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棠宁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强求着她去睡觉,只是学着钱绮月的样子抱了个引枕坐在她对面。
“我让厨房炖了点儿汤,做了些你爱吃的,待会儿吃一些,你这几日怕也没好好吃饭,下巴都尖了。”
钱绮月的长相属明艳挂的,眼眸有神,脸颊丰润,瞧着格外活力健康,可这会儿她脸色苍白疲惫,往日颇为丰盈的颊边也消瘦了许多,加上眼神没了光亮,瞧着就格外憔悴。
钱绮月低低“嗯”了声。
棠宁见她一直拿眼睛瞅她,有些无奈:“有什么话就说。”
钱绮月连忙问:“棠宁,玉嫦她真的想通了?”
棠宁说道:“一时半会儿全然想通是不可能的,毕竟遇到这么大的事,不过她应该不会寻死了。”
钱绮月闻言睁大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自打那日从宫里出来之后,她们所有人都轮流劝过周玉嫦,她们日日陪在她身旁,想尽办法的开解她,无论是文信侯夫人,荣玥,还是她,甚至就连她阿娘之前来了一趟,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也旁敲侧击劝过几句。
可是周玉嫦始终一声不吭,不仅一日比一日沉默,人也快速消瘦下来,更不愿意见人。
昨天何家的人过来之后,是周玉嫦这些时日以来情绪最激动的时候,而换来的就是今天一早她险些丧命。
钱绮月有些疑惑,棠宁到底是怎么说通周玉嫦,让她放下寻死的念头,甚至还主动跟何家三郎说起这事。
棠宁见她满是不解直接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带她去了一趟城外,见了见之前雪灾受灾的那些百姓,然后带她去了一趟蕊姨那里。”
钱绮月愣了下:“济善堂?”
她心里划过道灵光,隐隐猜到了什么,她低声道:“你带她去见了阿狗?”
棠宁“嗯”了声:“玉嫦姊姊本就是极聪慧的人,她只是一时走进了死胡同,只要有人能够拉她一把给那胡同开个口子,她自然就能顺着缝隙走出来,哪怕再艰难,她也能熬过去。”
周玉嫦困于失去清白的事情难以挣脱,说到底是因为她见的苦难太少。
她自小生活安逸,父母兄长疼爱,她不知道生死可贵,也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远比失去清白更为痛苦。
钱绮月她们一直的开解不仅不会让她想明白,反而会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她曾经经历了什么,而她们的小心翼翼以及无时无刻的守护不仅没让她觉得安心,反而更加痛苦。
棠宁看着对面揪着抱枕上团花的钱绮月说道:“玉嫦姊姊需要的是寻常对待,而不是像个病人一样处处得人小心,连你们都放不下宫里的事情,又让她怎么能够早日释怀?”
钱绮月闻言愣了下,神色恍然。
是啊,连她们都难以平常心对待周玉嫦,反而将人当成破损的瓷器不敢轻易碰触,周玉嫦自然也能够感受到她们的变化。
她本就心中淤堵,又怎么能释然。
钱绮月苦笑:“怪我。”
“不是怪你,是你不该把玉嫦姊姊出事的责任归咎到你自己身上。”
棠宁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那天的事情谁都不想,玉嫦姊姊出事也跟你无关。”
“你已经竭尽全力的去保护她,也用尽你所有的办法去维护了她的周全,若非是你险些杀了谢平嘉,不惜背负谋害皇室的罪名,她的事早就瞒不住寿康宫里那日赴宴的那些人,文信侯府也不会有今日安宁。”
“阿月姊姊,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背负愧疚,觉得你欠了玉嫦。”
钱绮月身形一僵,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你有。”
棠宁看着她说道:“那日宫中出事后,你就愧疚你没保护好她,愧疚你赶去抱厦的时候太晚,愧疚你若早去一步,说不定玉嫦就不用遭受那些事情,可是阿月姊姊,那不是你的错。”
“是谢天永和宣太后不择手段,是谢平嘉和傅槿柔卑劣无耻,玉嫦是受害者,你也是,你们同样是被奸人所害,你甚至险些为此丢掉性命连累全族。”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情,你为什么还要觉得愧疚?”
