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见汗王脸上怒色一顿,夏侯令说道:
“老臣与南齐联手,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更快的拿下大魏。”
“大魏虽因先前废帝损了国力,可朝中老将比比,更有狄双成这等悍将率兵镇守落雁关,加之如今那魏帝诡计多端独掌军政大权,全然不似先前那谢天永受世家所制,若北陵就此南下想要啃下大魏这块硬骨头定会十分艰难。”
“老臣让南齐北伐,是为了让他们替我们分担魏朝的压力,若南北边境同时受袭,魏朝兵力分散之下,我北陵儿郎才有机会以最小的损失拿下大魏,尽快攻占魏朝京都,至于隐瞒汗王,也不过是怕消息走漏之后被魏帝知晓提前防备乱了计划。”
“老臣对汗王、对北陵一片忠心,还请汗王明鉴!”
汗王脸上神色动摇了几分。
北陵王位与其他几国不同,想要继任并不单靠血脉传承,他是上一任汗王的侄子,可当时与他身份一样且有资格问鼎汗王之位的却足有十数人,再加上三大部族各有私心,他其实登上汗王之位的机会并不算大。
施长安祸乱北陵时,几乎将整个北陵诸部全部搅合其中,若是夏侯令有什么私心,或是对故国还有勾结,他就不会那般尽心竭力的想办法平定北陵乱局,对付施长安,后来还竭力助他登位……
季容卿突然开口:“国师对北陵的确劳苦功高,对汗王也曾有恩,可这并非是你私下与南齐合作的理由。”
“你若真有什么想法,大可与汗王还有诸部长老商议,其他几部虽然各有私心,但对于南下伐魏之事却向来都是鼎立支持,且诸位长老更是一心为着部族和北陵,断然不会与旁人勾连断送部族前程。”
“况且你所谓保密,难道就真的能够瞒得过魏帝?”
乌娅站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自作聪明!”
“汗王,国师与南齐所谋之事早就已经被魏帝知晓,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从他最初想要谋算魏帝之时,就已经落入魏帝算计之中。”
“国师自持留有细作在魏朝,有着旁人没有的消息渠道,所以行事决断从不与其他人商议,独断专行就连汗王也不放在眼里,却从不曾想他那消息万一出错会造成什么后果。”
“如果这次当真照他计划攻魏,于战场之上延缓攻势替南齐遮掩,南齐却败于睦南关,到时北陵也会落入魏朝陷阱失了强攻之势,被魏朝活活拖死。”
“国师所谓一心为了北陵,就是拿着北陵数万儿郎性命儿戏,拿着北陵基业去成全你自以为是的算计?”
“届时北陵兵败,那数万儿郎枉死战场,国师要拿什么去给他们抵命?!”
夏侯令脸色一变,不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跟南齐计划出了差错,魏帝提前设局的事情……不,不对。
鸣珂的密信是昨夜才入的皇城。
昨夜……
宋瑾修去过国师府!
夏侯令猛地扭头看向宋瑾修:“你竟敢窥探军中机密?!”
宋瑾修皱眉:“国师慎言,我从不与军中之人往来,更谈何窥探什么机密,我只是不忍见北陵基业毁于一旦,更不忍见汗王如此信任国师,伐魏大军却因国师大意丧命战场之上。”
“昨夜我本是得了消息,魏朝皇帝突然征调大量商船,秘密运送物资前往南境,那睦南关更是兵力大增仿若有什么变故,我去国师府本是想要告知国师此事,怎料却无意知道国师居然隐瞒汗王,与南齐定下共同伐魏的计划。”
宋瑾修脸色有些不好,微沉着眼道:
“国师于我有救命之恩,亦有提携之情,我虽震惊此事却迟疑是否该告知汗王,更惶恐是否误会了国师,我于宫门前徘徊整日,入夜便遇到急急进宫的公主与驸马,从他们口中得知国师竟想要延缓战机,拿着北陵数万将士去替南齐作饵。”
宋瑾修说话间直接跪了下来,朝着汗王磕头。
“微臣有罪,微臣不该顾念旧日恩情,便想要替国师隐瞒,若因此葬送那些将士性命,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季容卿扫了一眼情真意切的宋瑾修,在旁说道:“宋大人迟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能想到国师敢如此行事,且大战在即,若无确凿证据,万一误会了国师岂不是会动摇军心。”
“汗王,宋大人一心为了北陵,若非他所得消息,臣和公主也难以弄清楚魏朝变故,届时南齐若是落入魏朝算计,北陵又延误了战机,咱们才是真的危矣。”
汗王之前有所动摇的脸上彻底冷漠了下来,只是这份冷漠并非对着宋瑾修。
“你先起来。”
他让宋瑾修起身后,才垂眸看向夏侯令:“你有何解释?”
