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原本紧张的气氛消散一空,棠宁坐在龙椅之上,未曾让朝臣散去直接就与众人商议起接下来的事情。
撕破表面伪装,她不必再以萧厌之名下旨传令。
六部之事她无比熟稔,朝中政务更是桩桩件件信手拈来,言之有物。
殿中一众朝臣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满腹怀疑,到后面的心服口服,言语之间逐渐戴上恭敬畏惧之意,就连那些原本想要找茬的皇室宗亲也都一个比一个乖巧安静,曹德江不由眼底划过抹笑意。
皇后这朵海棠花可是被新帝亲自“调教”出来的,虽然花开艳丽,却浑身都是带了刺的,谁若是敢因为她年纪尚小瞧着貌美娇弱就轻视于她,那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眼神看向世家那些朝臣,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之后,这才落在梁广义身上。
梁广义同样在观察那些人,只每个人虽然神色不同却瞧不出有谁异常。
察觉曹德江看他时,梁广义皱眉朝着他轻摇了摇头。
曹德江眸色顿冷。
那北陵那只老鼠,藏得可真是够深。
“几位大人先且照着方才商议去做。”
高台之上棠宁重点看向兵部尚书:“兵部那边军器司加紧制造兵器,司内需加强看管,绝不允任何在军备之上做了手脚,兵器甲胄都需精良,不准弄虚作假以次充好。”
“微臣明白。”
她又看向钱宝坤:“户部那边,钱尚书,去岁各地冬粮、仓储以及赋税等数目想必都整理出来了,你尽快将如今所能筹措之数清算出来,还有西北、南境战时所需差异、损耗,两日内交给本宫。”
“是,皇后娘娘。”
等交代好这些,她才想起旁的。
“年前城外那些灾民可安置妥当了?”
工部尚书连忙上前:“皇后娘娘放心,工部已照着陛下吩咐,收拢难民以工代赈修缮屋舍,朝中所拨钱财只动用了一半,那些难民也几乎全都安置妥当,一些失去亲眷家宅庇护之人,成年者安排了上工之处,孩童送去了济孤院。”
“微臣已将剩余钱财送回了户部交给了钱尚书。”
棠宁脸上露出笑容:“辛苦王尚书了。”
她抬眼看向所有人,声音温缓。
“眼下陛下在外,本宫一介妇孺远不及诸位大人睿明,朝中政事还需得诸位大人竭力相辅,本宫相信只要诸位大人与本宫、陛下同舟共济协同一心,定能保我大魏无虞。”
“等到南齐大捷,陛下归来,本宫也会让陛下于诸位大人论功行赏。”
众人纷纷低头告谢。
棠宁温声道:“今日也不早了,诸位大人先行回去吧,若有不决之事,明日早朝再议。”
“纪王,你留一下。”
……
御正殿中朝臣陆陆续续地出来,等走到大殿门外时,就瞧见台阶上那一滩鲜红的血,之前被杖责的英老王爷则是被人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面,里间潘喜走了出来,朝着外间一甩拂尘。
“皇后娘娘有令,英王孝感动天,念谢家先祖征战之苦,愿以己躯护谢家先祖颜面,娘娘允其携王府女眷入太庙替陛下及西北、南境将士日夜祈福,直至大军得胜回朝。”
潘喜抱着拂尘:“虞统领,麻烦您送英王过去,再让人护送英王府家眷前往太庙。”
虞延峰低头:“好。”
英王昏迷不醒地被人抬走,潘喜抬头看向其他那些皇室宗亲。
“诸位王爷,皇后娘娘说,你们若是担心战事在府中难以消停喜欢在外走动的,皇后娘娘也可允你们前往太庙,和英王府的人一起为国祈福。”
宗亲那几位王爷都是脸色一变,自从北陵战报传来之后,他们好些人因为不安暗中都做了不少事情,后来察觉宫中不对劲时也曾跟不少朝臣私下走动,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至极,可没想到皇后居然全都知道。
他们听明白了皇后这是在借着英王府的事警告他们,想起皇后刚才的手段,还有被打的血淋淋抬走的英王。
几人连忙低头:“臣等不敢。”
潘喜扫了他们一眼,这才笑眯眯地一甩拂尘。
“天色不早了,路上湿滑,诸位大人出宫时小心慢走,奴才先行告退。”
潘喜走了,殿前那些朝臣却是透骨的冷。
正月的天丝毫不见临春的暖意,那寒风呼啸吹过时,好些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皇后娘娘,当真厉害。”
这皇后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于陛下,难怪陛下敢将玉玺交给皇后,命她掌管朝政自己暗中出京带兵攻齐。
有人低声嘟囔了句:“你以为呢,当初皇后可是一手弄垮了陆家和她自己亲族的宋国公府,若是不厉害,那陆家上下怎么能死得一个不剩……”
原本有些心思的人都是消停下来,有皇后坐镇,曹、梁辅佐,京中禁军、黑甲卫、四营兵权全在她手里,那玉玺皇印“名正言顺”,皇后又是个厉害的,陛下就算不在京中又能如何?
谁敢造次?
