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宜阳县主早在几日前就将移除族籍之事告知族中,后来寻人看过时间才选定了昨夜操办,此事得了宋氏上下准允,至于移棺更只是为了方便县主往后祭拜。”
“宋荣,你!!”先前弹劾萧厌那人顿时瞪大了眼:“昨夜黑甲卫围堵了宋家,气势汹汹还险些砸了宋氏祠堂,陛下面前,你何必惧他……”
“杜大人误会了。”
那宋家的官员说的又快又急:“黑甲卫只是守在宋家门前,未曾靠近过祠堂,况且族中开祠堂移坟都是大事,族里长辈跟县主商谈此事也不宜被外人知晓,萧督主是担心有人趁机窥探平添揣测,误会了宋氏和县主,才好心命人守在门前。”
昨天夜里祖坟的事情,萧厌虽然已经封了口,外间毫不知情,可是他和父亲以及宋家几个族老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宋熙夫妇二人被人掘了棺木,尸骨凌乱遭人损毁,就连坟冢里也满是不干净的东西,那宋棠宁没带着人砸了宋家上下就不错了。
萧厌逼迫宋氏开宗祠的事,他们原先是气,也曾想过定要让棠宁知道背弃宗族的厉害,可是后来出了祖坟的事,他们如今就只剩下心虚。
这个时候他们盼着棠宁和萧厌别因此事迁怒宋氏上下都不及,怎敢拿着除籍之事找事。
萧厌凶名在外,那何御史下场在前,宋荣低着脑袋说道:
“陛下,萧督主也是一片好心,断然不像是杜大人揣测那般,而且宜阳县主虽然离开宋家,可宋氏上下依旧待她如族中女娘,以前是宋氏亏待了她,微臣与族中上下都只盼着她往后安好。”
那杜大人脸都白了。
钱宝坤冷哼说道:“人家宋家的人都没开口,倒是杜大人殷勤得很,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掘的是你们杜家祖坟。”
“我只是为了朝中清朗,才出谏言……”那杜大人急声道。
曹德江闻言站在一旁,扫了眼那几个世家朝臣,神色冷淡地说道:“既是谏言,就该谨慎,身为朝中要臣,未清事实就肆意弹劾,杜司业是要干了我们御史台的事?”
“不若,老夫将这位置让给你?”
“曹公……”那杜大人脸更白了,扭头看上首安帝神色不耐,他“扑通”一跪:“微臣断无此意,微臣只是担心朝中有人善使职权,黑甲卫肆意调动会让外间揣测,殃及陛下圣名……”
“陛下既将黑甲卫归于枢密院管,就无须旁人置喙,朝中诸位都是各司其职,从未越权,倒是杜司业,你一个文臣盯着枢密院查案,是否越界了?”
曹德江向来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而且杜司业与其盯着枢密院,倒不如好生管管国子院生,让他们少闹出几桩桃色艳闻,这样兴许能让朝廷多几分颜面。”
安帝不耐地敲着龙椅,闻言手中顿了下:“什么艳闻?”
曹德江淡声道:“半个月前,国子监生滕建平流连烟花之地,与另外一位监生为争夺新挂牌的花魁,在烟花柳巷大打出手,还殃及那日同在花楼之人。”
“因为伤人太重,此事闹上了京兆府衙,据闻那滕建平还赊欠花楼银钱数百,引得数位花娘于衙前哭诉,后来还是杜司业去京兆府赎的人,只是不知道杜司业将那些银子与人结清了没有。”
钱宝坤在旁说话:“这可当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了,天子门院,国子监生,精挑细选将来朝堂官员,连逛个花楼都得赊账……”
他“啧”了一声,上首安帝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那位国子监司业摇摇欲坠,“砰”的跪伏在地。
萧厌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开口,那位杜大人弹劾不成,反被御史台弹劾为官不正,被人拖了下去。
眼见着折进去一人,却让萧厌半点麻烦都没沾上,那些个世家的朝臣脸都青了,暗骂曹德江和钱宝坤什么时候竟跟那阉狗搅在了一起。
萧厌看着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那些个朝臣,淡然上前说道:“昨夜之事微臣本就要与陛下回禀,倒是杜司业太过着急。”
“铖王囤械谋逆,入狱多日不肯开口,微臣用了些手段方才让他招供,因此事与宋熙夫妇有些关联,微臣才会连夜带人前往宋家。”
安帝多了些精神:“他招了?”