夏侯令刚想张嘴解释,乌娅就冷声开口。
“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若说之前他是为了北陵私下勾连南齐情有可原,那昨夜得到消息知道魏朝老将尹豹早已秘密前往睦南关,南境更是多出十万兵力,他早就落入魏帝陷阱时,他为何依旧未曾禀告汗王。”
“只是为了怕汗王动怒,担心国师府失势,让人知道他无能,他就隐瞒这么大的消息,他眼里哪有汗王,又哪有我们北陵,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乌娅声音带着几分质疑。
“汗王,你当真要让这种人掌我北陵主帅之权?”
第763章 杖责,禁足
汗王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夏侯令急声道:“老臣没想欺瞒汗王,那睦南关之事本是打算告知汗王,只谁曾想却被忘恩负义的小人窥探隐秘抢了先……”
被骂忘恩负义的宋瑾修神色有些黯淡:“国师,我从不想告密,也在王庭前徘徊了一整日,我只是不愿您一时私心酿成大错。”
乌娅向来直来直往,有些看不上宋瑾修这番惺惺作态,可她也知道眼下是打压国师府最好的机会,她冷笑了声。
“国师口口声声说宋大人忘恩负义,他要是真忘恩负义昨天夜里知道你欺君罔上,就该早早进了王庭禀告汗王,以此博取恩宠,而不是犹豫不决徘徊一整日都未曾想要揭穿。”
“若非从本公主这里知道你私下交代军中之人拖延战事,唯恐北陵基业丧于你手,他怕是也不会下了决心面见汗王,指证你勾结南齐之事!”
乌娅说完抬头,
“汗王,国师句句狡辩,却难掩他私心甚重。”
“自从魏帝夺位清洗京都之后,我们留在大魏的京城的人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国师手中本有细作,却一直隐瞒其身份不肯将之送回消息与人共享,反屡屡借此替自己谋利,这一次他若是早将那细作所送消息告知我们,只消与我们所知消息对比一下,就知睦南关那边出了差错,而不是险些中了魏帝算计送羊入虎口。”
“他欺瞒汗王,独断专行,自恃聪明,却险些让我北陵将士为他无知狂妄葬送沙场,让这种人成为主帅领兵南下,别说是我,就是诸部长老和各位将军也绝不会答应。”
汗王看着脸上布满寒霜言语冷厉的乌娅,脸上神色不断变化。
他忌惮这个曾经的妹妹,如今名义上的“继女”,更忌惮她身后的王后还有整个宗聿部。
北陵并无女子不能掌权一说,数百年前也曾有过女子当政,当初老汗王出事时,乌娅就曾经是他夺位的对手之一,后来他胜出之后,第一个打压的便是乌娅和宗聿部,当时形势不如人,乌娅便率宗聿部退去,表面上向他低头效忠,可惟有汗王自己清楚。
乌娅从未对汗位死心,就连宗聿部也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特别是季容卿出现之后,他对乌娅的忌惮便越来越重。
这次他想尽办法打压乌娅,将主帅之权强行给了国师府,本就是想要借此压制宗聿部的那些人,可谁能想到夏侯令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一时间气极夏侯令擅作主张,更恨他坏了他打算。
如今乌娅咄咄逼人,偏他还不能不应。
汗王满眼阴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夏侯令。
“夏侯令,你所做之事实在是胆大妄为,好在乌娅和宋大人提前发现还没酿成太大恶果,否则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如此糊涂,那领兵之事不用你操心了,即日起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
夏侯令急声道:“汗王……”
他想要解释,却还不等说什么,一旁乌娅就率先不满:“汗王,夏侯令勾结南齐,欺君罔上,如此作为你只是罚他闭门思过?这般轻拿轻放如何能够震慑旁人,又如何能够服众?”
