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凉
这位带领着部落安全迁徙到这里的老太太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疲惫：“但?是，你要明白，当首领和当战士是不同的。首领需要团结部落里的每一个?人，哪怕你确定自己要走的路是对?的，也要兼顾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人。你不能太坚决，也不能太极端，只有这样你才能让大家都支持你。不然的话，哪怕他们表面?上对?你服从，总有一天也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首领，难道你也觉得人和鬼可以和平共处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老了，这个?问题也许你能在未来探索出?答案。但?我知道，你必须要更加委婉、更加曲折，才能让自己的信念推行下去。游，大山已经关不住人心了，我们的部落终究会和外面?一样，变成王朝的一部分。到了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办呢？”
第278章 陪伴
游三水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是她?刚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有人在注视着她?。
在她?出手之前，那?人已经先一步出了声：“游，是我，你总算回来?了，首领找你说了什么？”
身材高大的少年从角落里走?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盛满了纯粹的焦急，关心地看着她?。
游三水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她?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屋子的床上：“是你啊，刑天。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带着武器就能走?了。”少年简短回答道，随即继续抓着之前的问题，“首领找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训斥你了？你别听她?的，今天那?个男人就是个疯子，要?不是他，我们现在还都好好的。部落里的人也?都是支持你的……”
他这副比本尊还要?着急的样?子让游三水哭笑不得，原本低落的情绪也?消失了。她?抬手拍了拍已经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少年的肩膀，说道：“首领没有训斥我，反而是说想要?把下一任的首领之位交给我。”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恭喜，就听游三水又?说道：“不过，倒是我在想，我真的能做一个好的首领吗？”
“为什么不能呢？”刑天用一副“你是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看着她?，“从前没有任何一任首领能和你相比，你会是最伟大的首领，部落注定将在你的的带领下走?向从未有过的高峰。”
尤淼：……
虽然早就知道刑天很?可能是忠犬人设了，但万万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忠犬而是舔狗了吧？
游三水却并没有被这种吹捧迷惑，她?只?是轻轻笑了下说道：“但是不可否认，我一直坚持的对鬼怪赶尽杀绝确实?多带来?了很?多伤亡。如?果是一名战士，我会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剑，但如?果是首领的话……”
她?在思考。
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人还没有成长为最圆满的样?子，她?仍然会为了自己选择的路而茫然，踌躇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但尤淼知道她?终究会选出一条最合适的道路，然后一直走?到的终点。
也?许这条路的尽头一点都不完美，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忘记过当初九死一生的逃亡路上，稚嫩的少女许下的誓言。
尤淼又?一次看到了部落的迁徙。
没有上一次那?样?大规模的伤亡，但是离开的人一步几回头地看着身后自己曾经的家园，那?片土地正在不可逆转地变成血红色，血红也?一点点染上每个人的眼底。
从那?一双双通红的泪眼中?，尤淼看到了从上古一直延伸到现代的人类的渴望。
什么时候，才能够永远不再背井离乡，每个人都能享受和平安宁，幼有所养，长有所居，老有所奉？
身后逐渐染成血色的土地没有回应，此后的几千年，一片片被人血浸染的土地同样?也?没有给出过回应。
这一次的旅途枯燥而漫长，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那?个老太太首领终于?在旅途中?没撑过去病逝了。游三水不出所料地成了新一任首领。
这一段剧情算是快放，但尤淼还是敏感地注意到，这一路上因为战斗或者疾病死去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之前曾经煽动过群众想要?阻挠游三水上位的人。
她?默默看着严肃着一张脸寸步不离跟在游三水身后的刑天，觉得这个奇怪的现象好像有了解释。
难怪蒹葭一直怕你，也?难怪到最后为了复活游三水疯狂牺牲那?么多人的是你，原来?你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黑化了啊？！
因为刑天暗地里的小动作，加上游三水毕竟占据着绝对的武力优势，在大家还都要?靠着她?安全抵达下一个聚居地的情况下，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压制了下去。
尤淼终于?又?看到了蒹葭记忆里的那?一片沼泽，因为早早就开始注意，所以还有幸看到了芦苇丛中?警惕的一闪而过的少女蒹葭的脸。
接下来?的这一段剧情，她?已经在蒹葭的记忆里看到过，但是从游三水的角度看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她?看着这个仓促上位的新首领快速适应身份转变，带领部落的人开垦土地重建家园，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强大战斗力清理附近的野兽和鬼怪安抚人心，另外一方面又?积极和外界的商队沟通，学习重重大山之外已经进入封建社会的人们的先进种植经验和科技。原本刚刚来?到新领地还有些惶惶不安的人们很?快安定下来?。
