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郁卿起?身?问:“昨夜陛下确是醒来了?”
宫婢道她也不知?,她是清晨才来当?值的。
郁卿面色一僵,立刻要往内殿中去,正好撞上来送药的御医。
“陛下昨夜是醒了?”她声?音急切。
御医端着药汤,倒吸一口?气,疑惑地盯着她:“郁娘子,昨夜你不还以自尽威胁我们?出去?怎就忘了?”
郁卿笑道:“没事,我没疯,你快去吧,别耽误陛下喝药。”
御医边走边回首瞟她,脸上挂着惊疑不定。
郁卿只觉得今日?阳光灿烂,是个大好天气,她实在太饿,想大吃一顿,不要精致的早点,要吃一整只烧鸡。
宫婢听完她的要求,默默出去传菜了。陛下尚在病中,膳就摆在西?阁。她梳洗完就去了。
那位端药的御医进帐后,向张御医禀告了郁娘子神?思不清一事。张御医颔首道:“我今早观她面容,是惊劳过度之象,再拖恐会跟着病倒,因此叫她先去歇息,她可有去?”
那御医应声?。
张御医捋着胡子笑了笑:“陛下今早伤势刚有好转,若让郁娘子再病倒,我等就真得昼夜不休了。”
施针服药后,陛下不多时便又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皱着眉扫视床侧。某个昨日?一直守在床前,为他哭花满脸妆容,用刀抵着脖子赖着不走的人并不在。
谢临渊撑着要起?身?,被御医立刻扶住。
“陛下保重龙体?!”
“陛下当?心——”
谢临渊甩开他们?,冷声?道:“她人呢?”
张御医犹豫道:“回禀陛下,郁娘子不在甘露殿,若陛下想见,微臣这就去宣,陛下先歇息。”
“不在甘露殿在何处?”
“这……微臣这就去问。”
“不必!”谢临渊怒不可遏。
她分明是跑了!昨夜她还信誓旦旦要留着他身?边,不过一个晚上,她就不见踪影,定是见他好转,那点愧疚之心尽数消散,一觉醒来顿时后悔待在宫中,仍思念与牧放云的逍遥快活日?子,趁着他未醒先行离开。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骗子。
谢临渊重重咳了咳,牙关紧咬。此时也恍然?察觉出不对劲。郁卿在天下人里最是恨他,最厌烦待在长安宫中,怎会冒着被杀的风险进宫找他,又以死相逼要留在他身?边,还主动亲吻他,说今生往后都要一起?度过。
如此荒唐离奇,不过濒死前南柯一梦,他竟信作真了。
游魂般的烛火在他侧脸跳动。
既是濒死,为何还要让他醒来,剥夺他仅有的梦,让他亲眼?看着一切都化为泡影。
……
西?阁中,膳摆了一大桌。
郁卿喝过一碗汤,挥退布菜的宫婢,朝着烧鸡直接下手,毫无顾忌地扯下一只酥皮焦香,内里鲜嫩多汁的大鸡腿。
御医急匆匆通传进来,见她就几?乎磕下去:“郁娘子!请快去甘露殿!陛下……不行了!”
郁卿瞳孔骤缩,拔步快得像风,一路刮到甘露殿去。
进门时,殿中正大乱,说是陛下忽然?吐血了。
她挥开纱帘直冲床前。谢临渊正抬头,两人猛地对上。
谢临渊注目在她脸上,如凝视一个怪诞的生灵成?真。
她走进来时,帘外日?光晃动,给她轮廓镀上一层金溶溶的边缘。
郁卿皱着眉,通身?散发着暖香,来到他床畔驻足,轻轻俯下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细白的手指有不容忽视的温热。
“你——”郁卿气喘吁吁,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加重他病情,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你答应我,不要反反复复好吗?我不想当?寡妇啊。”
谢临渊偏过视线。
良久,忽然?讥讽道:“你不就想让朕早点死,好去和牧放云远走高飞?你休想!你这辈子——”
郁卿感觉不太妙,四下无人她能亲一下让他闭嘴安心,当?着众御医的面他知?不知?羞?
“——都只能和朕在一起?!”
她立刻将手中鸡腿怼到他嘴边!
这一瞬间,四周陷入凝滞如水的死寂。他的确不说话了,但郁卿也更尴尬了。就连在旁的张御医都面色扭曲。
谢临渊眼?中的怒火一点点累积。
郁卿僵硬地一点点歪过头:“张御医,陛下能吃鸡腿么?”
张御医低眉垂眼?:“怕是不行。”
于是郁卿又拿回来了。
顺便顶着谢临渊杀人的目光,取帕巾给他擦了擦唇角。
君威有损,她是罪人。
张御医不忍直视。郁卿何尝不痛心疾首,这方法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好歹阻止了谢临渊说一大套他要囚禁她在宫中,这辈子她都逃不走的话。
待众人离开,郁卿坐在床边,垂头无奈道:“以后你这些话只能和我单独在一起?时说,你想说多少次都行,但是不能让别人听见,我要脸的。”
谢临渊微微眯眼?,打?量着窝成?一团的郁卿,她低着脑袋,身?上穿着宫中的衣裳,只剩指尖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来,交叠在一起?,举着一根啃过三口?的鸡腿犯愁。
他靠在床头,冷淡道:“你凭什么和朕谈条件?朕说什么话何须你置喙。”
郁卿认真思考了一番,的确没有。他是天子,她其实也干预不了。打?也打?不得。
她扭过头,看见谢临渊似笑非笑,指尖敲着锦被。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蓦地红涨。
谢临渊嗤道:“凭什么。”
郁卿缩着脖颈慢慢挪过去,挨得近了点,咬了咬下唇。
每近一寸,她的耳根就更烫一分。谢临渊却?一直坐在那里,耐心极好地观察她脸上的羞恼。
郁卿自暴自弃地丢下了鸡腿,最后挪到挨着他手臂,微微起?身?扬起?下巴,双唇极快地在他唇前碰了碰。
若有若无,似羽毛拂过。
接着迅速坐远了。
她浑身?上下都像烧了起?来,坐立难安,根本不敢看谢临渊的脸。
明明,昨夜他被她亲一下,还会脸红到颈根。怎不过短短半日?,他就能毫不羞耻地要挟她这样做。
“这下可以了吧……”郁卿的脑袋都要埋进自己?怀里,拿帕巾擦擦嘴。
谢临渊黑眸沉沉,淡声?道:“就这样?”