“乌娅,此事毕竟提前发现……”
“能够提前发现,那是因为驸马和宋大人谨慎,与夏侯令有何关系,难道就因为大军还没开拔,汗王没见到死伤,就觉得他所做之事无错?”
汗王被乌娅质问的脸色难看。
季容卿在旁温声说道:“臣知道汗王惜才,也知您感激国师曾经帮扶之恩,但功过不能相抵,此次国师所做实在太过。”
“国师于王庭行事向来蛮横,今夜之事也未必能够遮掩得住,若汗王能够提前惩戒一二,回头诸部长老知晓此事后也不会再多追究,可若什么惩戒都没有,臣担心会让人质疑汗王,军中也会哗变。”
汗王眸色变化,片刻沉声道:“夏侯令行事不稳,险些酿成大错,拖下去杖责三十,禁足一月!”
“汗王……”
乌娅闻言觉得这惩罚太轻,未曾动到国师府根底,张嘴就还想要再说话,却被季容卿伸手拦了下来。
季容卿拉着乌娅的手,躬身道:“汗王英明。”
乌娅见状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夏侯令连求情都来不及就被人拖了下去,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这般对待,等被押到外间板子落在身上时,他死死咬牙不肯喊叫出声,额头青筋却因为疼痛浮起,那只独眼里面也是猩红一片。
汗王留了宋瑾修一人在里间,季容卿和乌娅则是到了殿外。
乌娅皱眉:“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
季容卿轻声道:“汗王不可能让国师府彻底失势,也不会打杀了夏侯令的,如今能让他杖责幽禁就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见乌娅有些不满,他说道:
“北陵开战在即,此时将他幽禁一月就等于是让夏侯令彻底无法插手攻魏之事,这对于眼下来说已经是极有利的事了,汗王对宗聿部忌惮颇深,不能将他逼迫过甚。”
乌娅闻言也反应过来,汗王虽然没有将夏侯令打杀了,那国师府也没怎么动,可将他禁足就等于是让国师府放弃了主帅的事。
乌娅脸上这才松缓几分:“那汗王留下宋瑾修做什么?刚才宋瑾修说有事禀告,咱们为什么不留在里面?”
季容卿无奈:“我们这次跟宋瑾修联手已经犯了忌讳,国师府和公主府向来不睦,不能让汗王觉得公主早就私下收买了国师府的人,到时候会让汗王觉得今日之事是我们设局,反会对夏侯令生了心软。”
“况且宋瑾修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人,他对我们也未曾告知全部,此人能利用,不能多信。”
乌娅闻言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声:“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说的我头疼。”
随即抬眼看向下面挨打的夏侯令,
“好在按下了这老东西,就是不知道桑齐纳的事情能不能成。”
第764章 怨恨
给夏侯令行刑的是汗王的人,虽然得了命令暗中留了手,但有乌娅和季容卿二人在旁看着,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明显。
哪怕手中使了巧劲,夏侯令依旧疼得险些晕厥,等杖责完更是整个后背都见了血。
被人搀扶着起身时,夏侯令脸色惨白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乌娅二人。
“今日多谢公主、驸马赐教,老夫谨记于心。”
乌娅对着他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半丝不惧:“国师若能真记得今日教训就好,往后少些狂妄自大,多些臣子本分,毕竟这北陵不姓夏侯。”
夏侯令疼的冷汗直流,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老夫自然记得,就怕公主忘了,这北陵同样不姓宗聿。”
季容卿拉着神色陡然冷怒的乌娅,神色平和说道:
“北陵各部向来福祸相倚,就算有所私心也绝不会拿调兵之事儿戏,这次多亏了宋大人告知我们国师私下勾连南齐,否则怕是所有人都被你蒙在鼓里。”
“国师应该庆幸睦南关之事提前被人察觉,北陵还来得及调整出兵之事,否则若是大军开拔之后再闹出此事,届时南齐出了乱子,汗王对你恐怕就不止是三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夏侯令闻言眼底满是阴霾,他后脊疼的厉害,哪怕身边人竭力搀扶着,他依旧能感觉到身后被杖责的地方鲜血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