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这才是真正的大梁天子,手握权柄,龙威赫赫,无人可挡。
郑太皇太后忽然后悔不已。昨日她已经做好了割肉的准备,不过是姜韶华态度强硬些说话不那么中听,她怎么就按捺不住,跳出来动手了?现在闹到兵刃相见宫中动乱的地步,还怎么收场?
“韶华,”郑太皇太后以生平从未有过的软弱和卑微哀求道:“哀家老了,禁不住惊吓。”
“宫中动乱,你全权处置,哀家不管了。以后,哀家就安生在景阳宫里养老,照顾平王。”
姜韶华眉头未动,神色冰冷:“一夜间,宫里三座宫殿走火,不知多少内侍宫人作乱,还有几百个御林侍卫冲击昭和殿。要不是朕有一众忠心亲卫,现在苦苦求饶的人,就是朕了。”
姜韶华的目光太过凌厉迫人。
郑太皇太后竟没了和姜韶华对视的勇气,慌乱中避开目光,低声下气地说道:“哀家是真的不知道。这都是林公公自作主张,胆大妄为。你直接杀了他,将所有生乱的反贼都杀了。以后,这宫里就安生了。”
“宫务以后都给太后管着,内务府总管换一个你信得过的人。你想从内务府拨多少银子,都随你。”
“哀家什么都不要了。”
没了人,掌宫大权交出去,内务府也送出来,郑太皇太后确实就只剩景阳宫了。
姜韶华并未就此满意,淡淡道:“安国公已经将郑家豢养多年的死士暗卫都交了出来。景阳宫在宫外,应该也有些人手。”
郑太皇太后哆嗦了一下,像被剜了一块心头肉:“是,确实有一些人。以前都是林公公管着,具体有多少人,哀家不清楚。林公公的屋子里有名单,你派人去收,将那些人都接过手去。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说着,浑浊的老泪涌出了眼角:“韶华,哀家老了,时常犯糊涂。你看在先帝的颜面上,别和哀家计较。哀家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姜韶华丝毫没有心软,冷然道:“祖母现在知情识趣,说不定,等过了一段时日缓过劲来,心中生怨,再耍点花样,给朕寻些麻烦。”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朕每日忙着操劳政务,没有这份闲工夫天天提防来提防去。”
“趁着此次机会,将所有隐患一次性解决,才更合朕心意。”
郑太皇太后倒抽一口凉气,苍老的脸孔煞白,眼中满是惊惧:“你!你要做什么?你难道要杀了哀家不成!”
“姜韶华!你怎么敢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哀家是先帝祖母,也是你祖母。这些年,哀家一直对你不薄。没有哀家,也没有今日的你!”
“再者,你是大梁天子,难道就不顾及名声?你要是杀了哀家,朝臣们会怎么看你?史书也会记下这一笔。还有,你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你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有万人瞩目!你总得有所顾忌!不能肆意妄为!”
“你不能杀了哀家!”
说到后来,郑太皇太后激动得坐起来嘶喊。
姜韶华冷眼看着郑太皇太后惊惧交加的丑态,不紧不慢地说道:“祖母说的这些,朕都想过了。朕确实不想留下弑杀长辈的恶名。”
郑太皇太后一口气不敢松,紧紧盯着姜韶华:“那你想怎么样?”
“宫中动乱,祖母受了惊吓,得闭宫静养几年。”姜韶华淡淡道:“后宫太妃们不必来请安,免得扰了祖母养病。”
“还有,祖母在病中,不宜再养着平王。朕打算将平王送去宁安宫,请太后养着。”
郑太皇太后一败涂地,完全没了谈条件的底气。
不答应?
姜韶华不要什么明君的名声,直接动手杀了她,又能如何?郑家已经败落,太皇太后党的官员大半都被姜韶华笼络至麾下。有谁会为她报仇?就算有人跳出来报仇,她也咽气去了地下,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如何,先熬过眼前这一关,保住一条命再说。
郑太皇太后用力吐出一口气:“哀家都听你的。”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祖母安心养病,长长久久地活着,对所有人都是好事。要是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朕就让郑家所有人都去黄泉。到时候,祖母在地下能和娘家人相聚,倒也不算冷清了。”
郑太皇太后:“……”
姜韶华转身离去。
郑太皇太后像一条被日头曝晒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稀薄的空气。最终颓然地倒回了被褥里,然后呜咽起来。
不知是在为死去的人恸哭,还是在为失去的权势痛苦。
过了许久,门口有了动静。
郑太皇太后眼睛都哭肿了,挣扎着勉强睁开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映入眼帘。
“赵春明,”郑太皇太后没有照镜子,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何等狼狈模样:“外间怎么样了?”
赵公公一脸苦涩,低声道:“林公公他们都被杀了。景阳宫里的人,也被宋统领通通都捉拿去审问了,不知还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郑太皇太后茫然地问道:“景阳宫里的人都没了?”
赵公公答道:“皇上只留下了奴才。”
郑太皇太后眼前阵阵发黑,全凭着一口气才没昏过去:“就剩你了?”
