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17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可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的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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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如她想象般一样顺利。

  玉蝶是个靠谱的,顺顺当当带着她避开人来到了书斋。宅子太大,她步程又慢,走得略久了些,此刻天已微微泛起白,不用烛火也看得见。

  只是岑听南唯独没想到的是,左相的书斋大得实在过分。

  说是书斋,却亭台水榭应有尽有,曲曲折折将他的书斋围拢起来。

  她们头回来,费了些功夫才进到书斋里头。

  书室还不止一间。这人将一整排原本的厢房都拆了,改做了书室,四五间用来存书,挂山水画,供古铜香炉,列名贵的文房四宝,视线所至之处皆是花木,雅致清幽至极。

  岑听南虽不爱读书,却见识甚广。

  见了这些名贵物事,冷笑道:“在外头跟我装节俭,瞧瞧,江南进上来的徽墨,一寸墨一寸金,咱们左相大人奢华在这种地方呢。”

  “还有这许多前朝、前前前前朝的大家字画,随便拿一副出去,够我爹爹买多少粮草了!”

  “难怪每次爹爹总说,他不享受,这泼天的享受就让别人占了,他才不要自苦。”

  岑听南越说越气,重重推开最侧边那扇门,前头几间都是古玩字画,根本找不到什么来往书信或是和顾砚时本人有半点关联的

  东西。

  玉蝶冷飕飕道:“姑娘冷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有些像相爷了。”

  岑听南被噎了一噎:“谁要像他。”

  眼前这间屋子窗明几净,竹榻茶炉尽有,迈入其中,绕过内室,才发现竟别有天地——屋内连着外头呢,石砖铺就的亭台延伸于溪流之上,架着古琴与蒲团,真是好不风雅。

  岑听南都能想象出顾砚时坐在此处观花听涛、煮酒烹茶的酸腐样儿了。

  她简直想把这琴给他砸了。

  可端起来看了看,是把好琴,舍不得。

  书斋一行,岑二姑娘半点有用的信息没找到,却大抵知道了自己这位夫君,是个看似节俭,其实再富贵不过的。

  “好你个顾砚时。”岑听南在心底暗骂,这人果然不是面上那般的庄重书生,他是狐狸是狡兔,是不老实的贪臣。

  那这贪臣,会不会为了钱银,贪吃军粮呢?

  岑听南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她虽不知左相大人的具体职责,但大抵也听爹爹说过,六部的事最终也得上呈至这位左相,同另一位右相拍板决定的。

  而盛乾朝又以左为尊,所以顾砚时实在是个权势很大的人。

  岑听南陷入沉思里,玉蝶看着天色犯难:“姑娘,咱们得走了,再耽搁下去路上丫鬟小厮们就多了。”

  “走罢。”岑听南放下手中书册,“日后寻到机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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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蝶带着她悄无声息回了房,顾砚时果然还没回来。

  玉蝶踟蹰道:“一会儿丫鬟小厮过来,若是见到相爷不在房内……可要我去盯着,将乱传话的都捉了?”

  岑听南无所谓道:“这么多张嘴,你怎么盯得过来。由他们说去,传出去也不过是相爷昨儿离开得早了些,若是为着正经事,就没什么好置喙的。”

  “若不是正经事……那该头疼的是他顾砚时吧?大婚当夜出去寻花问柳,我爹爹纵马回来宰了他都合理!”岑听南恶声恶气的,见到玉蝶被她逗笑,才收起玩笑,正经道,“放心,我心中有数呢,不过几个碎嘴丫鬟,好打发的。”

  她运气好,生成了爹娘的女儿,从小没直面过什么隐私。是后来渐渐长大了,同上京城的官宦女儿们结识,才略略听说了内院里那些肮脏又伤人的手段。

  她一开始不大理解,怎么会有女子为了争宠,用尽手段甚至不惜害人性命。又怎么会为了争宠,将旁人还在腹中的婴儿就谋害,桩桩件件说起来都是血泪。

  她在外面听了,当做骇人的故事回家同娘亲讲。

  娘亲却没露出害怕的神情,倒是有些悲戚,同她说“她们争的不是宠,是苟活的一点天地……”

  娘亲说得沉重,但那时的岑听南仍旧是听不大懂的。照她的性子,谁欺负上了头,骂回去、损回去,再不济打回去也好,怎么能叫自己吃亏呢?

  直到她被关在笼子里那半岁的时光。

  她的天地都被遮蔽,她活在一片混沌的无止尽的暗里,她也窥不见天光。

  她才发现她有口不能骂,有手不能打,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才知晓原来女子真的如蒲苇,这样坚韧,坚韧到那样一方小天地便足以苟活,足以撑着她们向上爬。

  可女子又这样脆弱,脆弱到男子一句斥责,一个眼神,一个指令,也许就让她们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大家都没什么选择,也没什么办法。

  是以方才听见那个叫做文秀的女子,这样挑拨小丫鬟来给她下马威使,她的心头也没真的动怒。

  那个文秀这样来争,未必是为了顾砚时。

  自己进入相府,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是手中权力的上交。

  哪怕是女子,尝过这样的滋味后,又哪里舍得放手呢。

  但她不交也没用,再小的权力,岑听南也是要夺过来握在手中的。

  至少在相府的后院,日后她要探听什么消息不能受到阻碍,否则自己以这一生为代价主动陷入这方天地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岑听南闭上眸,敛了心神,准备着静观即将上演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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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想到,顾砚时去见的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平安在厢房外,见着屋内把酒的三人,不敢进去叨扰,可相府那边传来的信,瞧着也不是件小事。