她?又?机警地发?现了原来?部落里那?些反对她?的人私下串联，提前安排布置，在这群人行动的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在部落里彻底树立起了自己的地位。
她?是天生的领导者，就算一路上曾经有过迷茫和犹豫，但总会很?快拨乱反正，及时调整方向，让自己的下一步走得更加稳健。
而在这一路上，刑天始终忠心耿耿站在游三水的身后，他变得越发?沉默而且强大了，大家都说，刑天是游三水手下最凶猛的狗。他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不顾一切冲出来咬死所有与她为敌的人。
对于?部落的战士队长来?说，这种话算得上非常侮辱人了，可刑天听说了却依然只?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当他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尤淼清楚看到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是往上微微勾了下。
……别人骂你，你还偷着乐是吧？
尤淼也?算发?现了，虽然外表和性格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内在的刑天仍然是当初逃亡路上那?个豆芽菜小少年。当初是游三水支持着他活了下去，现在游三水也?变成了他内心的支柱。
这是个极其动荡的时代。外来?的商队带来?的消息预告了剧烈变化的社会形态，人心，鬼怪，部落，明争暗斗搅动风云，而游三水艰难地在这变动之中?寻找平衡。
她?一开始对鬼怪赶尽杀绝的方式暗中一点点发生变化，变得温和圆融，最初的坚持与锋芒被包裹在温润外表下面，此刻的她?终于没有辜负死去老首领的嘱托，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完美的人。
在和鬼怪不断的搏杀中?，她?终于?总结出规律，只?身深入险地，发?现了鬼怪诞生的秘密，找到了真核，以及背后藏着的一直觊觎这个世界的高维生物。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对手是何等强大，仅靠人类的力量很?难彻底战胜祂。商队带来?的消息说，山外面的世界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她?开始思考如?何调整战略，联合更多的人甚至友善的非人存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敌人……
这些问题人类思考了上千年都没结果，在元素研究院这么个机构内部还在重演悲剧，更别提当年的游三水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决然地以身燃火，用一场表面的背叛和分成六块的尸体把人类即将面临的危机拖延到三千年后。
她?把一切都暗中?安排好了，只?是却低估了人心。
刑天对于?游三水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有所猜测的，她?最近的变化，部落里流传却不被制止的风言风语，都让男人有种深深的忧虑。他也?曾经找机会和游三水深谈过，可她?却只?是淡淡说道：这是我作为首领必须要?承担的义务。
“可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在她?面前，沉稳冷酷的男人难得露出急切的神情说道。
她?却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刑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部落迁徙的时候吗？”
“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那?是一次大规模的鬼怪入侵，许多人惨死在那?一夜中?，他们被迫抛弃家园踏上逃亡的路。在那?条路上，他从一个被父母保护着的孩子迅速蜕变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也?遇到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决定要?和她?一起实?现那?个伟大的目标。
“那?一年我们两个都只?有十三岁，在逃亡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是战士。只?是后来?顶在前面的人死了，我才被拉进了战士的队伍。”她?徐徐说道，“现在也?是一样?，我前面没有其他人了，轮到我替大家顶上去了。”
刑天张了张嘴，他有心想要?问游三水打算做什么，可隐隐猜到的答案却让他不太敢开口。良久，他才声音干涩道：“你先不要?急……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想一下，总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
他快步离开了房间?，一边跑一边思考着什么，脸上不自觉透出了些杀气来?。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自己替她?把那?些困难都解决了，她?就不用逼着自己走?那?条路了。
从哪里开始呢？部落里那?些人最近又?跳得厉害，先把他们杀了再说。不过也?不能直接杀，要?找个机会，不能让游被怀疑，也?不能破坏部落的稳定……
那?个叫归玄的道士倒是挺有能耐的，就是平时太散漫了些，和他有点不太对付。不过这种时候了，也?不是不能和她?联手一下……
他走?得很?快，尤淼得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可忽然间?，刑天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一边两个正站在一起的少女。
其中?一个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十几年前游从野外救回来?的一个死婴，因为能看到鬼怪被部落里的一部分人欺负，后来?游还特意叮嘱过多关照一下她?。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难不成是又?被人欺负了？
第279章 死而分之
刑天已?经?把执行游三?水的一切指令当成了人生信条，哪怕是照顾一个小姑娘这种事也一直放在心上。他悄悄走过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把那个欺负人的抓个现行，可走进?了才听到两人的对话。
“……还有呢还有呢？首领又说了什么？”站在妙妙对面的人急切地问道。