第801章 请罪
这边被特意留下来的纪王跟随棠宁身后出了御正殿后,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一直都知道身前这女子并不简单,毕竟当初府中女眷与她之间的那些“争执”,没人比纪王更清楚。
他那“病逝”的妻女是如何想要迫害皇后却被她提前察觉设局算计,皇后又是怎么借此牵连曾经的陆皇后母子,不仅彻底废了心怀歹意的四皇子妃,让得皇后母子险些失势,更是一举搅的世家天翻地覆,借着京中被搅翻的泥潭瞒过了所有人萧厌离京之事。
纪王心中清楚,皇后并非寻常后宅女娘,更不是那些人眼中只能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或许她曾有过软弱好欺的时候,可至少如今她已不是。
棠宁身上披着厚厚的绒氅,领着纪王缓步走在宫中廊道之上。
外间寒风阵阵吹来,掠过她领间厚厚的绒毛,将只穿着亲王朝服显得单薄的纪王吹得浑身仿佛快要冻僵。
纪王脸色发白,嘴唇都被冻青,朝服遮掩之下脖颈后背早已凉透,绕着那仿佛看不到头的廊道走了一圈下来腿脚都冻得发麻,可身前面色红润的皇后却是依旧继续缓步朝前,半丝想要开口的打算都没有。
纪王便明白了什么,突然出声。
“皇后娘娘。”
棠宁脚下刚一站定,转身回头时就见纪王直接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棠宁淡然挑眉:“王爷这是做什么?”
纪王沉声道:“微臣有罪。”
棠宁平静:“王爷何罪之有?”
纪王心中越发的紧绷,垂头伏在地上:
“微臣奉陛下之令掌管宗人寺,本有约束皇室宗亲规劝他们言行之责,更该在察觉英王叔他们今日与诸位朝臣一起,意欲逼迫皇后娘娘大闹宫廷之时就早早阻拦,或是提前跟皇后娘娘禀报。”
“陛下曾说他与皇后娘娘一体,暗中前往南齐更是为筹谋大计,微臣不该受人蛊惑之后以疑心陛下安危为由,纵容英王叔他们所为,让得他们险些动摇朝堂民心,坏了陛下大事。”
纪王说完之后,直接朝着地上磕了个头。
“微臣有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棠宁看着跪在地上垂头瞧不清楚面容的纪王,听着他避重就轻的请罪笑了一声。
“纪王是没行规劝之责,还是劝得太多?”
纪王身形一僵:“臣不懂皇后娘娘所言。”
棠宁抱着手炉,垂眸说道:“五日前,英王世子携世子妃于襄台观上香归来时,偶尔闻听酒楼之中纨绔戏言,说是陛下迎娶皇后之后便从年前休朝至今,大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迹象。”
“皇后独占六宫,得帝王宠幸,陛下原本身强体壮,却在大婚之后突感风寒。”
她声音顿了顿,明明温软却带着几分调侃,像是在学着什么人说话。
“陛下可曾是枢密院主,带着那些黑甲卫替废帝办差时,数日不歇也不见半丝疲惫,如今这才迎娶皇后月余就病了。”
“听说那御龙台大门紧闭不见外人,说不准陛下不是病了,是太过痴念皇后娘娘,与她夜夜春风才顾不得朝堂战事,说不得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当真美的如那祸国妖姬,迷得陛下缠绵床榻从此君王不早朝……”
头顶轻飘飘的声音落下,纪王脸色陡然煞白。
棠宁似笑非笑:“王爷,你说这般盛赞本宫之人,本宫该如何酬谢?”
纪王撑着地面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身形一颤,下一瞬“砰”地磕头。
这一次,纪王再不敢多说半句,只紧绷着身形叩头在地上。
棠宁看着跪在地上的纪王说道:“英王糊涂,对陛下一直都有不臣之心,陛下登基之后更是屡次鼓动宗亲之人暗中阻挠朝中新政,这次虽是被人挑唆,但若非他早有野心,也断不会因为数日不见陛下就敢于鼓动朝臣意图闯入御龙台。”
“本宫杖责于他,是他应得的,但是纪王……”
“本宫和陛下一直都觉得你是聪明人。”
棠宁看着背脊紧绷的纪王说道:
“废帝在位多年,加之世家揽权,宗亲之中那些人早就被养的四体不勤,只知享受,惟独你与他们不同。”
“当初你既要避开废帝猜忌,又不愿荒废自己,守着王爷的位置暗中勤勉,替朝堂百姓都做了不少实事,也因为这样,哪怕当初废帝出事时你也曾生过上位之心,甚至暗中与平山王有过联络,陛下也未曾将你当作桓王等流清算。”
纪王猛地抬头,脸上已不剩半丝血色。
“我……”
他想说他听不懂皇后在说什么,想说他从没联络过平山王。
可是当对上皇后漆黑眼眸,却心直坠谷底,所有的狡辩之词都卡在了喉间,最后化作了一句。
“陛下他……都知道?”
棠宁淡笑了声:“若陛下不知,又如何能避开陆九安那些谋算,及时赶回京城救下本宫,当众拆穿了废帝夺了他皇位?”
纪王嘴唇抖了抖。
棠宁说道:“陛下从不觉得你有野心有什么错,同样身为谢家子嗣,皇室亲王,在废帝眼看失势之时你生问鼎之心从无过错,更何况你从未因这份野心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当初对着平山王时,你除了漏了陛下的痕迹,也未曾损害朝堂利益。”
“你不越界,事后也没铤而走险,更在陛下得位之后规劝过英王他们。”
“不管你当初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其他,至少你让他们消停下来让朝中局势能够松缓一些,而且于藩王之乱上,你也曾竭力帮过朝中。”
“当时诸王都看陛下笑话时,是你四处筹措粮草,暗中传信规劝藩王,还阻了桓王几次动手的机会,这些事情陛下全都记在心里。”
她声音停了下,才又继续。
“陛下并不想当孤家寡人,你明白吗?”
纪王抬眼看着棠宁,苍白的脸上神色变化不断。
原来他做的所有事情,宫中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