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虞延峰手中有一支专门保护皇帝的暗卫,明明只是禁军副统领,可宫中禁卫防护大多权势却都在虞延峰手上。
反倒是那位禁军统领刘童恩,看似官高一阶,却像只领虚衔,出入宫廷不需传召,宫中禁卫也能调派却从不跟虞延峰“争权”。
最重要的是,这位刘统领并非日日点卯,时不时就会消失几日,安帝也从未曾过问。
萧厌先前曾经查过刘童恩,身家格外干净,据说对安帝有救命之恩,且早年护卫宫廷受过伤,安帝怜恤才会格外恩准,让他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安养”,外人皆知他是虚衔,但萧厌却只觉得古怪。
这两次故意扰乱宫禁,让虞延峰受罚,以安帝的性情哪怕再信任也该起疑,甚至气怒重责,但是安帝却像是心有顾忌不想让虞延峰伤重无法当值,而且半点都没有想过让刘童恩来接管宫禁。
为什么?
萧厌沉眼摩挲着指尖,就听那人低声道:“冯内侍说,您离宫后,安帝单独召见过刘统领,身边没留其他人,但他在门外隐约听到安帝像是让刘统领去查陆家事,还提起什么令……”
萧厌剑眸生寒,转瞬道:“知道了,你回去后,给冯来送五万两银票,再给他那两个‘孙儿’寻个好的先生启蒙。”
要让冯来归心,单靠威胁只会徒增怨恨。
虽同在一条船上,冯也业已被绑死,但他从不小觑任何人。
那人低头:“是。”
宫中传话的人退出去后,萧厌站在院中许久。
他一直忌惮安帝手中那支未曾见过光的私军,也查不到任何线索,那私军安帝定会交给他最信任的人,会不会是刘童恩?
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钱财粮草也就罢了,安帝豢养私军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大魏人丁并不算多,军中募兵尚且不足,而人丁多少各处户籍皆有记录,想要养一支数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私军出来,那么多人,安帝是从哪里弄来的,还能瞒得住所有人?
……
棠宁退热时天已蒙蒙亮,沧浪浑身带着血气回来,只跟萧厌回禀审讯的结果时,说的有些艰难。
萧厌坐在外间安静听着,可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戾气。
“当年荣大娘子被送回府中时未曾断气,对外却说她和宋熙已经身死,宋老夫人将人装在棺木里放在宋家祠堂逼问龙王令下落,荣大娘子不肯开口,她恼怒之下让人封了棺木想要教训她。”
“没曾想那棺木因着太好,提前涂了蜜蜡封了金纸,荣大娘子被活活闷死在了棺木里,当时女郎亲眼看到荣大娘子在棺木里挣扎断气。”
沧浪头垂得更低,说话声音也闷沉。
“女郎年幼,亲眼目睹此事后哭闹不休,宋家怕她走漏消息,荣太傅知道后会不死不休,就借口宋二爷他们身死,老夫人伤心过度,女郎也见景伤情,将女郎带去了宋家别庄。”
“宋鸿是想直接杀了女郎,宋老夫人不同意,她不愿意失了荣家助力,又听闻民间有一些不干净的人家,专有手段训练幼童禁脔,就将女郎留了下来,让铖王与宋鸿做手脚让荣太傅因失去爱女病重,而铖王妃侍疾无暇他顾。”
萧厌手指捏得发白:“什么手段?”
屋中安静许久,才又出现声音。
“如训犬一样,训人。”
沧浪脸色喉间压抑,说话都有些艰难。
“他们会把不听话的人关在逼仄禁闭之地,不见天日,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日日折磨,断其傲骨,让人受尽苦楚抹灭心性求死不能时,再让主人出面,只需稍稍几句温言安抚,就能让所训之人如溺水绝望抓住浮木不敢放手。”
“那些人深谙此道,下手狠辣,如此反复多日,心性再坚硬的人也能变得胆小麻木,对能让他逃脱折磨的浮木产生依赖,从此处处听从……”
如同训练恶犬,磨掉他骨子里的凶悍,变成最听话的狗。
只要主人一句话,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咔!
榻边被直接拍断,萧厌双目赤红,哪怕早就猜到真相不堪,也知宋家定是对棠宁动了手脚,可他从未想过他家小姑娘幼时居然遭过这般对待。
宋家……
宋家!!
萧厌喉间像是堵着什么,只恨不得撕了宋家的人,半晌才寒声道:“那为何棠宁没有……”
沧浪自然知道他问什么,低声回道:“据宋家人交代,女郎当初的确已被人训的对宋老夫人言听计从,而且因着想要替宋家铺路,陆皇后也有心跟荣家联姻,连陆执年和宋瑾修也如她一样,用同样的手段让女郎对他们极为依赖。”
“可后来女郎突然大病了一场,高热晕厥还险些丢了性命,恰逢荣国夫人去见女郎,宋家根本来不及做手脚。”
“当时宋老夫人惊慌极了,怕荣国夫人察觉不对,也怕女郎还没完全训好,谁想女郎醒来之后却忘了一切。”
“她记不得荣大娘子的死因,也忘了别庄里那段时间所有事情,一切跟荣大娘子有关的她都像是不记得了。”
“荣国夫人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未曾多想,宋家的人几番试探,见她是真的不记得了,才安心下来。”
沧浪说着说着就气怒起来:
“女郎忘了那些,可因先前的事下意识对宋老夫人亲近,特别是宋瑾修和陆执年,女郎对他们格外执着,也就是因为这样,陆皇后后来才能浑水摸鱼弄下女郎和陆家那桩婚约。”
都道棠宁对陆执年深情,非他不可,哪怕不要贵女颜面也要上赶着贴着陆家不放,可谁能想到,那所谓的“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沧浪只要想起审问宋家人和陆皇后知道的那些,就只觉得怒气冲头。
当年的棠宁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居然敢那么对她。
这些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萧厌听着沧浪的话,脸上晦暗如同蒙上寒霜,想起棠宁的眼泪,想起她方才昏迷时依旧哭着喊“阿娘”,他剑眸一点点染上血色。
“把宋家人和陆青凤,给本督一刀一刀剐了。”
“一日三剐,别让他们死了,哪怕剩个骨头架子,也要让他们活着!”
