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锦一) 第299章

作者:锦一 标签: 穿越重生

  等披着斗篷遮掩了身形的棠宁被人悄悄带进牢里,萧厌则是走另外一边去见到陆崇远时,几乎差点没将人认出来。

  陆崇远神色苍老了很多,原本只有些斑白的双鬓如今几近全白。

  他脸上瘦的很是厉害,颧骨突出失了往日从容淡定,身上囚服也显得宽宽大大,人瘦弱的仿佛风一吹人就要倒了似的。

  见到萧厌时,陆崇远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只神色平静:“萧督主终于有时间来看老夫的笑话了?”

  萧厌笑了声:“陆公的笑话,谁人敢看。”

  陆崇远定定看着他那张格外惹人生厌的脸。

  陆家下狱至今已有十余日,他从最初笃定了安帝定会召见,他该如何解释那夜之事,到后来逐渐开始动摇。

  这牢中昏暗无人审问,只有天顶上的那巴掌大小的铁栏,隔着能看到外间时日流逝。

  陆崇远每日都会在墙上刻画着横线,数着下狱后的日子。、

  他看着每夜悬于头顶的月亮,从柳叶弯牙逐渐变得浑圆,安帝依旧未曾召见他,连前来审问的人也没有半个。

  陆崇远心里已有预感,他这次或许真的是败了,败给眼前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阉人。

  “老夫这辈子看透了无数人,也与很多人殊死拼斗,却独独看错了萧督主,在你身上输的不明不白,当初在陛下身旁初见你时,谁能想到一个低贱的太监,居然能让老夫落到今日。”

  陆崇远丝毫不掩话中讥讽,抬头对着萧厌:

  “老夫只想知道,你到底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冯来,让他敢欺瞒陛下替你遮掩离京的事情,还有曹德江,他那般清高倨傲的人,你居然能让他出面说服梁广义背弃世家利益,弃陆家于不顾。”

  萧厌闻言低笑了声:“陆公说笑了,本督一直在积云巷养伤,冯内侍何来欺瞒陛下,至于曹公。”

  “他掌管御史台向来刚正不阿,行事也但凭己心,他与陆家不睦为难于你,陆公不是应该自省何处得罪了他才对,干本督何事?”

  陆崇远目光一冷:“都到了此时,萧督主还这般作态有什么意思?”

  “当日你有没有离京你心里清楚,若非你欺君在前老夫也不会想要借此让你失势,结果一脚踩进那宋棠宁设好的陷阱里,老夫落得现在下场是技不如人,如今不过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萧督主已然占了上风,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老夫?”

  萧厌神色莫名:“可是本督的确未曾离京,真相本就是如此。”

  “萧厌!”陆崇远气急。

  萧厌笑了:“只是实话实说,陆公何必动怒,本督这人向来实诚,是你自己思虑太多,非得将莫须有之事强加给本督。”

  “你是将死之人,本督原是可以满足你一些不过分的要求,可你这般……本督也很难做的。”

  他满脸的为难,让得陆崇远脸上平静彻底维持不住。

  他恨恨瞪着萧厌用力咬着牙根,只想骂他一句奸诈。

  陆崇远原是想要激怒萧厌,以示弱博他在自己面前“炫耀”。

  他太清楚安帝心性多疑,也知道陆家跟安帝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

  哪怕萧厌能来见他可能早就清理干净周围的人,但是万一呢,万一萧厌身边有安帝混入的人,或是这诏狱之中有隐藏的密探。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萧厌亲口吐露离京欺君,勾结曹德江,收买冯来陷害陆家的种种,都有可能会传到安帝耳中。

  届时陆家就算不能翻身,也能拉着萧厌一起去死,给他埋下杀身之祸。

  可谁能想到这阉贼居然谨慎至此,竟到了这个地步也依旧半句不提己身,更将冯来和曹德江以及他先前所做撇的一干二净。

  陆崇远见糊弄不了萧厌,直接翻了脸:“老夫当真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这般就能置老夫于死地?你太小看陆家!”

  “就算你如今能以手段拦着陛下召见老夫又如何,你以为陛下能一直被你哄骗?”

  “陆家和陛下之间的情谊是你永远都理解不了的,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回过神来,到时候势必能辨明忠奸,还老夫一个公道!”

  萧厌听着陆崇远这话微侧着头:“那陆公大概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见陆崇远神色微变,他笑了声,

  “陆公这段时间困于诏狱,想来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那天夜里凤禧宫大火没烧死陆皇后,陛下虽然震怒陆家所为下旨严查,但查明罪状之后却也只说赐死你和陆钦,放陆家其他人一条生路。”

  “只可惜呐,废后与铖王奸情被人当众揭破,陛下替铖王养了二十年孽种的事情,如今也成了满天下的笑话。”

  他的话让得陆崇远脸色变化,萧厌继续。

  “陆皇后被废之后打入冷宫,因自知难以生还纵火自焚,活活烧死了自己,四皇子也被赐了鸩酒抗旨之后,陛下下旨将其勒死。”

  “陆钦已从陆家族地被人带回,陆家上下罪状百余条皆为实证,陆氏以谋逆欺君之罪族地封禁,族人全数被擒,包括已经出嫁的陆氏女娘及其诞下牵附陆家血脉的子嗣,尽皆问罪。”

  萧厌看着脸色大变摇摇欲坠的陆崇远,似笑非笑。

  “陆公向来英明,你猜是你陆氏全族千余人先下黄泉替你探路,还是陛下派来的人先来送你走?”

