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锦一) 第164章

作者:锦一 标签: 穿越重生

  惜春连忙笑着说道:“顾家主昨夜就让人备着了,说您醒来后怕是会饿,奴婢这就去取。”

  “等等。”荣玥叫住了惜春,沉默了下才道:“他人呢?”

  惜春愣了下。

  荣玥抿抿唇:“顾鹤莲。”

  惜春忙道:“在外面呢。”

  这次换荣玥愣住,外面?她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就瞧见外面靠在廊柱下闭眼睡着的顾鹤莲。

  他和衣靠在那里,长腿似是无从安放随意伸展落在地上,已经入夏的阳光透过房檐边缘落在熟睡的男人脸上,向来张扬至极的男人显露出最无防备的一面。

  下颚冒出了青茬,脸上是浓浓倦色,平日里张嘴便是胡搅蛮缠的毒舌,此时哪怕睡着时嘴唇也是轻抿着。

  “顾家主已经好几日都没怎么歇息了,昨夜送您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守在窗外,奴婢劝了两次他不肯走,就也只能随了他。”惜春低声说完就问道:“要奴婢去叫醒顾家主吗?”

  荣玥说道:“你先去取饭吧,多拿些。”

  惜春点点头,走正门出去时,都未曾惊醒顾鹤莲。

  荣玥站在窗边看着外间熟睡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年少时,顾鹤莲总是跟别的官宦子弟不同,他不爱读书,不喜规矩,明明父亲是个肃然沉闷的性子,他却总是喜欢胡闹,父亲说他聪慧,他却总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喜欢的全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他总能寻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回来,手中也从不缺钱财,他会给她和阿姊买珠花,做衣裳,会带着她们去看戏,有时她跟阿姊坐在树下读书时,头顶树冠中都能冒出来个脑袋来,冲着她们咧嘴大笑。

  “阿姊,荣玥。”

  每次她都会瞪他,气他叫阿姊,却对她直呼其名。

  惜春端了早膳回来时,荣玥探手从窗台边的石榴盆栽上折了一朵还没开的花骨朵,径直朝着外间扔了过去。

  顾鹤莲瞬间惊醒,抬头就对上了窗边站着的荣玥。

  红衣璀璨,凤眸有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见到了年少时的荣家二娘。

  “愣着做什么,起来吃饭了。”

  “啊?”

  “啊什么啊,不想吃?”

  见荣玥柳眉皱眉,大有不吃就算了的意思,顾鹤莲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尚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人还没站稳就急声道:“吃!!”

  管他什么,吃了再说。

  荣玥翻了翻眼皮,惜春站在屋里掩嘴偷笑。

  ……

  棠宁再来见荣玥时,就发现她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似前几日混混沌沌的样子,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荣玥问及铖王的事情时神色坦然,棠宁虽然不知道顾鹤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也欣喜于姨母能够走出来,她未曾瞒着铖王的事,也将陆家、陆皇后,以及他们猜测的那些都一一告诉了荣玥。

  荣玥有些震惊,可更多的是意外:“居然是她…”

  棠宁说道:“眼下还没实证,可是阿兄试探过后,她的确派人去了陆家,如果陆大夫人那边真如我们猜测一样,最后替人背了黑锅,那就能够确定这些年跟铖王苟且的就是陆皇后。”

  荣玥脸色有些不好,她对陆皇后的观感说不上好坏,可嫁于谢天瑜成了“妯娌”之后,二人从没少过往来,特别是棠宁跟陆家订亲之后,她曾一度频繁出入凤禧宫,跟陆皇后关系极为亲近。

  荣玥沉默了片刻:“谢寅不是谢天瑜的血脉?”

  如若真照陆皇后先前对跟铖王成亲那些人的心狠手辣,她不可能会让谢天瑜跟其他女人留下血脉,至于陆皇后,她不可能悄声无息生下一个儿子来,所以谢寅只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抱来的。

  棠宁“嗯”了声:“应该是陆家血脉,具体是谁的还不清楚。”

  荣玥说道:“陆青凤那人心思极深,她既然算计谢天瑜多年,就不会随意抱个孩子回来占着铖王府世子的位置,去查查陆家那一年产子之人,或是夭折的婴孩……”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说道:“陆青凤虽然过继到了陆崇远膝下,可她跟陆崇远一脉亲近却不如生父母那边,陆家那边要是查不到的话,可以朝着她亲生父母那边去查,说不定会有线索。”

  棠宁点点头:“我会告诉阿兄。”

  荣玥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关乎皇后,不管是真是假,一旦揭露出来都会伤及皇室颜面,你和萧厌就算拿到证据,也切记不要出头,若是可以的话,寻个人去捅破此事。”

  棠宁说道:“姨母放心,阿兄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二人低声商议着陆皇后的事,荣玥也从棠宁口中知晓了铖王受刑,姨甥俩谁也没有去提当年被换走的那个孩子,就连荣玥自己也仿佛认定那孩子已经死了,不曾提及,半句不问。

  荣玥与棠宁说:“这几日,我会寻个机会上禀陛下,跟谢天瑜和离。”

  棠宁皱眉:“陛下会答应吗?”

  “谢天瑜谋逆,险些害死了我,他哄骗我多年,误我婚约,哪怕为着皇家声誉,他也会答应的。”

  荣玥对安帝不算特别了解,却也知道他这个人好颜面,她有把握让安帝答应他们和离,若不答应……

  那就不能怪她用别的手段了。

  反正丢的是他们皇室的脸。

  荣玥看着棠宁:“我的事你别担心,先前是我糊涂,才险些连累了你,往后不会了。”

  她会护着棠宁,会替阿姊讨回公道。

  荣家女娘,没那么好欺辱,就算那人是皇后也不行!