萧厌“嗯”了声,将铖王的口供,以及那几位兵部和军器司的人口供一并交给了上前的冯内侍,让他捧着递给了安帝。
见安帝低头看着,萧厌说道:“据铖王所说,他与兵部侍郎侯瑞,军器司监造龚敬豪之间皆是因陆家牵线相识,他手中用以炼制宿铁的矿产等物,也都是从陆家手中所得。”
“宋熙在世时,曾察觉世家与皇子勾结谋私,他与荣大娘子也并非是意外而亡,而是为人所害。”
朝中其他人顿时喧哗,有世家朝臣怒道:“你这分明是污蔑,铖王往日跟陆家并无往来,而且那宋熙死了多少年了……”
“再死了多少年,只要做过,就有痕迹留下,多年后翻案也并非从未有过。”萧厌淡眼看着说话之人:“至于铖王跟陆家,虽无往来,不代表未曾勾结。”
“铖王亲口供述,先帝未去之前,他就已经跟陆家有所往来,后来陛下登基之后,陆家为避嫌与他表面疏远,暗中却一直未曾断过联系。”
“漕粮贪污之案,宋录事曾检举陆家在南地漕运之上帮着京中之人走运货物,那账本上也曾言明,而铖王手下有处挂在他人名下的布庄,就曾数次借着陆家商船运送铁矿入京,借此避开京中各处关卡搜查。”
那些世家的人都是脸色大变,陆家从未提起过此事,就连于漕粮一案有所干系的那些人也从不知走运铁矿的事情。
他们下意识看向安帝,果然见先前还恹恹的安帝此时脸上已一片阴沉。
先帝未去之前,戾太子出事,铖王一度成为东宫最火热的人选,那时候陆家毫不犹豫就选择支持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帝,甚至拉着其他世家一起,为此安帝登基之后,陆氏女才会成了皇后。
当年的辅佐之情是世家最大的倚仗,安帝哪怕屡屡针对世家,明面上也不敢做的太过,他担不起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就算陆肇出事,陆崇远禁足,安帝也未曾动过陆皇后。
可如今那所谓的辅佐之情也掺了水分,陆家暗地里跟铖王勾连,吃的一直就是两家饭,这比他们贪污更加要命。
安帝翻看着手中的东西寒声道:“谢天瑜还说了什么?”
萧厌说道:“暂时就这些,他本不欲吐露陆家之事,只是受不住大刑才开了口,眼下人晕了过去,不好再审,不过侯瑞二人交代了不少,他们的口供都在此处,就此问罪铖王谋逆也已足够。”
“足够什么?”
安帝满是冷沉,神色阴鸷:“他既敢跟陆家勾结,谁知还有没有其他恶业,让人继续给朕审,定要将他审的清清楚楚。”
他口中说的是谋逆的案子,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目的是陆家。
萧厌早就料到安帝心意,也知铖王一事跟陆家挂上安帝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垂眸恭谨:“微臣谨遵圣意,只是铖王之事年代久远,若是再审下去,恐怕会涉及不少人……”
“那又如何,敢跟铖王勾结,妄图谋逆就是大罪,你给朕仔仔细细的审,无论是当初的还是现在的,凡跟此案有关之人,决不轻饶!”
有安帝这句话,萧厌今日目的达成。
他低头无声扬唇:“臣遵旨。”
……
第232章 陆皇后眼底青黑,心底焦灼
早朝散去,那些个世家朝臣从御正殿中出来,就脸色难看地匆匆忙忙朝外走。
先前乐于看着陆家倒霉的崔林也是慌了神:“陆家是在干什么,他们疯了不成?”
他是想要陆家倒霉,也想借着漕粮的案子将陆家压下去,可不代表他想让世家这边想跟皇帝翻脸。
陆家暗中帮着铖王走私禁物,替他跟兵部牵线募兵囤械,他们是疯了不成!
那陆皇后的儿子可是他们陆家血脉,是他们想要辅佐登基的下一任帝王,他们居然去帮着铖王造反?!
崔林想不通,也觉得陆家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冯秋荔跟在他身旁,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施施然绕过内宫门的萧厌,与他眼神轻碰之后就移开了眼,只扭头看着身旁破口大骂的崔林。
“我也想不明白,先帝在时陆家吃两家饭尚还情有可原,可是陛下登基多年,朝政早已稳固,四皇子也已有了夺嫡的意思,陆家却还帮着铖王……”冯秋荔脸色有些不好,“皇后和四皇子若是知道,哪能跟陆家安好?”
