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砰!”
殿门被猛地推开,里面正替安帝施针的江太医手里一抖,原本该落在胳膊上的银针歪了半截扎错了地方,安帝顿时疼的低叫出声。
“陛下!”
刘童恩听到他吃痛叫声,只以为安帝出事,快步上前一把拎着江太医的后颈就将人甩开,江太医踉跄着撞在一旁的架子上,那上面东西哗啦落地时,他吃疼叫出声。
“刘统领,你疯了?!”
冯来满脸震惊,他低头看着安帝胳膊,见上面冒出细密血珠,连忙扯过一旁锦帕上前压着:“陛下,您出血了!”
安帝被扎错了地方疼得直吸冷气,见那边江太医蜷着后背脸色发白半天站不直身子,他猛地抬头就怒斥出声:“刘童恩,你干什么?!”
“陛下?”
刘童恩看着安帝胳膊上只露出半截针尾颤巍巍的银针,再看冯来神色焦急地替他止血,而安帝身上一切安好,他顿时就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连忙急声道:
“陛下恕罪,微臣以为有人想要害您,一时情急……”
“江太医,快来看看陛下!”
冯来打断了刘童恩的辩解,捂着被银针扎住血流不止的地方。
江太医挣扎着起身,踉跄上前连忙扶着安帝胳膊:“扎到搏脉脉口了,冯公公,快帮忙。”
他连忙指着那银针上方,让冯来使劲压着,这才摸着针尾说了句“陛下忍一下”,没等安帝说话,他就极快将银针拔了出来,那针下带出的血迹溅了他一脸。
安帝疼的紧咬着唇肉,江太医则是快速以银针刺穴,封了脉口附近几处要穴,又将他腕间包扎之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这银针只进了一半,若是刺穿脉口,伤了搏脉,陛下这手怕是废了……”
江太医说完朝后一跌,顿时扶着肩膀呻吟出声。
冯来上前看了眼:“江太医,你流血了。”
安帝也看到江田后背上被刮破的地方,之前他撞到的那架子上也染了血迹,此时江田脸上疼的煞白,而他这只手更是差点废在刘童恩手里。
他脸色阴沉朝着江太医道:“你先去上药,叫人替你看看。冯来,你送江田出去。”
冯来知道安帝这是有话要跟刘童恩私下说:“那奴才先送江太医出去,陛下若有吩咐再叫奴才。”
安帝“嗯”了声。
冯来上前扶着江田,二人小心翼翼出去。
殿门被关上之后,刘童恩看着满地狼藉,对面安帝沉着脸神色阴霾,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小声开口。
“方才是微臣的错,微臣一时情急才会险些害了陛下,但微臣也是担心陛下安危,江太医和冯公公早有前科,疑似曾与萧厌勾结,微臣怕他们跟陛下独处会伤及陛下,所以才会冲动出手。”
“你既然怀疑他们跟萧厌勾结,为何还将他们留在御龙台?”
刘童恩愣了下,连忙解释:“冯公公是御前内侍,微臣没资格驱逐,江太医那夜入了御龙台后微臣也让人严加看管,外间萧厌势大,江太医至少有江家老小能够牵制,微臣怕将他送走,萧厌会借机送别的太医进来谋害陛下……”
安帝听着他解释神色不仅没有松缓下来,反而眼底越发冷厉:“所以呢?你就日日留在御龙台守着朕?”
“陛下……”
砰!!
安帝抓着身旁的药碗兜头就朝着刘童恩砸了过来:“朕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对朕忠心?!”
那药碗飞过来时并不算重,安帝昏迷已久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可是刘童恩依旧被砸蒙了,他下意识跪在地上,就听到安帝撑着床边朝着他怒骂:
“朕是皇帝,是天子,这大魏的言官史臣不是吃白饭的,萧厌那贺家和太子的储君之位若想名正言顺,他们就不可能让朕死的不明不白,你手下那么多人,难道还不够围了这御龙台,看管一个冯来和江田?”
“朕用的着你日日守在跟前?!”
刘童恩被骂的狗血淋头,忍不住说道:“可是陛下,微臣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朕有什么用?”
安帝气的怒骂:“担心朕就该想办法挽回局势,哪怕只是搅浑水,也好过你日日守在这殿里。”
“你知不知道外面成了什么样子,知道太子招揽了多少朝臣,知道萧厌在军中有了多少亲信,又知不知道世家跟太子他们达成了密谋,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要掀了朕这皇位,推着老二那逆子上位!”
“这皇宫成了筛子,朝堂全成了那逆子的人,外面铺天盖地全是朕的秽言,反倒太子和萧厌成了正义之师。”
“你守着朕有什么用?让朕醒来之后身败名裂?!”
刘童恩跪在地上被骂的抬不起头,安帝则是杵在床边气喘吁吁。
他当初怎么会选了刘童恩这么个蠢货来替他看管私军,还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给了这么个人,他忠心是有,却认死理又一根筋不懂变通,生生将本还能扭转的局面给丢了,让他如今被动至极。
也就是他现在还要靠着刘童恩,否则……
安帝眼底杀气一闪而逝,只垂眸快速遮掩。
“你知不知道,朕如今处境有多危险?”
