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陆执年坦然:“是。”
“他们人在哪里?”
“急什么,先喝茶。”
陆家倒了之后,这座宅邸便也荒废了下来,原本因为其内里精致富贵曾有不少人想买,但后来频繁“闹鬼”,又传出这宅子风水不好才会导致陆家家破人亡一个不留,原本有意之人心存忌惮,这宅邸便也荒废下来。
曾经的陆家一片荒芜,这几日陆执年住进来后派人清扫过一些地方,如今这水榭里也有人送上了热茶。
陆执年手指上泛着白,提着茶壶替二人倒了茶后,示意道:“这可是陆家以前珍藏的好茶,我祖父藏着连让我们碰一下都不肯,我好不容易才让人挖了出来,你们尝一尝?”
冯秋荔和薛茹都没有动。
陆执年见状失笑:“怎么,怕我下毒?”
薛茹嘲讽:“你难道没下过?”
陆执年笑了声,等喝了一口茶水,嘴里的温热缓解了几分头中剧痛,这才捧着茶杯暖着手嘴里喟叹了一声:
“你其实不必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当初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你如今还该叫我一声姐夫。”
薛茹眼神陡然冷了下来,就连一旁冯秋荔也是眸中不愉。
第960章 我要棠宁!
陆执年也没在意他们高不高兴,捧着茶杯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当初陆家被棠宁和萧厌算计,我从大魏逃离后就患上头疾,后来四处寻医时因缘际会认识了被仇家追杀流落到北陵的卓水生,也就是秦娘子的同门师弟。”
“卓水生医术虽然不如秦娘子,但于巫蛊毒术上面却天赋异禀,他喜好猎奇,最喜欢一些从不曾见过的疑难杂症,而且对于一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也十分精通,但其为人单纯,性子十分好拿捏,虽未曾治好我头疾,却也被我哄着成了挚交。”
那时候他刚入北陵不久,甚至才刚涉足北陵朝堂,就连萧厌他们也还没怀疑他的身份,卓水生自然也不会知道。
那人听闻他头疾觉得稀罕,好几次诊治不成便主动留在了北陵,北陵那边医术不如大魏,但草原独有的一些巫术却是大魏这边没有的,卓水生这人对于家国之事本就不怎么在意,因为是孤儿不知父母亲族,所以北陵、大魏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分别。
他性子单纯好懂,并不敌视北陵,而且也因为常年专注于各种毒蛊之术,每次闭门研究便是好几个月,对于外间消息也并不太清楚,所以他从没怀疑过陆执年过往的身份。
北陵大战刚起时,陆执年就命人将卓水生安顿到了大魏境内,寻了一些稀奇之症让其研究实则看管了起来,原本他是打算拿卓水生换秦娘子将来替他医治头疾之症。
可没想到后来北陵大败,卓水生便有了别的用处。
冯秋荔微眯着眼:“所以卓水生知道你想害秦娘子?”
“当然不知道。”
陆执年说道:“他性子虽然单纯,但和师门的人关系很好,而且他自小便是秦娘子带大,秦娘子对他来说亦姐亦母。”
“我只是寻了别的借口让他将秦娘子骗出城,再用疫症之毒拖住她,后来秦娘子发现不对,卓水生也因此与我反目,我只好将他和秦娘子全都带走,不过你们大可放心,秦娘子医术高明活人无数,是真正的医者,我只是暂且留她在别处,没有伤她。”
薛茹冷嘲出声:“那我们是不是还该谢谢你这么处心积虑算计我阿姊?”
