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但对于一个太监来说,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冯来沉着眼看他:“杂家对萧督主待之以诚,也将身家性命都放在你手上,今日出宫只想听一句实话。”
他不想不明不白的被人当了刀使,最后还莫名其妙的丧了命。
萧厌能看的出来冯来神情中的认真,也听得出来他话里隐约的要挟。
如果冯来今天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恐怕回宫之后就再也不会替他在圣前遮掩,哪怕他拿捏着冯来的把柄,有他那些“家人”为质,可若冯来豁出去。
一个圣前的老狐狸,若真拼着自毁,谁都别想好过。
萧厌看着冯来决绝,缓了眉眼扭头朝着里间:“棠宁,你出来。”
冯来愣了下,宋棠宁?他心中一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片刻就有道纤细身影从那边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吃惊。
宋棠宁怎么会在这里?
棠宁走到近前,朝着冯来见礼之后,萧厌便直接朝着她伸手。
她见状就知道萧厌的意思,走过去将手放在萧厌手心之中,然后便顺势坐在了萧厌身旁,二人靠的很近,十指交缠的模样让得冯来瞳孔震颤。
“你们……”
“如冯公公所见。”
萧厌将二人握着的手朝着冯来轻晃了晃,然后才在他满是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说道:
“我并非想要欺瞒公公,只是有些事情你未必想要知道,不过如今你既然这么问,那告诉你也无妨。”
“我本家姓贺,家父贺文琢,祖父贺胤,我曾在幼年时与戾太子的长子谢宸安一起受教于宫中,冯公公想必还记得我。”
“你……你!!”
冯来神色大变,“唰”地起身朝后退时,差点摔倒在地,抬头看着萧厌的目光更是如同见了鬼。
贺家人。
他居然是贺家人?!
萧厌见他惊惧温和一笑:“说起来当年我在宫中也曾见过冯公公,只是那时候你还没到圣前,是内廷司那边一个不得人看重的内侍。”
“你曾因为打翻了当时的贵妃娘娘最喜爱的雪珊瑚要被内廷杖责,是太子姑父替你求了情,当时的太后也开了口,才让贵妃免了你责罚。”
“后来你行事机灵,机缘巧合得了先帝身边的孙公公看重,被调到先帝跟前伺候,只是没想到你最后跟了安帝。”
冯来原本的惊恐瞬间染了惧意,脸上神色也倏然苍白。
当年宫中的那些往事知道的人不多,他在去先帝圣前的事更鲜少有人记得,后来跟了安帝之后,更是已经许久无人跟他提起过那些往事。
他原还猜疑萧厌身份有假,可连太皇太后还在太后之位上的事情他都知道。
萧厌当真是贺家人!
冯来先前跟萧厌“对峙”时的冷静和咄咄逼人全散了个干净,只朝后退了半步抬头看着萧厌,眼底满是忌惮。
萧厌松开棠宁的手,下颚微扬:“你瞧,本督说了,你可能并不想知道真相。”
冯来闻言嘴上发抖:“你回来想干什么?”
说完他又惊慌:“我……我虽然跟了陛下,可我未曾害过戾太子和贺家,当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贺家遗孤回朝,萧厌又行事狠辣不留余地,想起陆家的结局,陆皇后的死,还有如今朝局诡异。
冯来只怕自己也被当成了陷害戾太子和贺家的人,遭萧厌清剿,他急声说道:“我的确用了手段得了陛下信任,可跟戾太子和贺家无关。”
“本督知道。”
“你知道?”
冯来怔愣。
萧厌神色平静:“当年东宫大火,陆家和安帝暗中狠下杀手,欲对东宫上下赶尽杀绝,我因给表哥伴读留在宫中,被姑父的侧妃薛氏趁乱带着逃出,事后东宫清查尸骨时,却无人发现少了一孩童。”
“贺氏子进出宫廷必有宫禁记录,陆崇远和安帝也不可能没有察觉,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寻了别的孩童尸骨悄无声息送进火场,替我和薛侧妃遮掩。”
他当年跟贺家三房的儿子贺砚年岁相当,身材体型也极为相似,因感情不错,贺砚又是他伴读,所以时常进宫陪伴。
东宫大火那一日,贺砚的确是在他殿中,只是因为他有事去寻母妃,才没跟贺砚一起,让他意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萧厌当年逃出来后,禁卫一路追杀,却被薛侧妃轻易引走,事后无论是先帝还是安帝,亦或是陆家的人,都未曾察觉东宫少了一具孩童的尸体。
要知道那场大火将人烧的面目全非,单看骸骨根本无法分辨死的是他还是贺家子。
如果当真发现少了一人,宫中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掘地三尺也定会将人找出来。
但是薛侧妃被追杀的人发现踪迹“就法”之后,宫中的追杀就断了,他被荣大娘子藏在城外足足月余,都未曾有人前来搜寻过。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认定,东宫未曾少人。
无论是谢宸安还是贺家子,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萧厌问道:“冯公公觉得,当年动了手脚的人是谁?”
