个老人。
郁老爷子正坐在窗边的位置抽着旱烟,屋里一阵劣质的土烟味儿。
郁老太太原本在屋子里转圈圈的,这会儿僵硬地站在那里,双眼瞪得老大,显然被吓到了。
当她和郁离的目光对上,郁老太太嘴唇颤抖,“离、离娘……”
郁老爷子也不抽烟了。
老两口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的郁离。
郁离没进去,她站在门口处,问道:“阿奶,你为何要推珠儿?”
郁老太太差点就撅过去。
她被吓得不行,虽然郁离啥也没做,就只是踹开门,仍是让她生出一种好像要被地狱来的鬼差索命的错觉。
她怕啊,怕得厉害。
“我、我……”她哆嗦着说,“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她顶嘴,我就只是推她一下,哪知道她会摔了。”
说到这里,郁老太太也很后悔。
要是知道郁珠会磕破脑袋,她肯定不会动手。
以往打孙女打习惯了,虽然因为郁离,这两个月她已经很少动手,但面对郁金郁珠这两个孙女时,她并不怎么害怕,生气时动手推一下是常事。
郁离道:“小妹平时很乖,她从来不会和人顶嘴,除非那人说得太难听,让她不服气。”
随着她的话落,就见郁老太太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郁离深深地看着她,也不问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说道:“阿奶,如果小妹有个三长两短,你便给她偿命。”
听到这话,郁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厉喝一声:“郁离!”
郁离并不怕他,幽幽地看着他。
郁老爷子刚攒起的怒气就这么消散了,他定了定神,说道:“这事确实是你阿奶的错,但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历来也没有让长辈给一个小辈偿命的道理,这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官府那边要捉你去坐牢,甚至还会连累你爹娘、妹妹和傅家那边,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他知道郁离是个疯癫的,做起事来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惧。
但她再疯,也要顾忌一下她的父母妹妹和夫家吧?
郁老爷子只希望她能理智一点,不要真的做出让老婆子偿命的事。
郁离沉默了下,说道:“你说得对。”
所以她绝对不会让人捉到把柄,这样就不会连累到他们。
这世间的意外多得是,她保证郁老太太届时也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郁老爷子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还以为自己说动她,心里甚至还生出了些高兴的情绪,觉得这孙女也没有那么疯。
当然,他知道事情还没有解决。
郁老爷子为了打消她偿命的念头,继续说:“这次珠娘磕伤脑袋,确实是你阿奶的不是,我们会补偿珠娘的。”
至于怎么补偿,当然是给银子。
郁老爷子很舍不得银子,可是要是不出点血,只怕郁离不会善罢甘休,万一郁珠真的没了,她激愤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如此不如先稳住她。
郁离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她离开后,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的郁老太太腿一软,瘫软在地。
明明这初秋的天气闷热无比,她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
天黑后,冯大郎终于带着大夫来到村里。
树下纳凉说话的村人见大夫和冯大郎朝郁家而去,又议论起来,都在聊大夫能不能救郁珠之类的。
现下郁珠的受伤这事已成为村里人最关心的话题。
大夫来到郁家二房所在的西屋,先是给郁珠查看伤势。
看到她后脑勺的那血窟窿时,大夫倒抽了口气,吃惊道:“咋会磕得这么严重?”
众人都没说话,柳氏又忍不住呜咽地哭起来,郁金和郁银死死地咬着嘴,眼泪已经糊满了脸。
郁老二也痛苦地看着正在受苦的小女儿,双手握紧,青筋毕露。
冯婶子还没走,仍守在这边,听到大夫的话,心头发凉。
不会救不回来了吧?
