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郑宸被问得猝不及防,反射性地应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韶华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清晰缓慢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放下京城一切,来南阳郡,我们便可长相厮守。等我及笄后,我们就成亲,以后朝夕相伴,永不分离。”
郑宸:“……”
郑宸头脑有瞬间空白,过了片刻,才会意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姜韶华,你想让我抛弃家族和前程,来做你的赘婿?”
“为什么不行?”姜韶华反问:“你一张口,就让我放下南阳郡随你去京城。为何我就不能提出同样的要求?”
这怎么能一样!
郑宸目中怒火汇聚,咬牙低语:“你是女子,出嫁理所应当。我是郑家小公爷,是郑家未来的家主。郑家在京城族人数百,荥阳祖籍还有数千族人。郑氏一族日后数十年的荣辱都得我来撑着。我怎么能抛下家族,来做你的赘婿?姜韶华,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姜韶华没有动气,声音在夜风中冷静而犀利:“我不是普通女子,我是有封地有实权的郡主,地位等同藩王。我有南阳王府,有两千亲兵,有十数万南阳百姓。我曾经抛下这一切去京城,后果如何,你都看到了。”
“如今,我既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绝不会重走老路重蹈覆辙。离开南阳郡,我只是姜韶华。唯有在这里,我才是南阳郡主。”
“你不愿来南阳郡的理由,正是我不愿去京城的理由。”
“郑宸,你现在明白了?”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握着彼此的手,却又似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郑宸燃烧的心渐渐冷却,声音晦涩嘶哑:“我明白了。”
“姜韶华,在你心里,我永远排在第二位。当年你选了王瑾,舍了我。后来选了儿子,再次舍下我。如今,你又选了南阳郡。”
“说到底,无非你不够爱我。”
姜韶华目中闪过水光,声音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彼此彼此。你为了郑家,为了日后的郑丞相,拒绝做南阳郡主的赘婿。”
“我们都有各自的志向抱负。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宸忽然笑了,英俊的脸孔有些扭曲。
他慢慢松开姜韶华的手,慢慢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在九尺之外站定,就像第一次见面,仔仔细细地看她。
姜韶华心情如何,无人知晓。至少此刻脸上没有显露半分,依旧冷静从容。
“郡主志向远大,”许久后,郑宸缓缓张口,换了称呼:“令人佩服。不过,想守住南阳郡,不是易事。想来郡主也清楚,皇上和太后娘娘对南阳郡颇有忌惮之心。”
“郡主以为能安然地待在南阳郡多久?”
姜韶华也笑了:“这就是我的事了。不劳郑小公爷操心。如果有人背地里挑拨怂恿拱火,被我知道了,那就是我姜韶华的仇敌,也是南阳王府的敌人。”
“我想,郑小公爷志在朝堂,应该不会四处树敌。”
郑宸没有点头,淡淡应道:“朝堂角力,就如一潭浑水,一旦被卷入,随时都会被吞没。现在说不清谁是朋友,谁会是敌人。如果郡主一心支持太后娘娘,那又另当别论。”
姜韶华微笑道:“我一个年少的姜氏郡主,自然事事都要求太后娘娘撑腰的。”
“小公爷不也一样么?既然姓郑,要做郑家的家主,就得以太后娘娘为靠山。离了太后娘娘,满朝文武,又怎么会将一个没成年的郑小公爷放在眼底?”
郑宸被刺了一下,也没变脸,甚至扯起嘴角笑道:“郡主说的是。郑家是太后族人,是大梁外戚。这身份是改不了的。既是郑家优势,也是我郑宸抹不掉挥不去的印记。”
“这都无妨。名头都是虚的,手中的权势才是真的。这一点,想来郡主也深有体会了。所以,才不愿离开南阳郡,紧紧抓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说到最后两句,话语里流露出了讥讽之意。
姜韶华没有动气:“没错。这个深刻的道理,我竟然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懂,说来也是可悲。”
“郑小公爷为了来南阳王府,定然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注定了要无功而返。本郡主会准备些特产土物,请小公爷带去京城,代本郡主献给太后娘娘,也借此聊表心意。”
郑宸挑眉:“你在撵我走?我今日才到南阳王府,你总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你我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到底也是相识多年的故人。你就这般狠心绝情?”
“或者,你是不敢面对我。怕自己的心意动摇!”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郑子羡,这么低级的激将法,你不觉得可笑吗?”
“该见的见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我日后保持距离最好,难道还要把臂同游不成。”
“你也别想着以水磨功夫令我改变心意。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是啊,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一直都是那个做了决定就再也不回头的姜韶华。
前世今生,都未变过。是他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妄图来一趟南阳郡,就能令她改变心意。
郑宸自嘲的笑了笑:“我在王府待三日就走。”
姜韶华点点头:“好,我会让陈冯两位长史招呼陪伴。”
郑宸心头怨气无处可泄,冷笑一声:“他们两人都一把年岁了,让马舍人和崔公子来伴我三日。”
第183章 决裂(二)
姜韶华淡淡道:“马舍人可以,崔渡不行。他有要紧差事,明日就要走,耽搁不得。”
田庄里百余个暖棚,培育新粮种和各色蔬菜水果,关乎南阳郡未来的民生大计,根本离不开崔渡。确实是一等一的要紧事。
郑宸不知就里,听着这等庇护推脱之词,心中怒火混合着嫉火一并蒸腾,冷笑道:“郡主今年才十岁,过五六年才到婚嫁之年。便是要招赘婿,也该好好挑一挑。”
“崔渡这等人,焉能入得了郡主的眼。”
姜韶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本郡主之前就对你说过,崔渡是王府属官,是本郡主麾下能臣。你出言如此轻佻,既是轻慢本郡主,也是对他的羞辱。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本郡主不客气了。”
郑宸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里再次蹿出火星,他一张口声音硬邦邦的:“说起来,有件事确实奇怪。”
“我知道你年少习武,身手还算不错。不过,你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厉害了?”
