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那时候世家之力强盛,皇权尚且不及,那于家虽然比不上八大世家却也是一等一的家世,府中嫡女千娇万宠身份尊贵,断然不可能舍弃家中荣华辛辛苦苦去做北陵的探子。
“她应该不是真正的细作,十之八九是被人当了跳板。”
钱宝坤闻言吃惊:“可是今日做局的事情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就连曹公和梁广义起了争执也是临时起意,之前在殿外时微臣都一时没回过神来,那些人是怎么能早早防备借了范家的人的手?”
曹德江在旁若有所思:“也未必是针对今日。”
“之前陛下几番命人搜查都未曾将人抓出来,朝中消息却依旧源源不断外泄,那细作行事谨慎狡猾,藏身多年必定不会轻易将自己陷于险境,估计范家是他早早就替自己留好的路子。”
京中戒严,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消息送出危险,但是尹豹去了睦南关之事又干系重大,他不敢轻易现身,消息又一定要送出去,他自然就只能动了早前留下的一些后手。
“范家那边兴许只是其中之一,陛下不让人动那范二夫人和寻到的暗桩是对的。”
动了那范二夫人,就意味着告诉旁人今日之事是饵,不仅抓不到真正的细作,还会断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
反之不动那暗桩和范家,无论隐在范家之后的细作到底是谁,在不能轻易现身的前提之下,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范家这一条“线”,反之会将其当成他与北陵联系最好的路径。
就像是陛下之前说的,只要能通过那暗桩将他们想送的消息送出去,无论那细作是谁都无甚要紧。
“可是……”钱宝坤眉心都拧成了虫子:“留这么个人在京中,终究还是祸患。”更何况那细作还极有可能是朝中的人。
萧厌见他担忧的样子轻笑了声:“这容易,尹老将军去了睦南关的事情只有梁广义知道,他今日出宫之后见过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些,而且能在出了梁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密信送出的,必定是去过梁家的人。”
“我会让人一个一个地去筛,将他们的底子全掀开来,总能将人揪出来。”
钱宝坤闻言这才神色松了松,只是转而又问道:“那睦南关的事情,将消息传出去当真无碍?”
曹德江在旁沉声道:“陛下将消息传出去本就是为了震慑,北陵进犯之后,南齐一直蠢蠢欲动,西疆那些小部更是暗中与北陵来往,肇州的事情若无他们帮忙北陵根本没那么容易得手。”
“陛下放出尹老将军去了睦南关的消息,就是为了让他们知晓大魏就算跟北陵交战,也依旧尚有余力对付他们,让南齐、西疆那边不敢擅动,而且也同样是在暗示北陵,大魏兵力分散,西北那边未得朝中全部兵力。”
钱宝坤蓦地瞪大了眼:“示敌以弱?”
他是文官不懂打仗的事情,可是这段时间暗中送往西北的粮草,还有各处军需调动,以及朝堂之上隐约少了几道武将的身影都让钱宝坤察觉到了什么,他忍不住看向萧厌。
“尹老将军是真的去了睦南关吗?”
萧厌轻笑了笑没说话,棠宁则是戏谑:“钱伯父觉得呢?”
钱宝坤:“……”
见他呆头呆脑满脸震惊的样子,曹德江和棠宁都是忍不住笑出声。
萧厌摩挲着指尖,眉眼清朗地抬头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大雪纷飞的殿外。
再过五日就是登基大典了,也不知道北陵那些据传千里无影的探子够不够快……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
越临近登基大典,宫中就越发忙碌。
新帝登基是近来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宫里宫外,朝中六部,没有一个人敢大意。
礼部的人一遍一遍对着流程,十二监的宫人则是准备着所需之物,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当作两个人使,反倒是当日最重要的正主二人难得闲暇下来。
棠宁每日去陪陪太皇太后说说话,间或陪着萧厌打理朝中事情。
南地消息源源不断送回京城,平山王被文信侯生擒之后,被他撺掇一同谋反的洛川王惊惧不已,洛川王本就势弱兵力不如平山王府,平山王落败之后他慌忙前往凤林郡意欲联合询王父子对抗平叛大军,被询王拒绝。
