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王玉珍脸色瞬间惨白,嘴张了张,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只是猛地朝着地上磕头,“咚”的一声像是要将地面都磕穿。
没有狡辩,没有解释,她只满是晦涩说了句。
“民女,罪该万死。”
棠宁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半晌才说道:“王怀鲁勾结谢倬谋逆,其女与北陵细作勾连罪不可赦,但念在你及时悬崖勒马提醒本宫的份上,本宫便赐你和你父亲毒酒一盅。”
“王玉珍,本宫如此判你们父女,你可有不服?”
王玉珍早知自己难以活命,眼泪顺着脸庞滚落。
她悔自己一时糊涂叫人算计,恨父亲因自己拖累一生清名尽毁,下场凄凉。
王玉珍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上,口中却没有半分反驳,只恭顺跪在地上谢恩。
“民女不敢,民女行差踏错险些酿成大祸,是民女辜负了皇后娘娘。”
“民女谢皇后娘娘留我与父亲全尸。”
外面月见捧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酒壶酒杯,月见走到王玉珍身旁,将壶中酒水倒进那酒杯之中。
棠宁说道:“见血封喉的剧毒,不会太痛苦,等你喝完之后,剩下的会送去给你父亲。”
王玉珍伸手端过那酒,朝着上首轻声道:“皇后娘娘,我曾经无比庆幸自己能够遇见您,能得您看重入荣晟书院,您有鸿鹄之志,我本以为我能以所学之识将来报答于你,却不想最终这般下场。”
“烦请娘娘替我跟阿茹道个歉,我不能与她一起看到将来女院建成的模样了,欠她的酒也只有下辈子有机会再还她,还望她不要因为我险些伤了她最爱的阿姊,就怨恨我。”
棠宁道:“好。”
“多谢皇后娘娘。”
王玉珍轻笑着道了声谢,就毫不犹豫饮下了毒酒。
那酒毒性猛烈,只片刻就发作起来时,王玉珍便瘫倒在地口吐污血没了呼吸。
棠宁朝着月见说道:“将她带出去吧,王怀鲁赐死之后,将他们父女二人的尸体埋在一处。”
第888章 选择
御书房里抬出来的尸体不少人都亲眼见到,知道那是王怀鲁之女被皇后亲赐毒酒后,果然没多久狱中就传来消息,王怀鲁也紧跟着其女一起,被宫中赐了毒酒身亡。
知晓王家父女下场,不少人都觉唏嘘,那王怀鲁清贵了大半辈子,临了了却走错了路。
不过比起惠王和那几个世家已经算是有个好下场了,王家只死了王怀鲁父女,未曾牵连其他人。
……
月见去狱中赐死了王怀鲁,又亲自送了王家父女“尸体”出城后,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送走了?”
“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王家父女身亡,从此世上不会再有他们二人。”
月见低声说完之后,见棠宁垂头翻看着手中的东西,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娘娘,奴婢不明白,这次谋逆那么多人,您都未曾放过,王怀鲁虽不是罪魁却也在其中出了力。”
“当初陛下那般信他,将他送到世家身旁,您也是对王家再三照拂,他如此忘恩负义背弃圣恩,您为何还独独饶了他们?”
殿中安静极了,棠宁合上手里的折子轻声道:“你以为王怀鲁若真投了世家,王玉珍还能入宫检举生父?”
“啊?”
月见愣了下。
棠宁抬眼轻叹了声:“王怀鲁极其聪慧,为人清贵自持,不涉权争,当年废帝在位时不是没有人拉拢过他,他若真的贪慕权财,以他的能力早就不会只是个区区不得势的小官。”
萧厌眼睛极毒,加上手中黑甲卫让他几乎知道京中所有官员底细,若非王怀鲁真有本事,哪怕她与王玉珍有几分交好,他也不会重用王怀鲁。
更何况当初推王怀鲁去世家身旁,若不是王怀鲁真有本事,梁广义他们又怎么能看得上他?
世家顺水推舟,那也要水足够深,舟足够坚固,否则若只是个废物是不可能入得了梁广义那般人物的眼的。
王怀鲁是个真有本事的人,且他心思比朝中很多人都更玲珑通透,否则他也不会那般认真教导王玉珍这个女娘,丝毫不因她女儿身就对她有所轻视,反而竭尽全力如同儿郎一般教她成材。
棠宁靠在椅子上说道:“王夫人急症垂危,鸣珂借巫蛊之术诱导王玉珍入局,等她察觉不对时已然脱不开身,王怀鲁恐怕比我们更早察觉到鸣珂的身份,他是为了他女儿才心甘情愿成为棋子,但又不愿带着王玉珍真成了亡国亡族的罪人。”
王玉珍能入宫检举她父亲,是王怀鲁替她留的活路,亦是他自己给自己留的死局。
否则以他的手段,怎么会让王玉珍那般轻易发现他和谢倬还有闵安那几人见面?
王怀鲁大抵是太过了解他自己的女儿,亦让王玉珍知道如今边患和大魏处境,所以王玉珍入宫一半是她犹豫挣扎之后的良心不安,另外一半则是王怀鲁故意纵容之下的自绝后路。
棠宁淡声道:“你试想近来这段时间王怀鲁的举止,难道没发现他冲动冒失的不像是他往日为人。”
月见闻言若有所思,世家那边对娘娘、陛下有所误解,但王怀鲁不会,他私下曾跟娘娘“接触”过,而且对于陛下也更为了解,南地消息传回来时他行事应该会更谨慎才是。
可是世家这段时间却跟昏了头似的,行事格外冲动,王怀鲁在旁不仅不劝,反而也像是被“从龙之功”迷昏了头,撺掇着世家火上浇油,从不曾提醒他们谨慎,对宫中传出的消息更不曾半点迟疑。
这的确不像是王怀鲁往日性情。
月见像是有些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独独饶了王家父女了,棠宁见状也没再说那父女二人的事情,只朝着月见说道:“去将陛下这段时间寄回来的书信都取出来,还有南齐和西北的战报。”
月见脸色微变:“娘娘是想送去寿康宫?”