“是,就剩奴才了。”赵公公说着,也觉悲凉,忍不住哭了起来:“偌大的景阳宫,现在就剩娘娘和奴才了。”
景阳宫原本有一百多内侍,两百多宫人。平王搬进来之后,有多了数十个宫人内侍。
现在,平王被带走了,葛公公等人都跟着去了宁安宫。林公公等内侍被杀了,剩下的都被带走了。
宽大的宫殿里,就只有郑太皇太后和赵公公两人了。
郑太皇太后想张口说话,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第780章 动乱(五)
卯时正。
天色大亮,日头明晃晃地,宫殿上的琉璃瓦反着光,明亮得近乎刺目。
姜韶华迈步进了宁安宫。
提心吊胆一整夜没睡双目熬得泛红的李太后,脚步匆忙地迎了出来,丝毫没有一朝太后的仪容风姿,一把抓住姜韶华的双手:“韶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哀家昨夜听到动静,吓得魂不附体。只是,哀家手中没什么人,不敢胡乱掺和。也不想给你添乱,便让人封了宫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姜韶华抬眼和李太后对视,微微一笑:“太后放宽心,扰乱宫廷之人,已经全部都被杀了。”
姜韶华生得十分美丽,又正是女子最年轻美好的年纪,这一笑如花盛放。
可不知为何,李太后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笑颜,心里有一丝凉意:“真的……都杀了吗?”
那太皇太后呢?
难道也被姜韶华杀了?
姜韶华如果对太皇太后都下得了杀手,杀顺了手,会不会将后宫里所有“隐患”都抹去?包括她这个太后在内?
姜韶华捕捉到了李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温声道:“景阳宫里的宫人内侍生事,朕将他们都杀了。太皇太后受了惊吓,要长期闭宫养病。以后,这宫里的事务,就得劳烦太后操心了。”
李太后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回原位。
姜韶华话中的意思很清楚,皇家的颜面得保全,对外宣称宫人内侍作乱,通通杀了。郑太皇太后被剪掉所有爪牙,成了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病虎,以后再也不能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了。
虽然李太后一直厌憎牢牢压制自己的太皇太后。毕竟婆媳二十余年。要是太皇太后真死了,李太后难免有唇亡齿寒的萧瑟之感。
封了景阳宫软禁就好多了嘛!
李太后心神方定,对着姜韶华说道:“哀家一定打理好后宫,不让你因宫务琐事烦心。”
不等姜韶华出声,又道:“内务府那里,得换一个忠心的内侍管着。皇上挑一个人去。”
执掌后宫,除了人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内务府了。就像内宅夫人们,掌家的同时必然要掌库房。什么都是虚的,钱粮才是最实在也最要紧的。
姜韶华微微笑道:“这点小事,太后做主便是。”
这是真正给李太后体面了。
并没有夺走内务府的意思。
李太后又松一口气,展颜笑道:“也好,那哀家就从身边挑个人去掌内务府。每个月哀家让人将内务府的账本送去昭和殿,你看上一看。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打发人来宁安宫吩咐一声便是。”
李太后确实上道多了,主动提起了赈济受水灾的六县:“今年黄河河道泛滥,哀家听闻受灾的县城有六个,百姓们被冲毁了房屋田地。朝廷和南阳郡都在拨粮赈济。内务府也该出力,让百姓们都知道皇上的慈悲仁厚。”
“就比照南阳郡。南阳郡出多少钱粮,内务府这边就筹措多少。”
南阳郡确实富庶,内务府积存多年,掌管着所有皇庄产出,还有各地对皇室的孝敬。比起南阳郡来,内务府的富要加一个更字。
内务府这般出力,姜韶华颇为满意,笑着说道:“内务府这边,就劳烦伯母多多费心。”
从太后到伯母,只是称呼的变换,感受却截然不同。
李太后一颗心彻底落回原位:“都是一家人,皇上的事,就是哀家的事,哪里说得上费心。”
姜韶华含笑点头:“伯母说的是,朕就不和伯母客套了。还有平王,朕让人将他送来宁安宫。以后,就请伯母多多照拂平王。”
李太后二话不说,点头应下。
平王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以前是郑太皇太后养着。现在景阳宫被封了,送来宁安宫是顺理成章,对外也很说得过去。
姜韶华将掌后宫的权利交给了她,她为姜韶华分忧也是应该的。
“今日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置,朕得回昭和殿了。”姜韶华道:“打打杀杀这等事,血腥不吉利,伯母就别过问了。关了宫门,明日再出来就是了。”
李太后点头应了,送姜韶华出去后,果然立刻关了宫门。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般省心。
至于后宫的范贵太妃和其余几位太妃,根本就不在姜韶华考虑之列。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便足够了。
接下来一整日,宫里人头滚滚落地。
清理宫廷,看似复杂,其实不算难。标准很简单,参与叛乱的,一律杀了。打算行动还没来得及的,也一样杀了。还有一批人,平日听太皇太后差遣,表示过忠心,但是并未参与到动乱中来。这就不必杀了,关在大牢里,日后一并送去矿山挖矿,这辈子都别见天日了。
冲击昭和殿的几百御林侍卫,全部都斩了。这些侍卫涉及到的家族,也要被问罪被牵连。或抄家或诛九族或流放,这就都是刑部的差事了。
杨尚书接到差事的时候,头皮有些发麻,很快打起精神,召集刑部众官员,按着密密麻麻的名单,一户一户地拿人审问定罪。刑部大牢根本不够用,最后能关押三人的牢房,直接塞十人二十人进去。
原本最为忙碌的户部,和刑部一比,都算清闲了。
这一场动乱,看似只发生在宫中,其实对朝堂的影响极为深远。
残余的太皇太后党官员们,都被吓得失魂落魄,纷纷倒戈相向。陈长史忙着赈灾事宜,无暇见他们。他们便厚着脸皮去寻陈舍人。
陈舍人要养胎,还要照顾宝儿公主,将所有登门求见的人都拒之门外。
见不到陈舍人,他们就再去寻马耀宗或汤有银或杨政。就像一堆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这也难怪。太皇太后彻底垮台,他们想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必须要调转车头,还得取得皇上的谅解。
马耀宗他们三个都在六部衙门里,想躲也躲不开,只得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皇上眼下为了赈灾烦心,无暇顾及算旧账,你只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