郁卿一口?憋屈卡在喉咙里,悲哀道:“还能怎样啊?”
谢临渊神?情里似凝着冰,毫不顾及她已经羞窘难当?了,冷漠的言语继续相逼:“昨夜胆子都比现?在大。”
“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是白天,白日?不能宣那个淫。”
谢临渊嗤笑:“晚上就可以?”
郁卿简直要钻进地缝里,再不想被他带进这种话头中绕不出来。眼?瞧着纱帐外无动静,御医还要过段时间再来,做这种事也就做了,不影响他病情,他一开心说不定还能恢复快点。等他大病初愈就可以拿拳头邦邦揍他了。
她坐在床畔,鞋尖忽左忽右,烦乱地微微踩动。
谢临渊火上浇油:“郁卿,是你来求朕的。”
郁卿郁闷极了,心一横,扭过头去瞪着他:“……闭眼?。”
谢临渊唇角微不可查地弯起?,闭上眼?。
郁卿盯着他可恨的漂亮面容,长眉张扬肆意地斜飞向鬓,浓睫长而直地向下缀着,在白如冷玉的脸上显得幽艳。
当?年她喜欢上林渊,是不是就因为他长得太好看,导致他做什么事,她都不爱生气,才把他惯得这般得寸进尺,不放过每一丝戏弄她的机会。
他想得美?!
郁卿缓缓攥着裙摆往上提,眼?中浮现?一丝得意的狡黠。这个狗男人,她才不能一天到晚顺着他的心意,否则以后还不得天天被他欺负。
“不要动。”郁卿郑重道。
谢临渊轻轻哼了声?。
说是迟,那是快,郁卿霍然?起?身?,兔子一般往外蹿!
她只跑出去两尺,一股拉力从腰间袭来,脚步被生生钉在原地。一扭头,谢临渊竟不知?何时偷偷勾住了她后腰系带,接着他手臂立刻横过腰间,强行拖她回床边。
“你!你有伤在身?啊!”郁卿失去重心,伸手乱抓,什么依仗都没抓到,只扯皱了层层轻纱幔帘。
“方才怎么没顾及朕受伤了?!”
谢临渊寒如冰刀的嗓音贴着她响起?,郁卿下半身?顷刻悬空,被他拦腰提上龙床。
罗帐从通天顶的紫檀围栏上垂下,隔绝出床内的暗室。郁卿被迫挤在他和侧床栏之间狭小的空隙中,仅得她一人容身?,她转肩都会撞在他身?上,她紧张得发抖,急得咬牙控诉:“不要胡闹了!”
“是谁胡闹!”谢临渊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腰身?,厉声?道,“你跑?还敢跑!骗了朕多少次不够,还想跑去何处!”
郁卿害怕推到他伤口?也不敢动手,轻易地就被他攥住双腕,反折过双臂,抵在背心。
她被困在这逼仄的角落里亲了又亲,几?乎窒息地眼?角溢出泪水。谢临渊偏头吻她时,就像狼歪着喙用力咬断猎物的脖颈,凶得仿佛要击入她灵魂,在她每一缕思绪都刻上他的痕迹。
她头晕目眩受不了时,才发现?双手被制住动弹不得,根本没法拍他,抬腿撞他一下他也毫无反应。忍过了极点好久好久,直到双眼?通红,眼?泪流到腮边,也不见他停歇,冲锋一场接着一场,下一次还能更迅疾,更猛烈。
郁卿被他密不透风的气息压着,禁不住哭了出来。
谢临渊这才稍稍松开她,又紧盯着她,眼?中她的倒影深深下坠。郁卿惧怕他有时看她的眼?神?,像幽暗森林中升起?的野火,熊熊燃烧,要将她迷失在火舌中化为灰烬。可一旦她显露出恐惧,或者拍拍他,谢临渊就会立刻换作一副讥诮冷淡模样。
但这一次他没有,只是继续用一种危险的目光注视她。
郁卿只好提醒他受伤的事实,除此之外她也无法阻止他继续。
“你这样会把自己?折腾死的。”她喘息道。
谢临渊眸光微动,几?乎是贴着她的双唇说话:“你厌烦我么?厌烦和我行亲密之事?或许我死了更好,比我活着更能掌控你。至少我刚死的十日?里,你都会属于我,日?日?以泪洗面,只想着与我做过的事,恨我死了,又恨我活过。从今往后你敢与他人亲密,都要想起?与我亲密时,郁卿……那时我就会站在旁边看着你,只要你还会想起?我,就是我来看你,你这辈子都也别想摆脱我。”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郁卿,好寻找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厌恶和恐惧,拿着刀再一次捅进他心口?。
而郁卿只是垂着眼?,一直沉默着。可谢临渊最想占领的,就是她的回避和沉默。
“说话!你还敢不敢跑?!”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