不是自我吹嘘,他的身手在同龄中从无对手。李博元在他手下走不了五十招。前世的姜韶华,也最多撑个二三十招。
可就在今晚,就在片刻之前,他愤然出手被姜韶华拦下。不过十数招,他就被击退。双手因用力过度,到现在还不停轻颤。
再看姜韶华,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这让他惊诧又不解。
姜韶华淡淡一笑:“这是本郡主的秘密,不便奉告。”
郑宸沉默不语,心情复杂至极。
男尊女卑,历来如此。哪怕是尊贵如郑太后,伸手干预朝政,也会惹来诸多非议。
姜韶华这个有兵有封地有实权的南阳郡主,也是大梁异数了。当年是先帝一时心软,准了南阳王的奏折。换做现在,绝无可能。
姜韶华现在还有了一身诡秘莫测的神力,有诸多忠心追随的文臣武将。他不该再以昔日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她了……
姜韶华耐心等了片刻,见郑宸始终不语,主动问询:“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郑宸回过神来,对上姜韶华明亮锐利的黑眸,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不会嫁王瑾了吧!”
前世夫婿的名讳入耳,姜韶华连眉头都未动一下:“当然不会。”
“那王煜怎么办?”到底是最了解她的人,狠下心肠一张口就直刺她的痛处:“你能舍得下他吗?”
姜韶华默然片刻道:“母子一世,我自问对他尽心尽力了。他却对我满腹怨恨不满,可见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既然如此,今生他也不必再来了。”
郑宸想笑,不知为何笑不出来,略显僵硬地扯着嘴角道:“你心肠是够狠的。”
“不然呢?”姜韶华自我嘲讽地笑了笑:“我拒绝了你,留在王家,掏心掏肺地对他,他是怎么对我的?”
“你别装无辜。我知道你从中做了不少手脚。王家内外流言纷纷不断,还有人时时在王煜耳边挑唆离间。他认定我和你纠缠不清,认定你因为我全力对付王家。所以对我这个母亲心存怨恨。”
“你也不必辩驳,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一样。你在王家安插了不止一个人手。”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郑宸扯了扯嘴角,笑容满是苦涩:“确实不必再提了。”
姜韶华淡淡道:“既然没有话要说,那就回去吧!明日本郡主让马舍人和陈舍人领着你在南阳郡里转转。”
郑宸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姜韶华一眼,然后迈步离去。
姜韶华没有停在原地,很快进了院子。
郑宸走出一段路了,才停下脚步,转头一看,只看见紧紧关闭的院门。
就如她对他一般,心门紧锁。
她一定是天底下最无情最冷血的女子。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郑宸心情翻涌,喉间似被巨石堵住,惨然一笑。到底还是转过头,慢慢离去。
……
银朱荼白小心翼翼的伺候郡主更衣睡下。
“你们两个这样看我做什么?”姜韶华纵是满腹心思,也没流露出来,还有心情和两个丫鬟说笑:“是不是在想,我和那个郑小公爷到底有何瓜葛?”
荼白口舌笨拙些,老实点头。
银朱就伶俐多了,小声道:“郡主想说,奴婢们就听着。郡主若是不愿多说,奴婢们这就伺候郡主安歇。那个小公爷,和奴婢们半点都没有。奴婢们只关心郡主今日开不开心。”
姜韶华认真想了想:“不算开心,也不是很难过。”
和故人再次决裂,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好在,她已足够坚定,也足够强大,能承担得起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带来的一切后果。
痛苦总能熬过去。
银朱荼白对视一眼,不再多嘴,各自吹熄烛台,只留下角落里的一支。然后一同退了出去。
姜韶华一时没有睡意,睁眼看着帐顶。数了一会儿绵羊,数到两百五十七的时候,渐渐睡去。
这一夜,姜韶华睡得还算踏实。
一夜辗转难眠的,是郑宸。
至于崔渡,回屋早早就睡下了,一夜睡得安稳。隔日一早,崔渡先去辞别郡主。
姜韶华正召属官们议事,崔渡虽无名分,也是王府中人,通禀一声便进了书房。
姜韶华笑道:“你要正经差事要忙,快些回田庄去吧!”
崔渡见郡主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并无颓唐之态,也就放了心,拱手道:“接下来我要忙一段时日,无暇回王府。郡主有什么事,打发人去田庄传个口信,我立刻就回来。”
众属官:“……”
郡主能有什么事得立刻找你啊!崔公子你是不是有些飘了啊!
姜韶华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含笑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