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 第118章

作者:雾下菘 标签: 女配 穿越重生

  她声音沙哑:“袖里绯,是我亲自从剑阁中寻到的剑。”是袖里绯选择了她。

  楚复远道:“你既持有此剑,定然也已见到过剑中人了。楚飞光乃我楚家第三代嫡系传人,也是分光剑法的创始人。他年少成名,只可惜英年早逝,还未满二十五岁,便牺牲在了对抗妖军的前线上。”

  言罢,他用一道气劲割破了自己手指,一滴血落在了袖里绯剑柄之上。整把剑都发出了浅绯色的微光。

  袖里绯外形竟然发生了变换,剑身变得更为晶莹剔透,剑形几乎增长了一倍,剑鐔也变为了灼灼桃叶形状。

  楚复远道:“想真正驾驭袖里绯,需要配合我楚氏族人的秘法,但是秘法必须有我族血脉,外人是无法使用的。”

  “甚至包括其间楚飞光的残魂,他最近是不是现面越来越少?因为消耗过大,你非楚家血脉,无法给他提供温养,他消逝是迟早的事情。”

  白茸唇微微颤着,脑中有片刻空白,一连串事情接踵而来,她一时完全无法消化如此之多信息,只觉得心中翻涌的全是痛苦,便是唇齿间,泛起的也都是一股灼然的铁锈味道。

  “当然,不是指责你夺剑的意思。”

  “毕竟是袖里绯自己的选择,需要尊重剑的意愿。”楚复远温和道,“我也并非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她只觉自己已是疲惫之极,无法再承受更多任何的信息,甚至连开口的气劲都不再有。

  “袖里绯还给你们,希望你们给它找个珍惜它的主人,师……楚飞光,也拜托你们了。”她已经拖累楚飞光至此,也无法发挥袖里绯全部的实力,还有什么颜面再继续私占。

  她嘶哑道:“楚掌门,今日大喜日子,你寻白茸有何事情,便直说吧。”

  既然楚复远都用这种办法将她请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她没剑,没有灵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件密室逃走了。

  楚复远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你看,天外这一轮月亮。”

  “今年红月妖祭,马上就要到了。”

  “如今形势紧急,你作为青岚宗修士,应也明白,玄天结界的重要性。”楚复远说,“妖祭便是为了祭祀背负结界的玄武。”

  “已经维持很多很多年了,每一次,都会有修士自愿为天下大义牺牲。”楚复远声音越发温和,“至今已有八十一人众,其中,有我青岚宗十一名修士。”

  她惨笑了一下,想到之前两个修士的话……心中越发清明起来,知晓楚复远将她带来这里的原因。

  铺垫那么多,无非想让她替楚挽璃去妖祭。

  他对她从水牢中跑出来毫不见怪。

  或许,最开始,他们将她弄入水牢,不过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沈长离那句话在心中浮现——是,或许,他起初也就是存着这样的念头。

  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呢,不如直接与她说。还是说,原来只是为了两全楚挽璃的名誉。

  楚复远道:“你也应该知晓,挽挽如今正新婚,她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一直很期待。”

  “我希望挽挽夫君可以对她一心一意,挽挽被我惯坏了,又很爱他,只容得自己夫君心里有她一人,是断然看不得他与别的女人瓜葛不清的。”

  白茸像是被人当面迎面抽了一耳光一般,苍白的脸上涌起血气,难堪又痛苦。

  尤其想到那一夜帐中发生的事情,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算是什么,一个低贱且没有名分的外室?供他在卧榻之上发泄的玩物。

  楚复远温和道:“他有仙缘,其实原本就该是属于青州的。只是以前凡心未了,好在,如今也转过来了,长离与挽挽青梅竹马,情谊甚笃,我也放心将挽挽交于他。”

  “如今,他们刚为夫妻,立马又要阴阳相隔,实是一桩憾事。”

  他苍老疲惫了许多:“白茸。我身为青岚宗掌门,自然是无颜对门下弟子提出如此要求,只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实在是不忍心。”