  他焦急地在门外晃悠了几圈,终于听到“刺啦”一声,厢门打开了。

  平安如蒙大赦,谁料出来的却不是自家相爷。透过虚掩的门,只瞧着圣上已经醉了,搭着自己相爷反反复复念叨些“情爱”一类的词。

  平安简直头都大了。

  “你是子言身边的小厮,找他有事吗?”眼前从厢房内出来的人穿着斗篷,看不真切样貌,一开口,却是女子柔和的声音,“我替你叫他。”

  平安将头埋得更低连连同贵人道谢,能跟在圣上同相爷身边的,怕是也只有宫中那位孟贵妃了。

  顾砚时被她喊出来,倒是没醉,只挑眉看向平安,平安不敢耽搁,上前一步附在顾砚时耳边将得到的消息说了。

  顾砚时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去东市陈记那边,买上一屉包子,再带两碗小米粥回去,别放糖。”

  平安彻底傻了,他刚才说的相爷没听见么?这嘱咐的又是什么事?

  顾砚时:“还不快去,回去晚了就凉了。”

  平安只得点头应是,一路琢磨相爷的意思一路跑了出去。

  孟瑶光见了一笑:“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新婚夜将岑二姑娘一个人落在房里,可不大好。”

  顾砚时摇摇头:“叫年贵来,送你们回去,我这便出发去办圣上之前交代的事了。”

  “府里不用看顾?”

  顾砚时望向酒楼外的泛起鱼肚白的天光,牵了牵唇:“无妨,不过是书斋进了个小笨贼,还什么都没找到。”

第15章 雪腻书香中(2)

  小笨贼将顾砚时抛在脑后,睡了个囫囵觉。

  再睁眼已经是辰时二刻了,琉璃候在外头,见她醒了进来替她梳洗。

  岑听南打着呵欠感念,若真要细数起来,顾砚时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君人选——他有钱、有势,长得也是上京城公子哥儿里面拔尖的,虽然以他如今的年纪,岑听南也不知还能不能将他划在公子哥儿的范畴里。

  可话又说回来,那群镇日只知打马游街的愣头青们,又哪里养得出左相身上那股从容。

  都是权势富贵堆里泡出来的。

  而最重要的是,相府没长辈。虽然放在自己身上不好受,作为嫁过来的新妇,她是托了这个,才能安安稳稳睡到天光大亮,不必同谁去请安问候的。

  至少明面上,如今的相府除了顾砚时,便是她身份地位最高,后头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

  可想起顾砚时那张冰块一样沉着的脸,岑听南小小地撇了撇嘴。昨日连小厮都瞧见他挂相了,也不知道避着人些。

  琉璃替她梳了个抛家髻,岑听南对着铜镜打量了一回,新鲜得紧。从前她都是梳姑娘家的发髻,可一张脸又过于明艳,搭在一起总有些奇怪,如今换做妇人发髻,才真正将被遮掩一二的姿容彻底彰显出来。

  连一侧的玉珠都看呆了:“姑娘愈发美了。”

  琉璃笑着道:“得叫夫人了。”

  玉珠捧着两条新制的罗裙,问岑听南是要穿湖蓝色的,还是月白色的,都是她从前最爱的颜色。岑听南却道都不好,挑了挑,指出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搭上颜色更深一些的罗裙,以碧玉流云佩压裙,整个人一水儿的青,可由她这张脸来压着却显得正好。

  不会太艳,也不至于素,透出恰好的端庄来。

  当得起主母的派头。

  这厢岑听南还在梳妆打扮,琉璃却不知从何处寻出一张干净整洁的白帕,难掩吃惊地看向岑听南。她略略一愣,已是反应过来这条白帕是做什么用的。

  琉璃自小在她身侧长大,很多话不用明说,也从不过问,瞧见岑听南拧着眉头有些为难却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当下心头已经有数。

  琉璃道:“我去找玉蝶拿刀,割破手滴上去。”

  岑听南摇摇头,此时一个模样平常的丫鬟躬身进来,恭敬道:“姑娘将帕子交由婢子处理即可。”

  岑听南认

  得这张脸,昨夜在门外伺候了一夜的便是她,叫水送进来的也是,规矩却不拘谨,瞧着像是调教过的。会记得这张脸的缘由也是奇特。

  不知是不是顾砚时不喜丑人,相府的丫鬟小厮模样都是清秀,放在外头普通百姓身上当得上一句好看。唯独眼前这丫鬟,平常得让人过目即往。

  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反倒让岑听南多瞧了两眼。

  岑听南道:“相爷吩咐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流云。”那丫鬟不卑不亢。

  连个丫鬟都这样好气度,岑听南倒是愈相信眼前这流云才是顾砚时的心腹,叫她来做这样的事,自然再合适不过。

  流云这名儿取得也好,比起文秀一类的,这名字更合岑听南的心意。

  岑听南冲琉璃微微点头,又问流云:“相爷公务繁忙,府内琐事想来不能周全,如今相府内管事的大丫鬟叫什么?”

  流云顿首:“回夫人的话,这人名唤文秀。”

  岑听南看出来了,流云的性子同她的长相一般,安静、沉稳,不惹事,不引人注目,同玉蝶倒是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