询王父子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严词拒绝,却不想被洛川王所害,更想借此嫁祸朝廷挑破凤林郡与新帝关系,被询王次子识破之后,洛川王带人狼狈逃窜出凤林郡,后遭平叛大军击杀。
继平山王府之后,洛川王府也被朝廷平定,加上换了新主已向朝廷投效的询王府,所有人都看出来风势不对,原本那些蠢蠢欲动各有心思的藩王都是瞬间停下来。
原本喧嚣的藩王之乱就这么突然消停,棠宁倚在萧厌身旁瞧着各地送来的折子摇摇头:
“这些人倒都是懂得见风使舵。”
先前萧厌夺了皇位,南地战事未平时,这些人都不得消停,张嘴闭嘴都是萧厌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结果这会儿倒是懂得献殷勤,请安的折子上一个比一个乖顺。
第742章 装蠢无碍,只要不是真蠢
之前未曾表露反意只是观望的那几位也就算了,折子上一如既往的“乖顺”,可先前曾经暗中跟平山王往来,甚至暗中动了些心思险些一起造反的,那折子上的服软之意就差直接写了出来。
棠宁翻看着各地藩王“请安”的折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新上任的询王也就算了,阿兄好歹送了他一场前程,他将询王府钱财分了一半上交朝廷用以征战还能理解,那个安顺王是怎么回事?居然送了金矿给阿兄……”
这金矿、铁矿一直都是朝廷管制之物,州府若有寻得必须立刻上报朝廷,若敢私藏就是灭九族的事情,但是之前谢天永在朝中威望不足,又有世家分驳皇权,朝中乱成一团,各地藩王明面上尊崇皇室,实则暗地里各有各的心思。
安顺王和洛川王一样都不是谢家子弟,祖上是与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以军功封授的异姓王,这些人本就野心勃勃,安顺王握着那金矿更是藏的严严实实,当成是他最大的底气,如今居然就这么上交朝廷。
安顺王不仅半分酬劳不要,还一口一个是为恭贺新帝登基送上的“贺礼”。
棠宁靠在萧厌怀里,抬眼望向身旁人:“阿兄怎么他们了,将他们吓成这样?”
萧厌指尖轻绕着她垂落的青丝,神情惫懒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将洛川王的脑袋扔到了他房里。”
安顺王私下跟洛川王有所往来,之前也没少暗中“支助”平山王,只是比起另外两者明面上造反,安顺王只是悄悄投注了一些未曾直接表露过反意,萧厌自然也不会像是对待询王和洛川王那般赶尽杀绝。
他只是让人将洛川王的脑袋砍了,扔进了正在跟小妾欢好的安顺王房中,那死不瞑目被剜了眼鼻子全是血窟窿的人头吓的小妾当即昏死过去,安顺王也雄风不再险些就此不能人道。
“平山王败了之后,文信侯未曾留手,当场斩杀叛军贼首足有千余,平山王府除了个平山王被生擒其他死了个干净,后来询王父子和洛川王的死也让他们知道我跟谢天永他们不同。”
以往的皇帝会顾忌名声,会在意身后事,哪怕心思再深沉恶毒,面上也会以仁慈治天下。
可是他不会。
萧厌轻笑了声,指尖交替搅弄着缠绕在上的青丝:“我这恶名早就传遍天下,人人都知道我心狠手辣狠毒凉薄,事后必定会清算藩王之乱的祸首,他们想要平安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拼死一战跟我决一死活,要不然就只能跟我服软。”
这服软的代价,自然不可能是口头上一两句话而已。
其他人顶多就是送些金银财宝奇珍异玩,惟独安顺王,因着那颗挂在他床帐顶上淋了他和小妾满头人血的脑袋,惶惶不可终日之下,直接将手头最大的底牌送进京城。
棠宁听着萧厌轻飘飘的话,忍不住伏在他肩上笑出声:“难怪他们一个个的这么舍得。”
刚才她粗略瞧了一眼,不算安顺王送来的那座金矿,光是其他人送来的金银钱财就足有近二十万,余下的马匹粮草才是最要紧的,这些人倒也都是乖觉,知道朝中缺什么就给他们送什么。
棠宁眼底的笑完全掩不住:“前些日子钱伯父还在操心阿兄从世家那边糊弄来的金子不够北陵这一场大战,户部那边又掏不出更多的银子,如今有这些藩王贴补一番,钱伯父也能轻省一些。”
萧厌笑了声,可不是,钱宝坤这几日那还有半点之前愁眉苦脸的样子,脸都快笑烂了。
棠宁靠着萧厌与他说着闲话,桌上摆着的茶壶被下方火舌舔砥,壶中沸水翻滚时,水汽缥缈间升腾起浅浅白雾。
棠宁说道:“阿茹传信进宫,说是狄涛命人送信给她了,信中说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京,阿兄是打算让他和齐澄一起镇守睦南关?”
萧厌淡声道:“也不算,睦南关有朗珂镇守,用不着他们,我对他们有些别的打算。”
棠宁闻言隐约猜测到什么,低声道:“西疆?”