  他确实很爱楚挽璃。

  白茸闭了闭眼,想起了她的父亲,这么多年,她与白行简说过的话,或许没有超过一百句。他公务繁忙,不苟言笑,甚至从小也没有抱过她。

  她心中酸涩。

  不管是父亲护女儿,还是郎君护妻子,都是如此的合理。

  楚挽璃有很多人爱着。她死了,很多人会伤心。

  而她,什么都没有。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若是死了,本希望会有人记得帮她建一座简陋的坟茔,在清明时,给她坟前放上一朵她喜欢的花。不过,想来也都是奢望,她死了,只能成为没有坟茔的孤魂野鬼。

  白茸脑中嗡嗡作响。又想到他说的那句话——既是她什么都可以替楚挽璃做了,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可以呢。

  妖祭已经不能再拖了,左右需要一个祭品,那么,是她就好了,她死了无人会伤心,却有很多人会得到幸福。

  白茸的纤细的手指捏着自己衣带,再抬眼时,少女脸色煞白,眼圈已经全红了,眼泪却再也未曾掉下,只平静沙哑说了两个字:“我答应你。”

  见她如此痛快,不需要再用上后面的手段了,楚复远态度更为温和:“白茸,你若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家人也好,朋友好,与他们有什么交代,都可以与我说。”

  他会尽力调用青岚宗的资源,帮她完成。

  仔细想,她孑然一身漂泊在这尘世间,亲人没有,爱人没有……至于朋友。

  活到她这份上,也是罕见了。

  她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希望楚掌门以后可以多多关照墨云和无念……”这是她最开始来青岚宗交到的两个好友,之后虽然因为志向不同,往来少了,但是她心中一直还记挂着,在剑馆学剑那段时光和之后比,已经算是快乐时光了。

  “青岚宗水牢中,关押着一个叫做贺崖的囚犯,若是可以,希望掌门尽量对他从宽处理。”

  “我留下的物件,都搁在了清珞峰我屋子里头,虽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她顿了一下,“这些,便都留给墨云处理吧。”

  她掀开袖袍,少女纤细的手臂上戴着一个白狐手钏,这还是她到手这么久后,第一次试着使用这一件灵宝。

  随着一阵纯白光芒闪过,白茸跪坐在蒲团上,看向楚复远,声音微颤而哑:“像吗?”

  是一张无比熟悉的,少女灵动俏丽的面容,双眸含着泪。

  楚复远叹道:“你是个好孩子。”

  他唤人给她呈上了一个托盘,放着两颗丹丸,左侧是一颗血红色丹丸,右侧是一颗碧绿色丹丸。

  “这一丸,乃是固颜丹。”楚复远道,“可以助你加强固定化颜术法的效用。原本还想给你一颗化颜丹,你既有这宝物,便不必了。”

  “这一丸,是止息丹,可以暂时麻痹知觉,到时……不会那么痛苦。”

  都是来自丹鼎的极品丹药,他所藏也不多。

  楚复远温和道:“服下吧,然后便睡着了,醒来,就到了那一日了。”

  白茸没有犹豫,吞下了丹丸。

  她视线开始逐渐模糊,随后,陷入了黑甜梦境里。

  待醒来的时候,便是她替楚挽璃去死的时候了。

  *

  白茸沉浸在绵长的梦中。

  其实,她之前曾有过濒死的体验。

  她在十六岁那年的尾巴上生了一场大病,起因只是游园时受了一点寒,回家后就开始发热了,白茸以前经常动不动发热,原本没放在心上,却没料到,这一次竟发作得这般严重。

  不住咳嗽,昏迷不醒,过了几天甚至发展到开始心绞痛,随后开始咳血呕血,瘦了许多,几乎就靠汤药吊着一口气了,一日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白行简公务繁忙,那会儿在京外放没有回来。嫡母象征性给她请了一个大夫,大夫来看过一次,给她开了个风寒方子,之后便也没有再来过。

  白茸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她察觉榻边有人。

  他正坐在榻边,白羽鹤袍,竟还是道门中人打扮,只是未冠,乌发垂落在肩上,握着她的手,搁在他修长掌心中,正垂眼安安静静看着她。

  昏暗光线从小轩窗透入,他清隽的轮廓被映得半明半暗,姿势也没变,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凝着她。像是一尊被精工细琢而出的清灵毓秀的神像。