见钱绮月仲怔,棠宁神色认真。
“阿月姊姊,你可以心疼玉嫦,可以怨恨害她的人,可以想办法开解她、陪伴她,甚至替她报复回去,但是你不该把她的痛苦背负在你身上,更不该将这件事情当成你该承担的责任和枷锁,将你自己也困在里面出不来。”
周玉嫦难以解脱,钱绮月又何尝不是困缚其中。
比起周玉嫦可以无所顾忌发泄自己,甚至寻死觅活寻求解脱,钱绮月甚至不敢流露丝毫的难过,她必须强撑着自己守着周玉嫦,强压着所有心绪去开解她,她的难受和痛苦丝毫不比周玉嫦少,而她还不能如同周玉嫦那般发泄出来让人知晓。
棠宁轻声道:“其实不止是你,就连君姨也一样。”
她们愧疚没保护好周玉嫦,自责没早一些将人救出来,她们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一面安慰周玉嫦,一面却被心中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这些本就不是她们的错。
她们将自己折磨着,格外小心翼翼的对待周玉嫦,可这份小心翼翼何尝不是对周玉嫦的折磨。
钱绮月听着对面轻缓的声音,只觉得心口微滞,仿佛这段时间强撑着的所有坚强都被人戳破了似的,她眼眶突红时猛地低头埋进怀中的枕头里,明明半丝声音都没有,可棠宁知道她是哭了。
棠宁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坐在那里陪着她。
第724章 大兄弟,谢谢了!
钱绮月本就是心大的人,之前是和周玉嫦一样钻进了死胡同,被棠宁开解之后解了心中愁绪,等膳房做的参汤送来时,她已经恢复如常。
除了眼圈还红着,人瞧着已经精神了许多,那双眼里这几日蒙着的阴影也像是散去了一样,重新成了那个骄傲肆意的钱家女娘。
月见领着外院的丫环进来时,钱绮月正抱着汤碗“咕嘟”“咕嘟”的喝着汤。
听着月见的话,钱绮月扭头时含糊:“你说谁来了?”
那小丫环说道:“是傅家郎君。”
钱绮月放下汤碗满脸纳闷:“他来干什么?”
那小丫鬟恭敬道:“说是之前听闻钱娘子和文信侯夫人受伤的事情,带着府里的仆人一起替傅老夫人过来探望的,夫人请了他们进来,又让奴婢过来通传一声,问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钱绮月看向棠宁。
棠宁莫名:“你看我干什么。”
钱绮月嘟囔:“这么冷的天,出去见他还得走老远的路,又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要不然……”
没等钱绮月那句“要不然就不见了”说出口,棠宁就哭笑不得的扭头朝着那小丫鬟说道:“你去请傅郎君稍等,钱娘子等一下就过去。”复又看向钱绮月:“栖梧院到前院不算太远,况且人家专程来探望你,你还真打算不见了?”
钱绮月撇撇嘴:“好吧。”她就勉勉强强去见见吧。
傅来庆去西珏楼买了好几提的点心,分了一半送给荣国夫人,关心了一下文信侯夫人伤势后,就借故提起了钱绮月。
荣玥果然让人通传,等那边回了消息愿意相见,傅来庆松了一口气。
荣玥还挂心着文信侯夫人那边,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傅来庆连忙道:“荣国夫人若是有别的事情可以先去忙,不必陪着我,我在这里等钱小娘子就好。”
荣玥迟疑了下。
傅来庆道:“我跟钱小娘子相熟,也只是想问问她伤势。”
荣玥倒是想起傅来庆跟钱绮月的确熟悉,而且这里是前院,外间又有下人守着,二人都是有分寸的人也不会闹出乱子来,她这才松口:“那傅小郎君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下人开口。”
荣玥匆匆离开,前厅就剩下傅来庆和他身边的随从元宝。
傅来庆见没人了之后,就直接放下茶杯提着身旁的糕点瞧了瞧,茯苓糕还在,桂花酥烙也在,还有云片糕……都是钱家那小孔雀爱吃的,他方才特意分开放着,就怕弄错了。
“傅来庆!”