萧厌点头,棠宁就没再多问,军中的事她没萧厌了解,且有些安排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只是有些好奇:“那狄涛知道询王父子死因吗?”
萧厌“嗯”了声:“齐澄没瞒他。”
当初狄涛二人出京时,他便下过密令,询王父子对外说是洛川王所害,实则是怎么死的萧厌再清楚不过,虽说当初他曾告诉过齐澄瞒着狄涛行事,怕他少年意气闹出事端,可二人同处军中,齐澄做了什么不可能全然瞒得过狄涛。
“前几日齐澄就已经送信回京,说是询王之事他是与狄涛商议之后才行事,狄涛刚开始不愿,还跟齐澄起了争执,可后来齐澄在凤林郡内遇到麻烦,还是狄涛帮忙遮掩才能将事情办的妥当。”
询王父子早就防着朝廷,齐澄动手时险些入了陷阱,若非狄涛及时出手,洛川王谋害询王父子的“罪名”恐怕也难以坐实。
萧厌伸手搂着棠宁说道:“我原以为狄涛少年意气还得磨练几年,没想着他远比我想的更聪明。”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动了让狄涛、齐澄二人留在南边儿对付西疆的打算。
棠宁迟疑:“那他往日那些直率单纯都是装的?”
萧厌笑了声:“谁知道呢。”
也许是装的,也许是真的。
可无论狄涛以前是伪装,还是这次去了南地之后突然开了窍,对于萧厌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他不厌恶装蠢的人,只要不是真蠢就好。
屋中碳炉烧的正旺,暖盈盈的如同春日。
萧厌只着里衫,将棠宁手里的战报抽出放在桌上之后,将人揽进怀里:“明天要开太庙祭祖,还要迎父皇母妃尸骨入皇陵,钦天监和礼部的人看的时辰有些早,歇息吧,明天还要忙碌一整日。”
棠宁脸贴在他身前轻蹭了蹭:“阿兄陪我一起。”
萧厌低头亲了亲她眼角:“好。”
第743章 宋瑾修那狗贼
寒冬大雪,天地一片素白。
比起大魏盛京,北陵皇城越发的冷。
入夜之后皇城之中四处都已熄灯,初云公主府却还灯火透亮,屋中炭盆燃烧时“噼啪”作响,门外站着个身材壮硕的护卫,一双鹰目满是警惕地望着四周,而院中下人早就已经被人遣走。
外面安静异常,里面几人席地而坐,穿着宽敞厚皮袍子,皮肤黝黑。
上首坐着的女子穿着赤色束腰长裘,额间珠宝坠串衬的她容颜艳丽,而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则是一身云锦厚夹长袍,衣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那张脸也是与下方诸人全然背驳的斯文清隽。
下方一个胡子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声音粗粝。
“该死的夏侯令,陛下今日原本都已经答应让桑齐纳领兵,驸马监军,可却生生让他从中作梗给我们拦了,他居然还跟陛下谗言让万鹄部的狗崽子来跟咱们宗聿部抢兵权!”
“还有万鹄部,当初他们伙同散部一起造反,要不是汗王留他们性命,就该把他们全都杀了!”
旁边一人闻言脸上满是阴云:“夏侯令也就算了,那个死瞎子野心勃勃一直想要国师府掌权,这些年没少跟咱们对着干,可他好歹还是向着北陵的,倒是那个姓宋的,一个被大魏驱逐追杀的叛国贼,汗王是疯了不成居然信他?”
“何止是信他,有夏侯令作保,汗王居然让他入王帐为官,简直是脑子被狼啃了。”
“那可是魏人,生来狡诈,最是心机叵测奸猾无耻,更何况他还入魏朝当过官,那些魏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拓林!”
上首的女子突然低斥出声,手里石骨酒碗“砰”地落在桌上。
刚才说话那人愣了下,抬头看向女子脸上不愉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扭头望向她身旁坐着的男人脸色变了变。
“公主,我不是在说驸马……”
他刚才怎么忘了,他们这位驸马爷季容卿也是魏人。
听闻驸马爷遇到公主之前一直生活在北陵和大魏边境,父母亲人也都是被魏朝人所杀,天然对北陵亲近,但是他的血脉、身份,容貌、长相都跟那些软骨头的魏朝人一样,瞧着斯斯文文全然不像是他们北陵汉子。
但是拓林丝毫不敢小瞧了季容卿,不仅仅是因为王后和公主对他极为看重,更因为他曾经轻描淡写之下让国师夏侯令都吃了大亏,替他们宗聿部夺回很大一部分朝权,让他们险些盖过汗王身后的宗延部势力。
这位驸马爷瞧着文文弱弱的,手段却是凌厉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