  陆崇远脚下一软,“砰”地撞在牢门上,死死抓着才没跌倒。

  “不可能,怎么可能,陛下不可能对陆家这般绝情……”

  “而且陆家案子还没过堂,我也还没受审……对,我还没被人审过,没有老夫认罪,陛下怎么可能直接下旨问罪陆家,其他那些世家朝臣是不会答应的!”

  陆崇远那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慌,却竭力稳着心神狰狞看着萧厌。

  “你个无耻阉贼,你休想吓唬老夫,老夫和陆家对陛下有辅佐之功,陛下绝不可能这么对陆家……”

  他不可能!

第455章 后手

  陆崇远根本就不信萧厌的话,他还捏着安帝的把柄,知道安帝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

  陆家的姻亲遍布世家,安帝怎么敢对陆家赶尽杀绝,他就不怕他鱼死网破吗?!

  这阉贼肯定是骗他的!

  陆崇远想起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想起安帝先前屡次退让,他神色竭力镇定。

  “你不过就是想要刺激老夫,让老夫松口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告诉你,你休想,老夫绝不会信你,陛下对陆家的情谊你根本不知道,他绝不会做那等鸟尽弓藏的事情……”

  “是旧日情谊,还是陆家捏着的那些,自觉能动摇陛下皇位的把柄?”

  哐——

  牢门猛地一晃,陆崇远脸色煞白。

  “亦或是早早就去了平山王封地,想着撺掇平山王造反,让你们陆家能够改朝换代,自己称帝的陆九安?”

  陆崇远满目震惊,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散。

  萧厌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好言难劝想死鬼,本督原想着你若能老实认罪,招出陆九安所为,说不定本督还能替陆家女眷跟陛下求求情,可谁想到了此时,你还想以手中把柄要挟陛下。”

  “本督真是白跑了一趟。”

  他神色冷了下来,没了刚才跟陆崇远说话的闲适。

  “陛下有旨,陆崇远欺君罔上,屡犯朝禁,更伙同平山王意图谋逆造反,罪不可赦。”

  “念其曾有辅佐之功,陛下留其体面,赐毒酒。”

  外间有人端着精致的酒盅进来,里面盛满的酒水让得陆崇远踉跄在地,他没想到安帝居然知道了陆九安和平山王的事情。

  “你们不能杀我,九安还在南地,我若身死他必起兵……”

  “哐啷。”

  牢门被人直接打开,端着酒水的二人径直入内。

  陆崇远拼命后退,看着毒酒被送到跟前,他再也没了半分侥幸。

  陆崇远尖声厉道:“你们敢杀老夫,老夫是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我救过陛下的命……唔唔……”

  他被人抓住,毒酒凑到嘴边。

  陆崇远脸色惨白慌了神:“谢天永,谢天永你过河拆桥,萧厌,你让谢天永来见我,当年要不是陆家他怎么能登上皇位,要不是老夫他不过就是个最卑贱的皇子。”

  “他忘了他是怎么求着陆家,让老夫帮他算计戾太……”

  咔!

  下颚被人捏碎,陆崇远嘴里的话猛地断掉,那送酒的人一脚踩在陆崇远腿腕上,抓着疼的剧烈惨叫的陆崇远头发就让他被迫仰起了头。

  那毒酒被全数倒入陆崇远几乎合不上的嘴中,他拼命想要用舌头顶出来,却被死死按住喉咙用力一压后被迫吞咽了下去。

  只片刻,剧烈的绞痛升腾而起,陆崇远“砰”地倒在地上,身形抽搐起来。

  他合不上的嘴里不断朝外吐血,那惨叫从喉咙里嘶声溢出,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陆崇远脸上因扭曲逐渐青紫,地上也被磨出血来。

  喉间惨嚎越来越弱,许久之后,陆崇远才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崇远畏罪自尽,将今夜牢中所有人都看管起来。”

  “是,督主。”

  萧厌转身朝外走去,半点没去看躺在牢中的陆崇远,等他离开之后,先前送酒的两人也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只是其中一人到了牢门前,却发现另外一个人还在身后未曾跟上。

  “岑亮,干什么呢?”

  那被叫做岑亮的人连忙收回试探陆崇远鼻息的手:“没什么,就是刚才不小心溅着血了,有点儿恶心。”

  外间那人顿时嘲笑:“一点血有什么恶心的,赶紧的,沧统领和督主还有话要交代。”

  “来了。”

  两人出了牢门,就快步朝外走去。

  牢中今夜值守的人也全部被沧浪带着人看管了起来,昏暗的牢房里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才有道身影从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女郎,我会守在这里,您只有两盏茶的时间。”

  裹着斗篷的棠宁低“嗯”了声,快步朝着牢门里走了进去。

  牢中腥臭,满目狼藉,棠宁无视了地上那些挣扎的痕迹,径直走到了已经气绝的陆崇远身旁。

  她抓着袖中取出的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将秦娘子早前就备好的东西直接塞进陆崇远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只片刻,方才气绝的陆崇远猛地一抖,喉间发出“嚯嚯”的粗喘,竟是缓了过来。

  陆崇远腹间剧痛犹在,脸上依旧青紫,那毒甚至一点点浸入他耳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