她对于眼前这人简直是厌恶至极,无论是他和陆家当初对于阿姊的苛待冷漠,还是后来屡屡寻衅,他舍弃亲族血脉,利用北陵劫掠杀伐母国将士,甚至就连当初那两座边城屠城的事情也与他有关。
这种人自私凉薄,无情至极,哪怕他嘴里说出花儿来,也不过是个不仁不义、畜生不如的东西。
不愿意再去听陆执年的那些说词,薛茹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百般筹谋,手段尽出,从北陵狼狈逃离后不知道躲在暗处保命,反而混进京城给我阿姊下毒闹出这么多事情,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冯秋荔坐在一旁也是开口说道:“陆三郎君,你应该知道皇后娘娘在大魏的地位。”
“当初你能从北陵逃离的确是有些本事,可你也该清楚其中有侥幸居多,可这世上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命,如今这陆家内外已是天罗地网,我们既然来见你便是诚意与你相商。”
“皇后娘娘如能安好,你想要什么万事都好商量,可娘娘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你一切所求成空不说,你和你的那些人也休想活命。”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该怎么选择。”
陆执年听出二人要挟,抬头正色:“我的确有所求。”
冯秋荔看着他沉声道:“你说。”
陆执年:“我要棠宁。”
水榭中突如其来的安静,陆执年的话让得冯秋荔愣住。
薛茹没想到李驰离开前所说的话居然是知道,她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怒火阴沉。
“陆执年,你放肆,你居然敢觊觎我阿姊?!”
冯秋荔神色间也冷了下来:“陆三郎君,我们来此是诚意跟你相商,你如果再这般拿皇后娘娘清誉开玩笑,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执年面对怒火的二人,依旧安然坐着,他容色平静看着他们:
“我没与你们玩笑,我只要棠宁。”
“棠宁与我青梅竹马,本就该嫁于我为妻,若非萧厌横插一脚抢走棠宁,我和她早就该完婚。”
“当初我被迫离开京城才让棠宁跟了萧厌,可她本该是我的,我这次回来京城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想带走棠宁,带她回归正轨,与我一起过我们本该有的生活……”
砰!
薛茹猛地抓着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那杯子四分五裂时,碎裂声打断了陆执年的话。
薛茹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我阿姊!”
“她本来就是我的,谈何觊觎!”
“闭嘴!”
薛茹怒目而视:“阿姊当初的确是你的,可是你早就已经舍了她,是你们陆家欺辱阿姊在前,阿姊和你早就没有关系,她本该有的生活就是如今的生活,和你陆执年没有半分关系!”
“谁说没有!”
陆执年猛的抬头,眼底满是偏执之色,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
“我和她只是有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就能安好,是萧厌趁人之危横插一脚,是他当初利用身份哄骗了棠宁对付陆家,他从一开始接近棠宁就不安好心。”
“棠宁本就该是我的妻子,是我携手一生的人,我们本来该平平安安恩爱到老,我会疼她爱她……”
“我呸!”
薛茹冷漠:“你的疼爱,就是给我阿姊下毒,你的疼爱就是害她性命?!”
“陆执年,你恶心不恶心?!”
陆执年急声道:“我怎么会害她,我只不过是想要带走她,这大魏处处都是萧厌的人,棠宁也对我有误解,我只是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薛茹,你阿姊最是疼你,只要你将你阿姊还给我,只要你让我带她离开京城,我自然会保证她安然无恙……”
啪!
薛茹忍无可忍,猛地抬手一巴掌就落在陆执年脸上,将原本还在劝说的人打得偏过头去。
第961章 那就一起去死!
“你…”陆执年抬头想要说话。
薛茹就冷不防又是一巴掌,力道大的将自己的手都震得生疼,她恶狠狠地看着身前冠冕堂皇的男人,只觉得他这番说辞可笑至极。
“你没害她,为了一己之私给她下毒?”
“你没害她,却让人故意惊我阿姊的胎,在我身上下诱发她体内毒性的药?”
“你知不知道阿姊有孕在身,知不知道妇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徘徊,稍有差池就是一尸两命,可你丝毫不曾顾及他生死,只为了满足私欲就朝着她下毒,你知不知道她中毒之后突然惊产,昨日险些就死在了宫里!!”
陆执年脸色猛地煞白:“不可能,我问过卓水生,那毒不伤人命,而且秦娘子在宫中这么久,柳沁说她留得有解毒丸……”
“解毒丸?你以为那是什么万能的东西?”