崔林沉着眼:“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陆崇远不该这么蠢才是。”
陆家就算有别的心思,想要在陆皇后母子之外再得一份退路,也不该选择铖王。
哪怕他们暗中接触其他皇子,甚至私下辅佐,将其作为四皇子的备选也比选铖王要好,陆崇远不该这么糊涂,去选一个不可能再有机会上位的人。
冯秋荔低声道:“崔公说的是,这事恐怕另有隐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方才见萧厌好似朝着凤禧宫去了。”
崔林回头看了眼:“他是想借此事挑拨皇后跟陆家。”
冯秋荔道:“也不怪他着急,那账本被查出之后,咱们又暗中送了不少线索,原以为能将陆家钉死,可谁知道陆崇远却早一步处置了那些人,如今单凭账本根本拿不下陆家,陆肇又一直不肯开口,萧厌怕也是急了…”
崔林微眯着眼:“陆崇远那个老狐狸,我还以为接连打击要了他半条命,没成想还是那么奸诈!”
先前他就想过要借着漕粮的事将陆家置于死地,可陆崇远却早一步心狠手辣,灭了那些可能会牵连陆家的人,陆肇也大有一人扛下所有罪过的架势。
陆家接连受创,所有人包括崔林都以为陆崇远黔驴技穷,可谁也没想到陆家除去表面上那些人,暗中居然还有手段,在陆崇远受困时依旧能顾及到京外。
就连萧厌那阉人,都没抢在陆家之前。
崔林不敢擅动,既怕被陆家暗处的人抓了手脚被世家集体针对,也同样怕再送更多线索,萧厌会顺藤摸瓜牵连其他几家。
他原本一直着急,可如今发现有机会挑拨皇后母子跟陆家,如果皇后母子能反咬陆家一口,陆崇远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会措手不及。
这倒是个好机会。
崔林低声道:“让人给二皇子传句话,让他来见我们。”
萧厌既然找了皇后,那他们就再推上一把,比起皇后来说,脾气冲动的四皇子更容易受人挑拨。
冯秋荔垂眼说道:“好。”
……
自从铖王入狱之后,陆皇后看似毫不在意,表面上也只留于后宫一切如常,可实则对于外间的消息却关注的更加密切了。
昨夜宋家挪坟的事情她一早就听宫人说了,知道宋棠宁居然当真去找了宋家除籍,还将宋熙夫妇的棺椁从宋家挪出。
陆皇后皱眉许久,总觉得下人口中那个人,全然不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好拿捏的小女娘。
“宋家那边居然允了?”陆皇后问。
金枝低声道:“不允不行,听闻不止那位顾家家主去了,就连萧督主也带着黑甲卫一并同行,宋家失了国公府后也就是寻常官宦人家,哪能挡得住那位煞神。”
她迟疑了下:“娘娘,当年您派人去过宋家祖坟,他们突然挪坟,会不会……”
“本宫何曾派过人?”
陆皇后冷淡回眸,那目光让得金枝后脊一冷。
当年办事的人早就死了,况且她虽派人去寻物,可也叮嘱过无论东西找不找得到,都要扫干净尾巴,那回来复命的宫人也说的很是清楚,他将后面的事交给了宋家。
有那位老夫人在,总不至于连自家儿子的坟冢都打理不好,更何况昨夜挪坟之后,宋家那边没什么反应,宋棠宁也安安静静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能知道有人动过那坟冢棺木?
“金枝,本宫发现你近来话越发多了,你是年岁大了,记性也乱了?”
金枝被陆皇后的话说的脸色微白,连忙低头:“是奴婢记差了,娘娘跟宋家从无交集。”
陆皇后这才收回目光,拿着手中的金剪落在身前那株芍药花上:“别自己乱了分寸,叫人误会了。”
见金枝低头,她才低叹了声:“以前总觉得棠宁那孩子是个性子倔的,眼里只有陆执年,没曾想,她居然还能入了那萧厌的眼。”
早知道那小女娘有这般本事,能讨了这宫里宫外权势滔天的阉人的欢心,她早该将人多留于宫中。
哪怕陆家的婚事不成,那东西找不到,若能哄得萧厌为她所用,她又怎会处处受限,连个谢天瑜在狱中的消息也探听不到半点。
“可惜了,那孩子因陆家厌了本宫。”
陆皇后满是惋惜,手中剪刀合拢,那本是花团锦簇的芍药顿时被剪掉了几朵。
金枝捧着托盘将剪下来的花放在上面,见皇后神色恹恹,她低声说道:是“那宋小娘子冷情,娘娘往日待她不薄,她不知惜福。”
陆皇后说了句:“到底是年轻小女娘,气性大,有时间唤她进宫坐坐吧,总不能叫她误会了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