就这么死了,便宜了他们!
第437章 萧督主和棠宁,他们……
棠宁高热时起时退,浑浑噩噩了两日。
萧厌中途回宫了一趟,安顿好京中的事情之后,就出城来了庄子一直守在棠宁床边。
他低声安抚着她时不时陷入梦魇的呓语,替她擦着不断浮出的冷汗,喂她吃药,替她按着偶而噩梦惊悸时的手脚痉挛。
萧厌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阿兄在”,安抚着昏迷时满是不安,陷入噩梦难以抽身的小姑娘。
荣玥和顾鹤莲来时,身边跟着满是担忧的薛茹和钱绮月。
几人隔着窗户看着萧厌坐在床边,床上的人瞧不真切,但萧厌眉眼低垂时却格外温柔,那向来冷峻的轮廓也因染上了暖色柔软下来,只是满是缱绻的神色却让得荣玥心头一悸。
那目光,全然不是一个兄长该有的。
钱绮月站在一旁也是脸色微变。
萧督主和棠宁,他们……
她霍然看向薛茹,却见她脸色未变,似是察觉到她目光,薛茹回头捏了捏她的手,朝着她摇摇头。
荣玥心下有些慌,下意识就抬脚就朝着里间走进去。
萧厌听到脚步声回头,见荣玥死死看着他像是要开口,他只低声沙哑。
“棠宁刚睡安稳,有话出去说。”
他低头将掌心里握着的手放回被子里,替棠宁掖好被角,又将她粘在脸上的青丝拨开。
大手拂过脸颊时毫不避嫌的亲昵,让荣玥看的眼皮子直跳。
顾鹤莲察觉身旁的人气息急促起来,自然也看到了萧厌的动作,他目光黑沉了些,到底比荣玥要忍得住心神。
见萧厌眼下青黑,躺在床上的棠宁脸色更不好,顾鹤莲伸手拉了荣玥一下。
“先出去再说。”
萧厌看了眼顾鹤莲,这才对着花芜道:“照顾好棠宁。”
花芜红着眼:“是。”
……
荣玥忍着满腹的话,被萧厌带到了侧厢,等站稳之后,尚且来不及质问萧厌对棠宁那不同寻常的亲昵,就被萧厌一沓东西递到了面前。
萧厌两日未曾好生休息,说话时带着几分喑哑:“棠宁昏迷了两日了。”
荣玥顿时大惊:“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昏迷?”
萧厌脸微白:“她知道了一些往事,受了刺激。”
没等荣玥他们开口询问,萧厌就主动说道:
“冷宫大火之前,我命人将陆皇后劫了出来,先前宋瑾修将本该发配的宋家人接回了京城,安置在了城郊,这次我将他们聚在了一起,这是他们的口供。”
他顿了顿:
“全是与棠宁有关的,还有荣大娘子的死因。”
那厚厚一沓纸张,上面全是新墨,因着一边记录一边用刑,字迹不算平整,还沾着些血迹。
荣玥听闻跟阿姊死因有关,陡然就想起那夜被顾鹤莲带到阿姊坟前,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阿姊他们到死都不得安宁,阿姊未必是死在意外。
荣玥顾不得询问,连忙就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起来,只最上面一张还没看完,整个人就脸色惨白地踉跄了半步。
“荣玥!”
顾鹤莲连忙上前扶着她,低头看到她手中那纸上写着的东西。
【荣大娘子被宋家困于棺椁,因窒息生闷而死……】
他神色大恸,想要接过荣玥手中接下来那些,却被她强行拦住。
“我……”荣玥红着眼含着眼泪:“我自己看!”
她拿着下面那些口供,看着上面写着宋家跟陆皇后勾结,写着宋老夫人意外害死阿姊后,惧怕荣家责难,又舍不得荣家助力,怕亲眼目睹阿姊死因的棠宁吐露真相,将其囚禁在宋家别庄。
那纸上字仿佛都染了殷红,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锐利的刀子,剐得荣玥鲜血淋漓。
她死死咬着嘴唇,唇瓣上已见了血迹,荣玥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死死看着宋家折磨棠宁。
等看完之后,她脸上白得透明,浑身发抖时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喉咙里几乎尝到了腥甜。
“是我……都是我……”
“是我没有顾好棠宁,是我不该轻信了宋家,阿姊明明可以活下来的,还有棠宁,我该将她带在身边,我怎么会信了宋家那些豺狼,把棠宁交给了他们……”
荣玥毫无形象的哭了起来,她该去看阿姊“尸骨”,她该将棠宁带在身边,是她害死了阿姊,是她害了棠宁。
顾鹤莲也是满心震怒,他怎么都没想到宋家那些人道貌岸然,私底下却这么对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