妙妙歪头思考了一下，用自己纤白?瘦弱的手比了个有力的姿势：“首领就这么一挥手，说道，‘不用管她，只要她没伤害我们，就随她去。你们忘了我们是怎么搬到这里来的吗？’然后?那群人就真的没再打主意了！”
“哇。”对面那女孩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紧接着就低下头，用一块黑色石头在兽皮上奋笔疾书，记完以后?又抬头，追问道，“后?来呢？那个芦苇荡里的女鬼就这么留在那里了？我能过去看看吗？”
刑天大?步走过去，声音严厉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目光锐利地在两个“女孩”身上扫视着，离近了才发现，妙妙对面这个“女孩”个子要更高一些，身材也更加瘦削平板，虽然一张脸看起来漂亮得?像是个姑娘，可根本就是个未发育的年轻男孩。
尤淼也挤到刑天面前，感慨地看着这个穿着还是灰扑扑的少年。虽然没有漫画里出现过的那些华贵首饰，可这张漂亮的脸蛋一看就是史青啊！
看他这个到处打听游三?水和部落里内幕的劲头，应该是现在已?经?担任了这个职务。只是在这个时代史官实在是不受重视，所以他看起来混得?不怎么样，好好一个部落公务员，展现出来的气质却像是个八卦小报记者。
不过刑天却不觉得?这两个少年只是凑在一起交流八卦，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在他的威压下变得?瑟瑟发抖的少年，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刚才听到了首领的名字，是在泄漏部落机密吗？”
“没……没有！”史青大?喊冤枉，“我是部落的巫祝！就是问一下部落里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别的心思啊！”
“巫祝？我们部落里巫祝不是归玄吗？”刑天努力回忆。
他倒是知道巫祝的重要性?，但是他们的部落里，自从那个神神叨叨据说从山那边来的“道士”来了之后?，那些祭祀祷乐的事就都?落到了她身上。更别提还有山上住着的那个“不祥之女”也有预测未来的本事。所以他竟然是没意识到，自己部落里还有别的巫祝。
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小声说：“我娘以前就是部落的巫祝，她死了以后?就成了我。不过我没什么本事，不能跟归玄道长比……所以我就想把咱们部落的大?事小事记下来。山那边来的商队说，史官也是很?重要的职位！”
刑天又仔细盘查了一遍，确定史青记载的东西里没有部落的机密之后?才放过了他们。只是到了最后?，他捏着那张记载了部落首领起居言行的兽皮，冷着一张脸说道：“这东西我就拿走了，这是首领的隐私，怎么能放在外面？”
说完，又催促两个少年早点回去睡觉，才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越走越快，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把手中那张兽皮展开又看了看，然后?珍惜地折叠好，小心收到身边的袋子里。
就跟尤淼收自家墙头的谷子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尤淼：……
收收味吧，刑天你怎么说也是自称将军的冷面酷哥了，别表现得?跟个私生饭一样啊！！
偶然露脸的史青此刻还是个部落里的小透明，除了刑天定期会找他收缴首领起居注之外，他仍然没有多少出场的机会。而渐渐地，连刑天也来得?少了。
游三?水公布了真核的存在，引发了部落里的巨大?骚动。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总是让人恐惧又觊觎。她沉下心思认真观察着每个人对于真核的态度，想要从中筛选出和自己的理念相符的人群，形成新的对付诡核的组织。
在尤淼看来，这已?经?有了几分几千年后?的元素研究院的雏形了。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调动起来无暇他顾，也就没人注意到在涉及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人觊觎着他们最大?的保护神的尸体。
那一场火烧得?突然，这一天晚上的庆功酒里面被下了药。当刑天狠狠给?自己的大?腿上划了几刀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冲进?游三?水的帐篷里的时候，凶手已?经?瓜分完了战利品一哄而散了。
他看着地上属于自己主君的鲜血和碎肉，一双眼睛被鲜血冲得?一片血红。
只是刑天却不是妙妙那种自身没有多少力量的沉默少女。炽烈的怒火燃烧之后?，他转身就出了屋子，不顾部落里还在燃烧的大?火和四起的惨叫声，一人一马冲进?了茂密的树林中。
部落重要吗？当然重要，这是他这些年每天都?要巡逻一遍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他都?认识，每一寸土地都?被他和鬼怪战斗后?的鲜血浇灌过。
只是，在成为部落的守护者之前，他首先成为的是绝望的逃亡路上那个仍然需要别人保护的少年。那时候他在夜晚的篝火边羞惭地许下誓言，要成为最勇敢的将军，和那个保护了他的人一起看到只属于人类的盛世?。
或许那时候没有别人听见，或许连她也不再记得?了，可这个誓言却一直伴着他到了现在，它?变成了一棵树，撑起了他这个人的全部血肉。
将军是部落的将军吗？
不，将军忠诚的人从来只有他的主君！
风烈烈刮过耳畔，树枝在男人脸上刮下一道道伤口?，可他却浑然不顾。他注意着身边所有被折断的树枝，被踩踏过的泥土，还有地上滴落的血迹。想要从中分析出那些人的去向。
如果他是闻升就好了，那小子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他一定能用最快速度嗅出那些人的去向，准确地找到主君的位置。
或者，如果他飞度也好，那家伙跑得?比马还要快，他能在第一时间来到主君身边，或许这场惨案就不会发生。
再或者，如果他们都?在这里，也许……
不，没有什么也许了，那些叛徒知道部落里的那些人忠心耿耿又拥有力量，他们一早就把这些人杀死在睡梦中。
想到自己看到的战友们的尸体，刑天心头一阵绞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想他们如果还活着……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浓烈，刑天也终于看到了那些人的背影。黑暗中，他的瞳孔却缩成了一个黑点，张弓拉箭，铮的一声响，三?支羽箭就如破空流星一般飞射而去，巨大?的力道穿透了三?个人的身体，又扎到了第四个人的背心上。
“那条狗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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