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而幻境中原本的他。
纵然大仇得报,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力量,人人都畏惧他,想讨好他。
他可以过上美人绕膝,穷奢极欲的日子。
他却没有一日快乐过。
最后无一例外,下场悲惨,孤身终老,或是死于征伐途中的刀兵战火。
他是一只在畸形的环境里养出的怪物。
许多年前,大胤阴沉乖张的三皇子在宫中遇到了一个爱笑的怯生生的小女孩。
此后很多年里,他性格变得越来越开朗,温和,体贴……成了她喜欢的模样,成了她人人夸奖艳羡的未婚夫婿。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一场相遇是他的幸运。
可是,对于白茸而言,或许是她一生厄运的开端。
白茸已经给了他许多许多的爱和纵容。
她很爱他,心地又纯善,惯于付出,所以愿意百般包容他。
他却对她的爱不屑一顾,也从不信任。
只想着,用各种办法,从她身上榨取出更多的爱来。
用各种办法伤害她,来证明她是爱他的,满足他心中怪物一般膨胀的恶念和被强行压抑的爱欲。
可是,同时,即使在伤害折磨她的时候,他也不能容忍她的世界里出现任何其他的人,不能容忍她将她的感情分给任何其他人,怎么也不愿放手。
梦境循环往复。
他见过许许多多她厌恶,惧怕,抵触,憎恨的眼神,像是看怪物一样。
她说,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我恨你。
往后,他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了。
看到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一次,又一次,看到她伏在夫君尸首上痛哭,自尽随他而去。
幻境破灭了,却又重新开始了下一轮。
巨大的桫椤树下,
青衣男人背脊笔挺,闭着眼。
他眼睁睁看着她和她的夫君白头偕老,什么都不做,不出现在她眼前,不能与她交谈,看着她过着没有他,忘却他的幸福生活。
每一世,她都过得比和他在一起时幸福。
她因他掉过的眼泪,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多。
于是,他终于通过了最后一重幻境。
夜昙花在林间徐徐绽放,夜来香被北风吹入林中,白雾散了。
男人睁开了眼,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似玉石一般的暗沉的黑。
随着一阵咳嗽,他袖上溅落了点点血迹。
他如今吐出的血,已是几尽乌黑了。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两人依旧坐于桫椤树之下,沈青溯还在无知无觉睡着,头枕在包袱上,睡得很香甜,桫椤叶子落在了他乌黑的发丝上,他睡得太香甜了,脑袋瓜子上两个小小的银色龙角都钻出来了。
沈长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给儿子重新施咒封印,随后,把他抱了起来。
离着九重霄还有一段距离。
他抱起沈青溯,继续往前。
离开了婆娑幻境,中游是仙界豢养各种猛兽的园林。
因为他们血脉的缘故,一路倒是走的很是顺利。
三日之后,原本已经可以见到仙途渡口,身后林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啸叫。
一头体型巨大,几乎遮天蔽日的凶兽从林内徐徐走出。
饕餮是龙子之一,上古凶兽,在元神陨落后,躯体却仍存活着,成了任由仙界驾驭摆布的凶兽。
熟睡的沈青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祖上血脉的关系,纵然有易容,他也一眼看出来了,这是一条尚还年幼的小夔龙,灵根纯净,根骨极佳,对他而言是诱惑力绝佳的滋补美食。
饕餮口中流出了涎水,一阵狂风过后,他已经朝着沈青溯方向扑了过来。
沈长离护住了儿子,用剑格挡住了那一爪。
他一旦化回原身,必然引起仙界注意,因此,只能用人形与他缠斗。
饕餮极为凶煞狡猾,他护住了沈青溯,步伐略慢了一瞬,那饕餮爪子已在他胸前落下了一爪,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沈长离没做声,用剑诀封住了那一道灵脉,继续用身法和他周旋。
饕餮没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没了灵智,但是依旧残存着上古的战斗本能,想要与他一直拖下去,耗尽他的体力。