只有郁离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幽幽冷冷的,她的脸庞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胆寒。
大夫查看过伤势后,给郁珠处理脑袋上的伤。
先前冯婶子只是粗糙地止血,不敢再做什么,主要是那血窟窿着实可怕,她怕自己弄不好让郁珠的伤势更重,还是等大夫过来处理。
大夫处理完郁珠的伤,给她上了药,然后取出几副药,让郁家人去煎药。
这药是他从冯大郎那里得知郁珠磕伤了脑袋后,在药铺抓的药,省得他们还要来回跑,耽搁了伤员的救治。
郁金马上拿药去灶房那边熬药。
很快西屋这边就飘起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接着大夫告诉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床边的柳氏沙哑地问:“大夫,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不敢保证,只道看病人的情况,毕竟人的脑袋是很脆弱的,都磕出了个血窟窿,连他也不敢说她什么时候能醒,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然大夫说得很委婉,在场的人哪里听不出来。
柳氏伤心欲绝,握着郁珠的手,趴在床上呜咽地哭出声,郁银泪流满面。
郁老二也哽咽出声。
大夫暗暗摇头,这样的事他见多了,生老病死和意外是常见之事,有时候就算是医者也是无能为力。
交待完要注意的事后,大夫便准备离开。
他对病人家属说:“先给病人喝几副药,喝完后若是不醒,我再过来瞧瞧。”
大夫在心里叹气,以那小姑娘的伤势,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或许就会这么一直昏睡着,然后在睡梦中死去。
还那么小呢,实在可怜。
门口处候着的冯大郎送大夫回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路不好走,幸好冯大郎去县城时,遇到路过的王艄公,是坐王艄公的船去县城的,方才能这么快将大夫请回来。
先前他提前和王艄公说了一句,王艄公得知郁家出了事,很上心地表示要帮忙,说愿意送他们一程。
冯婶子对儿子道:“你送大夫回县城时,自己也要小心些,平安回来。”
想到有王艄公的船接送,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倒也放心几分。
郁银跟着出来,递了一两银子给冯大郎,轻声说:“大郎哥,麻烦您送大夫回去,顺便帮我们结了药钱,如果钱不够和我说,我补给你……”
冯大郎也不和她客气,见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想安慰又嘴拙,实在说不出什么,只好挠了挠脑袋,赶紧送大夫离开。
不久后,冯婶子也离开,只剩下二房的人。
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沉闷,加上屋里太窄,挤不下这么多人,转个身都困难,郁银便劝说郁老二夫妻去歇息。
“爹、娘,太晚了,你们先去歇息,等小妹醒来,我们会告诉你们的。”
柳氏不愿意离开,看到小女儿现在这模样,她哪里有什么心思休息。
最后还是郁离开口让他们离开。
她道:“你们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用。”
这话说得太犀利,也太伤人,郁老二夫妻都有些受伤,想说什么,看她平静幽冷的脸庞,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黯然离开。
郁离坐在床前守着,一直盯着郁珠灰败的脸。
等郁金煎好药,她看着郁金姐妹俩一起细心地给昏迷中的郁珠喂药。
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看喂药的郁金、郁银,又看昏迷中困难地被迫吞咽着药汁的郁珠。
人一直都是很脆弱的生物。
末世突然降临,人类差点灭绝,直到末世三十年后,人类努力发展科技,培养出基因战士,方才扭转局面,让人类的火种得以延续。
和濒临毁灭的末世不同,这个世界很安全,没有污染物,也没有异种。
能威胁人类生命的,除了天灾就是人祸,而且杀伤力都有限,不会让人类有步入灭绝的危机。
可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实在太低了,连消炎药都没有,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要人命,一个瘟疫就能杀死一城之人。
像这样的磕伤,如果是在末世,不过一个修复仪就能治好。
然而在这里,它会直接要人命,让人永远可能都醒不来。
夜渐渐地深了。
郁离仍是坐在床边,身姿笔坐,一动不动。
和她一起坐着的还有郁金、郁银姐妹俩,她们同样无心睡眠,默默地坐在那里,盯着郁珠的脸发呆。
“大姐,小妹一定会没事的,是吧?”
突然,郁金沙哑地问。
在这安静的夜晚,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门外的郁老二夫妻也听到了,他们痛苦地捂住眼,默默地流泪。
虽然郁离将他们赶走,可他们哪里睡得着,便来门口守着,坐在女儿们的房门前,陪着她们。
郁离的声音响起:“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