  他不该还在青州修行吗?白茸还以为是自己发梦了。

  他面容很白,几乎毫无血色,原本浅色的瞳孔竟被衬出几分幽深。

  她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异常模样。

  沈桓玉从小寡言,内心情绪起伏越大,反而看上去越安静。

  见她终于醒了,沈桓玉也没说话,而是起身给她从小方桌上拿了药,扶她坐起,一勺勺喂她喝下去。第一次忘记给她拿蜜饯了。

  不知那是什么药,很苦,暗红黑色,夹杂着一点奇怪的腥味,苦得她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竟然还有心情朝他笑:“阿玉,你说,我若是没熬过来怎么办?”

  他继续喂她吃完那调羹药,给她慢慢擦干唇角药渍,方才说话,声线透出一点多日未合眼的沙哑:“你死了,我也随你去。”

  他也朝她轻笑,笑容俊秀干净,冰凉手掌贴上她柔软的面颊,缓缓说:“烧成灰,下了十八重地狱,也会把你抓回来,捆在我身边。”

  “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妻。”

  他平素性子清冷克制,说这话时语气也平静,可是,不知为何,凝着她时,竟隐透出几分森冷疯狂的意味。分明生着一副清俊皮囊,那一瞬,竟好似自来地狱的恶鬼罗刹。

  见他这般模样,白茸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把接下来的话吞回腹中。

  沈桓玉没和她提起自己是如何来的,又来了多久。

  后来还是她的侍女牡丹偷偷告诉她,沈公子得知消息,便从青州赶回来了,已经在这里守了她半月了,几乎不休不眠。

  许是因为有他一直陪在身边,她心情好,又或者是那古怪的药起了效。

  她恢复很快,隔天便能喝下清淡的汤粥了,之后身子一天比一天好。

  他在上京陪待了几乎两月,把她养的比以前还好。

  那时候,白茸想,她要努力,好好养着身体,好好活下去,她若是死了,怕他也活不成了。他还这么年轻,生得俊秀、出身优渥又有本事,没必要被她拖累一生。

  她病中其实想过要取消婚约,看沈桓玉这般模样,也不敢再提了。

  好在那一场病过去后,她身体奇迹般好了很多,竟然不再那样大病小病不断,反而日益康健了起来。

  转眼。她又梦到,最后一次见到他,送他回宗。

  那时会儿他高大的骨架还未彻底撑开,正是高高瘦瘦,从少年往青年过度的时候。

  白茸舍不得,坐马车一路与他到了上京郊的禾关驿站,他叫她别继续了。合关驿站外,便开始是妖鬼作乱的混乱地界。

  白茸见他离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点莫名的不安,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发了会儿呆,陡然甩开了侍女,拔足狂奔,提着裙角就跌跌撞撞追了过去,唤他:“阿玉——”

  他停下脚步,白茸想都不想,便扑了过去。沈桓玉朝她张开双臂,隔着她披的那件厚厚的白狐裘,将她拥入自己怀中,捏了捏她耳朵,低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很吃这套,就喜欢她软软的,独独依赖他的样子,不愿让别人看去了分毫。

  白茸埋首在他怀中,小声说,她总觉得心里有点莫名的不安,以前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让她别多想,安心在家等他,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下次回来,就是娶她了。两人如此说了好久的话,他要走,她就像个小狗狗一样黏着,牵他衣角,用那双乌润的桃花眼可怜巴巴看着他。

  知他抗拒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最后是沈桓玉一手遮了她的眼,一手把她抱起,强行放回了车厢。她身子骨不好,吹不得风雪,她只能又从窗户探出脑袋瓜,看着他离去的高挑背影。

  蓬莱此去无多路,待到下一次,带有他尺素的青鸟抵达上京,又得是什么时候了,漫天风雪之中,她看着他雪中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一直到消失不见。

  她多傻。

  那日之后,真的就那样一直痴痴等着,等着他回来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