门前传来的声音让他眼神一亮,傅来庆扭头就瞧见一道熟悉身影朝着里面走了进来。
“钱小娘子。”元宝连忙行礼。
钱绮月挥挥手让人起身,径直就朝着傅来庆走了过去,元宝便识趣退了出去,而傅来庆眼神定定落在钱绮月身上,依旧是往日大咧咧的模样,眉眼也是一如既往的骄矜,只是……
傅来庆皱眉:“不过半月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钱绮月下意识摸了摸脸:“瘦很多?”
她刚才照过镜子,虽然瘦了些但也不算离谱,傅来庆一个大男人倒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见钱绮月走到跟前,傅来庆担心道:“是之前在宫里伤的很严重?怎么都这么多天了,脸色还这么不好?有没有请太医看过?用药没有……”
“用了用了,太医也请了,就是一点儿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听着傅来庆一连串的问话,钱绮月只觉得脑袋都大了,她原本想要挥一挥鞭子表示自己好的不得了,可是一摸腰间才想起这几日在荣宅这边她的鞭子都没带,所以只能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很好。
“你瞧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就是这几日天气太冷不怎么爱活动,也没什么胃口,所以瞧着瘦了些,你别大惊小怪的。”
傅来庆闻言忍不住眉心轻皱,那日宫中的事情被陛下封了口,除了知道寿康宫里宣太后与废帝一起谋害太子,陷害棠宁和陛下之外,其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而那日从宫中侍疾回来的那些人也都对宫中的事闭口不言。
傅夫人倒是因为傅槿柔的事情说了一些,但说的不清不楚的,曹少夫人那边倒是知道的清楚,但碍于宫中禁口,加上事关文信侯府,所以也丝毫不敢多嘴提及,只将表面上一些事情告知了曹家人,关于那些“猜测”却是只告诉了曹德江。
曹德江知晓之后直接让她往后别再提及此事,所以就连傅来庆也不清楚寿康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更不曾疑心到周玉嫦身上。
他只以为那一日宣太后的死或许还有别的事情,所以那些人才讳莫如深半句不敢多提。
傅来庆觉得钱绮月像是有什么在瞒着他,但他到底知道分寸也没多问,只顺着她的话说道:
“没胃口?正好我带了西珏楼的点心,要不要尝尝?”
钱绮月顿时高兴:“你去西珏楼了?”
傅来庆直接拎着桌上的油纸包递给她:“诺,茯苓糕,云片糕,桂花酥烙,都是你喜欢的。”
钱绮月顿时眉开眼笑:“可以啊大兄弟,还记得给我带吃的,不过不是我喜欢甜糕,心意领了。”
傅来庆愣了下:“你不喜欢?那你之前每次都买?”
“棠宁喜欢呀。”
钱绮月说的理所当然:“我又不挑嘴,甜的辣的酸的咸的,只要好吃的我都喜欢,是小海棠喜欢甜糕,她打小就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一吃着甜糕就能高兴一整天。”
“西珏楼那点心师傅做的甜糕最好,就是生意太好经常买不着,所以我每次都会给她带一些。”
她也不是不喜欢甜糕,只是没棠宁那么钟爱罢了。
钱绮月笑眯眯的抱着那油纸包:“正巧棠宁今天出宫了,我这给她送过去,她一准儿高兴。”说话间她朝着傅来庆就挥了挥爪子,“谢了啊傅来庆,回头请你喝酒!”
“哎!”
见钱绮月三两句话后抱着甜糕转身想溜,傅来庆脸都青了。
第725章 对自家媳妇儿,怎么能叫说谎呢?
早知道自己地位不如棠宁,可万万也没想到钱绮月直接把他当了跑腿儿送甜糕的。
傅来庆连忙叫了声:“钱绮月,等等!”
“昂?”钱绮月扭头:“还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