薛茹讥讽:“那毒就算不伤人命,可阿姊生产在即,那毒能让她脱力,而一个妇人生产时用不上力气,只会胎死腹中连带着母体一起血崩而亡。”
“你先是带走秦娘子,又下毒谋害阿姊,你口口声声说会保她安然无恙,可若是阿姊连生产的那关都熬不过去,你拿什么保她,是用你这张只会恶心人的嘴脸,还是滚进黄泉地狱去求阎王爷送我阿姊回来?”
薛茹身材娇小,面容也是秀气中带着少女稚嫩,可她此时满面阴云,嘴里刻薄的如同淬了毒,那眼底的狠厉更像是恨不得活剥了陆执年。
“陆执年,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阿姊。”
“当年阿姊跟你定亲,待你至诚,对你们陆家百般讨好,她满腔真心只想要嫁进陆家与你执手白头,跟你夫妻到老,可是你呢?是你将她弃如敝履,是你舍弃了你们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是你因为一个外室女差点害死了阿姊。”
“你说萧大哥趁虚而入,天大的笑话,当初要不是萧大哥在鹊山救下了阿姊,阿姊早就死在了灵云寺下!”
薛茹满面讥讽,
“萧大哥为了阿姊百般筹谋,照拂于她,教她成长,助她逃脱囹圄学会自立,他将阿姊视为天上的鹰,任她翱翔从不约束,将阿姊当作自己的命,宁肯自己去死也不会伤阿姊半点,可是你呢?”
“你只会打压阿姊,只会践踏她对你的深情,你将她视为你的附庸,将你陆三郎君的身份立于阿姊之上,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等着她摇尾乞怜的凑近之后,乞求你偶尔回头垂怜,心有算计时更是从不顾她性命。”
“你说你爱她?简直可笑至极!”
薛茹满目嘲讽,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疾厉,如同开了刃的刀子将陆执年剐得半丝脸皮都不剩下。
“你爱的从来都不是阿姊,而是你自己,你不过是将阿姊当成了你的所有物,习惯了她那么多年围着你为你付出为你不计一切,等有朝一日阿姊醒悟不再爱你的时候,你便开始心有不甘,满心怨愤。”
“你从头到尾都不爱她,你爱的是你自己,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自私凉薄的畜生,如果阿姊当初没有离开你,她没有选择萧大哥从头开始,而是依旧那般委曲求全的跟着你,如今的她恐怕早就被你们陆家吸血吃肉,扒皮蚀骨,死无葬身之地的!”
“所以陆执年,别拿你的爱来侮辱我阿姊!”
陆执年脸上面无人色,本就孱弱苍白的身体撑着桌面才没倒下去。
薛茹的话如同恶魔低语,让他想起那些机会快要遗忘的过去,想起棠宁哭着叫他“陆哥哥”,说她没有却被她弃如敝履的过去,还有那些明明没有发生过,却一遍遍在他脑子里盘旋,将他逼的疯魔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棠宁摔下了高崖,她没有被人救下,在雪窝里躺了许久才被人发现送回京城,可满身的伤却再也难以医治。
她断了腿,毁了容,被宋家关了起来再也没了将来。
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曾经娇养的无比精贵的女孩儿哭得歇斯底里,她满身狼狈,身上伤口化脓,那触目惊心的模样让人见之心底发抖。
她满是委屈的喊着陆哥哥,哀求着让人救她,可是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在逼着她去死。
陆执年无数次看到那些记忆里的他满是冷漠的站在一旁,就像是薛茹说的那样冷眼旁观,甚至带着那个宋家外室女一遍遍的折辱着棠宁。
哪个曾经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与那些噩梦里的他仿佛有天大的仇恨一样,他没有半点心软,一遍一遍的嘲讽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不是我……”
“那不是我!”
他怎么会这么对棠宁,他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个外室女!!
那些仿佛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猛烈翻滚着,混淆着那些属于棠宁的哭求声,他自己的唾骂鄙夷,还有那些他从不曾以为能出自他口中的恶毒言语,让他眉心用力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