第546章 萧厌:我就看你作戏
安帝缓了些怒气,满是颓然靠在枕头上。
“太子忤逆,萧厌那逆贼又拿了虎符,若你能让二人所做的事存疑,哪怕只是些流言蜚语,朕也能想办法卡着贺家之事只替贺文琢平反,可如今,南地旧案已牵扯到整个贺家,世家那边怕是投了太子。”
“贺家民心所向,萧厌又借罪己诏毁了皇室之名,朕若不替贺家平反难安民心,可一旦贺家平反,当年之事就要做出补偿。”
安帝忍不住叹了一声:
“贺家的人全都死绝了,能够补偿的就只有萧厌一人,他已经握了虎符,又与太子、龙庭卫勾结,若再名正言顺得了勋爵,有贺家冤屈庇荫,往后这朝堂之上朕再难制衡他……”
刘童恩本就是个极为忠心的人,之前被骂时心中还有委屈,可现在看到安帝满是颓然的模样,他也是慌了。
“陛下,是微臣的错,是微臣顾虑不全,才会让太子和萧厌钻了空子。”
安帝摆摆手:“不怪你,当初你几次疑心萧厌有异,是朕太过信任他,才会叫那逆贼逼到如今境地。”
刘童恩跟随安帝很多年,从他登基之后就很少看到他这般神态。
见安帝提起萧厌时满是无力,刘童恩沉声道:“陛下别担心,臣一定会护您周全,也会想办法对付萧厌那逆贼,他与太子倒行逆施犯上作乱,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安帝心中稍定,不管如何,刘童恩这里不能再出岔子。
“你这段时间可有联系隗明?”
“没有。”
刘童恩摇头:“陛下昏迷不醒,京中又处处都是萧厌的眼睛,微臣不敢联系隗明怕惊动萧厌……”
那私军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也是安帝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安帝开口,刘童恩不敢擅动,因为一旦动了再想隐匿就不可能,而且如果不能一击弄死萧厌夺回大权,到时大魏必乱。
安帝说道:“你做的对,眼下还不到绝境,倒也不必鱼死网破。”
他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罪己诏也已经下了,如今贺家翻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与其豁出去一切跟萧厌殊死相斗,再将更多的事情,甚至连当年戾太子谋逆也牵扯进来,倒不如退一步示敌以弱。
贺家想要平反,可以。
萧厌想要爵位,也可以。
他会将萧厌捧得高高的,让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只要他肯替贺家翻案,只要他还坐着这个皇位,咬咬牙认了二十年前之“错”,有陆家顶在前面他不过是个失察之过,害死贺文琢的是陆家,冤枉贺家谋逆的先帝。
只是他隐忍一时,贺家想要正名,萧厌就不可能掀了他皇位,甚至还得跟太子一起恭恭敬敬叫他一声“陛下。”
安帝恨萧厌至极,可也明白眼下跟萧厌对着来得不偿失,他得先想办法收拾了老二那个逆子,想办法收回朝权,再来对付萧厌,只要隐忍些时日,待到旧案之怨平息,他又有何惧?
“陛下。”殿外传来声音。
“你先起来。”
安帝看了眼刘童恩让他起身之后,才让外间人进来。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外面还有好些朝中的大人想要求见陛下。”
安帝皱眉:“朝中都来了谁?”
那小太监低声说了梁广义、曹德江还有朝中几名老臣的名字,然后说纪王、桓王几人也一并在外候着,等说完之后看了眼安帝,才迟疑着低声道:“萧督主也来了。”
安帝嗤了声:“他来的倒是快!”
刘童恩低声道:“要不要微臣将他们拦回去?”
安帝冷道:“拦着做什么,让他们进来。”
里间传话的太监出去让外间众人入内之后,太子扭头看了萧厌一眼,见萧厌神情淡淡径直朝着殿内而去,太子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只是心中却是怨怪自己收买的那些个内监无能。
明明那么多人动手,居然还是让父皇醒了过来,那些人简直都是废物。
太子心中骂声不断,恨不能将那些内监一人赏一顿鞭子,对着安帝时更满是恶意,只是入内之后见到安帝脸上却全是关心之色,随着一众朝臣一起下跪。
“儿臣拜见父皇。”
“臣等参见陛下。”
安帝看着身着明黄四爪蟒袍的太子,目光扫过其他人后,才虚弱道:“都起吧。”
“谢父皇/谢陛下。”
众人都是平身之后,太子便满是关切上前:“父皇您总算是醒过来了,那夜您突发急症昏迷之后儿臣就日日难安,见您受过更是恨不能以身相替为您承受病痛之苦,儿臣每日都向漫天神佛祈福,愿父皇能够康健,如今您能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安帝目光微深:“你倒是孝顺。”
太子仿佛没听出安帝话中嘲讽,只红着眼眶急声问:“您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好?江太医他们呢,他们可替您诊过脉了?”
刘童恩见太子这般假惺惺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这段时间太子偶尔会来御龙台,但都是来探安帝“病情”盼着他能一命呜呼,被他挡了两次太子便做不了孝顺模样,只顾着朝中夺权,全然忘了他生父还在病中,这朝中上下谁不说太子薄情,怕是没有比他更不希望陛下醒过来的人。
刘童恩在旁冷声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江太医已经替陛下看过了,陛下只是一时气血不畅才会昏迷,如今既已醒来就再无大碍。”
“真的吗,那太好了。”
太子讪笑。
安帝懒得理会太子虚伪模样,只扭头看了眼其他人:“朕这段时间虽然昏迷不醒,但却还记挂着晕倒前的事情,贺文琢的案子可审清楚了?二十年前南地焚城之事可有查清?”
“曹公,你来说。”
曹德江倒有些诧异安帝居然会主动提及,他未曾隐瞒,上前将安帝昏迷之后,太子做主让三司调查旧案的事说了一遍,等他提及“血书”以及奚卫方证词,包括后来查探到的种种。
安帝满脸愧疚:“原来竟真是朕失察,朕万没想到陆崇远他们竟然这般丧心病狂,枉负先帝对他们信任,朕当年随同赈灾,竟半点没察觉他们野心贪婪。”
“是朕对不起贺家三郎,也对不起南地那些枉死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