她之前可也听到秦娘子的话的,太皇太后如今全凭一口气吊着,若是让她知道陛下平安,战事顺遂,那口气若散了……
月见迟疑着想说什么,棠宁却只是道:“先找出来。”
她垂着眼看不清楚神色,可抿着的嘴角却让人知道她心头的不平静,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可如果是阿兄在京城,他定是舍不得至亲的太皇太后受尽折磨痛楚……
可是,若太皇太后真的…
阿兄该怎么办?
“先找出来,我再想想。”
……
太皇太后的事情棠宁下不了决定,加上惠王造反的事朝中动荡了两日,等到彻底处置干净所有相关之人已经是四日后。
棠宁原是想去寿康宫探望太皇太后,却不想意外撞上太皇太后发病。
里头宫女全被逐了出去,只留了念夏和秦娘子,或是因为没了“外人”,太皇太后再无那日强撑着的精神,她脸上白得不似活人,伏在床边呕了血,疼得满头大汗蜷床上发抖,秦娘子施针都无甚用处。
床边围着的念夏红着眼掉眼泪,太皇太后满是虚弱的抓着秦娘子的手,低声说着“不要告诉皇后”,“别让陛下分心”。
“娘娘……”月见眼圈微红。
棠宁用力抓着门前,半晌压低了声音:“本宫今夜没来过。”
周围几个宫人连忙低头应是。
棠宁离开寿康宫后一夜没睡,等第二天早朝之后,就带着南齐和西北的战报去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早就知道南齐战事无碍,脸上并无太多惊喜,直到棠宁掏出一封萧厌从西北送回的书信,太皇太后才猛地生了欢喜。
“宸安送信回来了?什么时候送的?”
“就昨儿个,本是该早些拿来给您的,可是昨日忙着朝里的事情,闲下来时都夜深了,我想着太奶奶那会儿已经歇着了,就留到了今日。”
棠宁笑着将信递给了太皇太后。
那信外间的封皮早被拆了,可信纸展开一看,太皇太后便认出是萧厌的笔迹,她满是欢喜的看着,信里萧厌说着西北战况,说着大局已成,说着北陵调动西北早有应对。
信中字里行间满是锐气锋利和对局势掌控的意气风发,仿若萧厌就在眼前说着胜利在即。
太皇太后欢喜的眼睛都红了。
第889章 夹紧了尾巴
“好,好,太好了…”
太皇太后拿着信纸连声说着:“宸安周全就好……”
“阿兄自然是周全的。”
棠宁扶着有些激动的老人轻声道:“阿兄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能这般说话,说明西北战局已在掌控之中,如今朝中也已安稳,世家遗留的问题和那些心思不好的都处理干净,纪王也已经带着兵力钱粮出发前往西北支援。”
“朝中同心协力,我也会守着后方,阿兄大捷在即,太奶奶高兴吗?”
“高兴,高兴。”
太皇太后脸色苍白,却笑得格外开心:“哀家就知道,宸安定会得胜。”
之前南齐消息传来,四方诸国频频生乱,她哪怕知晓是局也依旧挂心不已,如今亲眼看到萧厌书信,她只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笑的眼圈泛了红,高兴的不知所以。
棠宁拉着老太太冰凉的有些过分的手,靠在她身旁温声道:“阿兄得胜后便会归来,太奶奶可要好好吃药,好好听秦娘子的话,等阿兄捧着北陵王旗,提着那些蛮兵的脑袋,与当年太祖皇帝一样威震天下。”
太皇太后摸了摸她头:“好。”
太皇太后比那日的精神还要好些,她说着萧厌幼时的事情,说着当年太祖还在时宫中的那些往事,她絮絮叨叨说着过去,说着将来,说着对最疼爱的曾孙将来的企盼。
从最初时兴致勃勃,到后来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等傍晚天擦黑时,太皇太后晕倒在棠宁怀里。
秦娘子和早就守在外面的太医匆忙进来,等替太皇太后看诊之后,太医署的几人都是垂着脑袋,秦娘子也是欲言又止。
秦娘子:“娘娘……”
棠宁红着眼:“什么时候?”
秦娘子张了张嘴:“就这几日了。”
太皇太后本就是凭一口气强撑着,如同人之将死凝气不散,眼下气散了,脉象不再如之前那般凶险变幻,强行续命的生机也不再扰得她痛楚难安,但绝脉已现,最多也就是这几日了。
太医署的人跪在一旁,说话不敢如同秦娘子那般直接,只低着脑袋委婉道:“太皇太后体内生机难续,恐熬不过这个月,臣等罪该万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眼下已是月底,熬不过这个月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棠宁没有责怪他们,只是垂眼看着昏睡之后瘦得颧骨微突的老人,朝着他们低声道:
“你们只需尽力替太皇太后诊治,若实在难违天命,便让她老人家走的松快些。”
太医署的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臣等遵命。”
……
太皇太后这一睡,就再没醒过来。
秦娘子和太医署的人时时守在床榻之旁,就连棠宁也将朝上的折子搬到了寿康宫里,除了每日早朝和见外面朝臣之外,她几乎是直接宿在了寿康宫里。
朝中之人都隐约听说了宫中消息,知道之前“假死”了一回的太皇太后是真的不好了,看着皇后每日早朝时越发冷厉的模样,想着前几日那一个接着一个被砍掉脑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