第240章 你在要挟朕?

  三天后,荣玥进宫,面见安帝,提出要离开铖王府。

  安帝自然不允。

  “朕知道你与铖王之事无关,铖王谋逆就算落罪也不会牵连到你。”

  荣玥跪在地上抬眼:“臣女要的不是不会牵连,臣女当年瞎了眼被谢天瑜哄骗,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嫁给他,谢天瑜手段尽出欺瞒臣女多年,更害得臣女和荣氏成了京中笑柄,如今臣女只想跟他再无瓜葛。”

  她是王妃,却不称臣妇,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皇家撇清关系。

  一旁的冯内侍眼见着安帝脸上沉了下来,连忙上前温声劝道:“王妃,当年的事情已过去多年,您与铖王之间已不好追究,他如今已是阶下囚,等到谋逆一案查清之后自不会有下场,您就算留在铖王府,往后也不会多见他一眼。”

  “奴才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是皇室从无和离一说,且您与铖王的婚事还是先帝亲口所赐,若是和离让旁人怎么去看先帝?”

  “您留在铖王府,身份依旧尊贵,陛下不会因铖王之事迁怒于您,皇家往后也会对您多加照拂,于您,于宜阳县主都是好事,不是吗?”

  冯内侍话里的暗示极为明显。

  铖王妃已经人到中年,膝下又无子嗣,荣家早已无人,留在铖王府担着王妃之名,好歹还有皇室照拂,宗室庇护。

  离开铖王府又能如何?连这份尊贵也没有了。

  安帝也是开口:“朕可以答应你,无论铖王结局如何,你跟其他亲王妃一样,铖王府家产也尽归于你,往后你可过继一子,虽不能入皇室宗碟,却能继王府家业。”

  这已经极为宽容的条件。

  荣玥闻言却毫不动容:“臣女不愿。”

  “荣氏!”安帝眼神冷沉下来。

  荣玥却依旧背脊挺直,看着安帝丝毫不惧:“先帝赐婚本就是遭谢天瑜蒙蔽,是他欺君在前,不忠不孝,谢天瑜百般算计臣女婚约,换子易命,谋害臣女,是他不仁不义。”

  “父亲曾教过臣女,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懂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若非如此与畜生有何区别。”

  “荣家绝不与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结亲,臣女要的也并非是和离,而是义绝。哪怕只是跟谢天瑜沾上半点关系,臣女都觉得恶心!”

  “你放肆!”

  安帝猛地一拍身旁桌案,脸上满是震怒。

  谢天瑜是畜生,那皇室其他人是什么?!

  更何况义绝不是和离,那等于是荣玥将谢天瑜“休弃”,哪怕安帝厌憎谢天瑜,他所做之事也罪不可赦,可他依旧是皇家的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荣玥这般行径等同于将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

  “荣氏,你休得胡闹,义绝之事断无可能,你若再提此等妄言,休怪朕不念太傅情面。”

  荣玥抬头目视圣颜:“陛下当真不应?”

  “绝无可能!”

  安帝面露不耐,他神色阴沉,指着殿门说道:“出去!”

  荣玥看着安帝片刻,才开口:“好,臣女走,只是离了宫门,臣女所受冤屈也定会洗刷。”

  “臣女明日会去京兆府,京兆府若是不应,臣女就去大理寺,去御史台,再不应,臣女便敲登闻鼓,臣女被人哄骗近二十年,被人害死亲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就不信这天下无处说理!”

  “荣玥!!”

  安帝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近来更是阴晴不定,先前跟荣玥说话时已是竭力忍着心头烦闷,此时被眼前女子一再顶撞,郁气上涌时,躁怒之意弥漫眼中,脑中仿佛有根弦断了似的,寒声道:“你在要挟朕?!”

  “臣女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安帝拂手就扫落桌边杯盏,那些东西哗啦落在地上时,冯内侍等人都是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安帝丝毫没去看那些宫人,只阴沉着脸对着荣玥:“若非念在荣家只剩你一人,你以为你能安然站在这里?!”

  心中躁怒让他眼中酝着浓墨,说话时也染了戾气。

  “你想跟谢天瑜义绝,绝无可能,荣迁安留下的那点情分,也保不住你屡屡犯上!”

  见荣玥还想说话,他直接冷声道:“荣迁安教你一身傲骨,难道就没教过你什么叫君臣上下,还是你想让朕送你跟谢天瑜一起?”

  骗不骗她,跟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关系,谢天瑜所为,安帝也毫不在意。

  荣玥屡屡冒犯,让他动了怒气。

  荣玥似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意,紧抿着唇片刻,背脊一点点弯了下来,她脸上倔强褪去了些后,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

  “那陛下告诉臣女,这近二十年的委屈,要让臣女咬牙忍下去?”

  本是最骄傲的女郎,嫁错了人,走错了路,为人嘲笑讥讽,曾经的风光都成了压垮她的风言风语。

  女子声音微颤:“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满心痴慕与旁人苟且,却佯装日日与我恩爱,他让我替人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一腔真心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若是其他人,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一把火烧了王府,宁肯拉着他陪葬也绝不会由人辱及我与荣氏半点。”

  “可他是皇室的人,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他的生死只能由陛下决断,我就连想要拉着他同归于尽都不能。”

  荣玥无疑是长得极美的,曾在闺中时灼灼如耀阳,如今弯了脊梁,满是悲切,褪去了所有的荣光之后,哪怕未曾嚎啕大哭,那哽咽嘶哑也让安帝满腔怒火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