第468章 真相
冯来脸色变了变,就听萧厌说道:“当年旧事虽然已经被抹平,但并非没有痕迹可循,能同时瞒过先帝和安帝,让陆崇远也未曾起疑的,必定是他们信任之人。”
“本督曾见过太皇太后身边老仆,从她口中知晓,东宫大火之后,太皇太后与先帝起了争执,一度因癔症惹的先帝起了杀心,但后来突染急症身体虚弱,又逢先帝崩逝新帝登基,有人从中周旋才让太皇太后只被禁闭在她自己宫中。”
“新帝登基后,一直有人暗中照拂,太皇太后才能得保周全。”
一个疯了的又不得皇帝看重的太皇太后,身边奴仆死的只剩个苟延残喘的老妪。
若是没有人暗中照拂,恐怕还不得萧厌回宫,太皇太后早就没了命。
萧厌说完后起身:“本督该谢冯公大恩。”
冯公公,冯公。
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别。
身旁的棠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隐秘,可细想的确如萧厌所说,当年事情若非有人从中周旋,他逃不过宫中截杀,也难以周全离京,她同样站起身来,朝着冯来行了一礼。
“多谢冯公。”
萧厌抬眼对着冯来认真道:“我要替贺家昭雪,就势必要经过圣前,此事绕不开冯公,我对你虽有欺瞒以手段逼你与我一同行事,但从无伤你之心,若真势不可为,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假死出宫,与你两个孙儿团聚。”
“不告诉真相,实在情非得已,还望冯公见谅。”
冯来脸上僵了僵,原本的惊惧散了些,眼底慌乱也安稳了下来,只是对着萧厌二人的大礼。
他心底犹豫挣扎片刻,还是实话实说。
“当年送进火场的那具尸体,并非杂家所为。”
萧厌愣住。
冯来低声道:“东宫有位徐内侍,萧督主可还记得?”
萧厌凝眸片刻,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来,就听冯来说道:
“东宫大火时,除却少了一具孩童尸体,还少了一个本该当值的内侍,事后宫中清点尸体时,东宫人数俱全,一个都不少。”
“那一日,曹公和荣太傅都曾进宫,荣太傅因为东宫谋逆之事与先帝起了争执,君臣二人大吵之下险些掀了御正殿,加之太皇太后疯魔,嘴里只道太子为人所害,先帝纵人行凶,闹得人心沸沸,宫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他们身上。”
“曹公因为明哲保身,不想牵扯进谋逆案中,未曾入殿就悄无声息离开,但杂家看过他出入宫廷的记录,他在宫中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出宫时还因摔伤了腿脚,被一个内侍扶着送出宫的。”
“那个内侍,杂家认得。”
冯来当时还在先帝跟前当差,但他的师父孙内侍才是先帝最信任的人,荣太傅与先帝争执时冯来并未进殿内伺候,反而被孙公公派去盯着东宫那边,去时路上就遇到了摔伤了腿的曹德江。
冯来心思细腻,察觉不对便暗中去了一趟内廷司,在内廷宫人记载上发现多了一个病死的小太监,还有一个逃奴。
事有巧合,他刚去就遇上有人也去了内廷司,冯来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未曾将此事抖露出来,还顺带着帮忙遮掩了一二,替曹德江把他出入禁宫的时间往后挪了半个时辰。
冯来抿抿唇,他知道自己若是冒领了当年救命之恩,萧厌势必不会为难于他,说不定还会给他一场泼天富贵,可是有些事情纸包不住火。
萧厌今日既然告知他身份,恐怕会有大动作。
荣太傅虽然死了,但曹德江还在,太皇太后也还活着,万一他们将来说起此事,到时候知他冒领旁人之功,那他当年本就不多的抬手之情会被耗个一干二净,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冯来侧身避开二人行礼的动作,脸上带出几丝愧疚。
“太子殿下对奴才曾有活命之恩,奴才却未能帮他多少,至于太皇太后,曹家一直暗中疏通银钱帮忙照拂,奴才所做也不过是不详查内廷,敲打宫人不太过苛待。”
他本就是个太监,靠着主子的尊贵活命。
跟随安帝之后自然不敢太过照拂他厌恶之人,唯一有良心的,便是知道曹家动作,睁只眼闭只眼替他们遮掩一二。
别的,他也不敢多做什么。
萧厌听着冯来的话神色变化,他没想到当年东宫居然还有别的人也逃了出来,也是没想到冯来会这般坦然跟他交代。
他接管内廷十二监后,只查到太皇太后宫中一直有人照拂,而在他之前管着内廷的冯来从未曾苛待过太皇太后,甚至几次病重都是靠着冯来才得以活命,加之当年有人替他和薛姨遮掩形迹,内廷记录不全,安帝和先帝却无一人察觉。
萧厌断定是有人从中周旋,身为内监权势不低,后来又得安帝看重的冯来可能性最大,却不想其中居然还有曹德江的缘由。
见冯来面上晦涩,似有担忧,萧厌还是朝着冯来郑重行了个大礼。
冯来吓一跳:“萧督主,你这是……”
萧厌郑重道:“虽然并非全是你功劳,可若无你抬手不究,暗中帮忙遮掩,此事万难周全。”
“曹公的恩我会记得的,冯公公亦然。”
冯来见他不像是说谎,眼神更是磊落真诚,他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更欣喜于自己刚才选择坦诚是赌对了,对于萧厌这般自小经历仇恨,一步步从血腥中蹚过来的人,与他使心眼是下下之策。
跃鲤台边气氛和缓下来,一切说开之后冯来神色也放松了几分,重新落座之后,再看着萧厌那张脸倒真生了几分愧疚和感慨。
“当年不过存侥幸之意,没想到小郎君居然当真活了下来。”
萧厌淡然:“大概是冤屈太过,老天也看不过眼,我逃出宫中之后得贵人相助保住性命,筹谋多年才得返京城。”
冯来闻言迟疑了下:“那萧督主是想……”
萧厌:“自然是替我祖父和贺家昭雪。”
第469章 冯来猜到萧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