翌日清晨,饕餮剑那个难缠的男人似乎终于露了疲态,右肩竟然没了剑气防护,径直露在了他面前,纵然只是一乘之机,饕餮铜黄色的眼已经敏锐捕捉到了。
他庞大的身躯已经扑了过来,张大了嘴,吞吃下了男人右手。
沈长离抓住了这个间隙,那寒光凝聚而成的剑瞬时出现在了他的左手中。
雪一般清冽的剑气形成了一道半月状的弯芒。
饕餮硕大的头颅,竟然这样被斩了下来,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一直到死前,他还维持着怒目圆睁的姿态。
沈长离将自己的右臂从饕餮嘴中抽出,青衣的袖子已经毁了大半,他的右臂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银色龙鳞。
饕餮尸首被剑气吞噬,封冻住了,随即彻底破碎了,化成了粉末,飘散在了晨风中。
他安静看了一瞬,心想,比起作为一头没有灵智的畜生,在这里当那些上仙的走狗。这也是个好结局。
同为兽类,他给了他一个解脱。
沈长离将右手灵脉也封住,将剑收回剑鞘,换左手抱起了沈青溯,上了小舟,顺着仙途,往九重霄上走。
或许因为方才消耗过大。
赤葶毒顺着经脉在浑身扩散。
他安静地调息了一瞬,看向远方。
好在,快到了。
琼楼玉宇,仙台阆苑,像是一副妙丽的画卷,随着这一道飘摇在河中的小舟,徐徐展开了。
……
阿墨这一日闹了肚子,人都病恹恹的。
白茸喂了他一些药。
这孩子没什么其他毛病,就是实在是贪吃,或许因为从前过得实在是太苦,总是离不开吃饭。
她也只不好怎么阻止。
这一日清晨,白茸正在院中画画,却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声。
有人敲了她院门。
原是住在对面,一只叫做翠羽的小鸟妖,和她相熟,也处得很好。
“怎么了?”
“似乎有外头的小妖进来这里了。”翠羽咂舌,“满身都是血呢,看起来伤的挺厉害的。”
外头的小妖?
两界开战之后,外仙界便很少再迁入新的妖民。
九郁今日去了上仙界,不在家,白茸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你带我过去看看。”
只过了一座桥,白茸远远看到不少妖民,围了一个小圈子。
被他们围在正中的,竟然是一个小孩。
小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背着一个包袱——浑身血糊糊的。
因为两界打仗,偶尔可以见到一些流落在外的妖民这般找来,但是她还是第一凑看到伤得这般严重的小孩。
“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走了过去,人群见她来了,都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素来嘴快的妖民说:“仙子,这小孩半夜进的村,被守备发现了,问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来的麻,怎么受的伤,就说要找人,找他阿娘。”
“我们寻思着,要不要先把他关起来,关牢里头去,等族长回来了再处理呢。”
白茸走近了些,以她的眼力,一下看明白了,这小孩应该没受伤,仔细一看,这些血都不是他自己身上的。
小孩本来满脸倔强,听他们说要把他关牢里去,也只是冷笑,显然半点不带怕的,年龄不大,骨头死硬。
见她走近了,看清她的模样,那小孩原本满脸的倔强和提防,都像是雪水遇到了火一样,瞬间消融掉了。
他大大的乌黑的眼死死看着她,唇动了动,发出了两个很轻微的音节,不知道想说什么。
小孩衣袖衣襟上都是血,小小的脸蛋也是脏兮兮,都是泥土,但是看他身上的穿戴和那目无下尘的高傲气质,显然并不像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
白茸正准备和他说话,仔细问问。
阿墨方下了学,和一堆小伙伴一起回家,远远看到小桥边上围了一群人,他爱看热闹,还远远看到了他阿娘,自然也钻了过来。
“阿娘,我下学了。”阿墨脆生生叫了她一声。
沈青溯一颗心原本七上八下,他素来敏捷,擅长说话,这时却没想好怎么和自己阿娘说第一句话。
他听到那小孩的声音,转眼看去。
那小孩看起来比他小些,清脆爽利的一张圆脸,肌肤微黑,白茸瞧着他温柔地笑,在他乌黑的发髻上揉了揉,柔软地应了一声。
他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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