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 第232章

作者:雾下菘 标签: 女配 穿越重生

  还是在明知,那极大可能是他和她这辈子唯一孩子的情况下。

  他一直记得,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得知自己再一次被她完完全全骗了之后,心中蔓起的弥天怒火。

  想起他在误以为她难产去世之后,度过的那浑浑噩噩的十年。那十年里,他几乎成了一个毫无生念的活死人,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

  那时,他想,她三番五次从他身边逃离,欺骗他,害他变成这般,他定然不会让她好过。

  可是,看眼前的她咬紧齿关,不住哆嗦,脸色煞白,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心中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只觉像是冬雪过后的一片白地,空茫的凉。

  “你费劲心力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白茸扶着竹子,她脸惨白,一双眸子却是浸染了墨一般的黑,“用来报复我?”

  “你赢了。”

  他确实成功报复了她,给了她狠狠一击。

  天色已经黑了下下去,风声吹过竹影,传来生生泣诉般的啸叫。

  影子被拉得许长,他脸色也白。

  “他现在在哪?”

  “是不是被你藏在竹林里了,刻意安排着来见我?”

  “这里太乱,他已经被送回去了。”沈长离说,“只是因他一直想见你,央了我许多年。我这一次,方才带他过来。”

  她低着头,脸颊更失了血色,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或许是见她模样太可怜,他语气中的火药味也消减了下去。说话不再这样针锋相对的刻薄。

  一只宽阔修长的大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让她借着他的力,可以站得更稳当些。

  白茸竟没有挣开。

  那一只娇小细嫩的手,在他大手中轻微地颤抖着。

  沈长离停滞了一瞬。旋即,他的手掌已经笼紧了她,毫不犹豫将她朝自己方向拉过,见她没有反抗,适才那股试探,便瞬时化为了坚实的力道,迫她靠入了他怀中,紧紧贴着。

  晚风萧索,她单薄细弱的身躯一直在轻微颤抖着。腕骨伶仃细弱,像是一根漂泊无依的藤。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抵得更紧了些。从袖内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虎头帽,摊放在掌中。

  白茸一眼认出,心神巨震。

  她怀孕时,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做过许多物什,其中便有这个虎头帽。

  那时她知道,自己与这孩子,大抵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做这些东西,也都是聊以慰藉。

  如今,孩子长大了,这虎头帽早早用不了了。陈旧的帽子却被保存得很精心,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破口,也被略显粗糙的针脚精心缝起。

  沈长离说:“他一直很宝贝这些,谁都不让碰。这是他自己缝的。”

  “我这一次,是来接你回去的。”他手臂略微用力,密不透风笼紧了她,让她面容紧紧贴靠在他心口位置,“我们一家,便可以团圆了。”

  男人的心跳一如既往坚实有力。

  “回家?团圆?”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笑话。

  白茸抬头看他,忽然笑了。

  他手指收紧了力。

  “我不会去见他。”

  “以后,你也再也不要来找我,今日的事情,我只当没听过。”

  风声吹过竹林。

  一切都恢复了静默。

  “松手。”她说,“别碰我。”

  沈长离一动不动。

  “是因为那个小杂种?”风幽幽的,他那双玉石一样的眼也幽幽,“所以,你不要你和我的孩子?”

  小杂种?

  半晌,她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谁。

  沈长离自小家教严格,是按照世家公子的规矩养出来的,性格又极度清高自傲。几辈子,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明着使用这样尖刻粗鄙的言语。甚至,还是在形容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都看到了。

  他们所谓一家三口荒唐可笑的生活,看到了那个小杂种叫她娘,看到了他们三人一场滑稽可笑的家家酒。

  沈青溯才是她怀胎十月,亲自生下的孩子。他是她孩子的父亲。

  阴山九郁他从未看到眼里过,遑论那一条杂种的蛇。

  她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即使到了现在,依旧这般傲慢?

  “这些年间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沈桓玉,你从前一心想要报仇。所以,用咒抽了自己的情丝,用感情和与我从小到大的记忆换了修为。”

  “你欲登仙,需借青岚宗楚家的势,便与楚挽璃成了亲。”

  “你去了妖界,因疆土四分五裂,暂时无法与九重霄抗衡,需要积蓄力量。你也心知肚明韶丹是九重霄的探子,于是,你把她留在身边,给她允诺未来,笼络住与九重霄的关系。”

  “你高高在上,肆意践踏旁人心意,心中只有你自己的宏图伟业,不过把她们都当做前行路上的笑话。”

  “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你根本就是一头没有心的野兽。”

  “我让你作践了那么多年,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早看透了他。

  她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多年前不该愚蠢地飞蛾扑火一样爱上他。

  她遭受了这么多折磨,是她活该,因为她蠢笨识人不清,是给从前的自己还债。可是,因为她而受到波及的无辜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天光黑了下去,这一片竹林,随着她情绪波动,平地卷起唳唳风声,笼在阴影中的草木,竹影,都像是道道索命的幽魂。

  两人衣袍和发都被晚风扬起,远远看着,分明是相拥在一起,仙姿玉貌的一对。

  内地却已破碎到掩无可掩。

  她给他做的那一个白色的香囊也在他袖袋中,是许多年前她给他做的唯一一件贴身用的针线,原本是要送给他的,未完工他们便又吵架了。那个未完工的香囊,被他拿走了,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

  他想说,他与那些女人,只是逢场作戏,未有过多少真。

  也想说,经历这么多年,他想再和自己过不去了,他愿意承认,他待她,是不一样的。

  这些话都像是棉絮,被她那些暴雨一般倾斜出的话沾湿,硬结成了块,堵在了喉口。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她面前,像条败犬一样去倾诉自己曾经的苦衷。也不允许他开口为自己辩驳解释半句。

  沈长离没有松手,他没看她的眼睛,把她往自己怀中圈得更紧许久,嘶哑地说:“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过去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了,好吗?”

  他们都不计较了,只当没有发生过以前那些事情。

  “我们重新开始。”

  她是爱他的。

  从前在洞窟中,陪伴他,救他的人也是她。

  他身边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他很久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了,那双漂亮的乌玉样的眼,没了往日的冷情傲慢,竟很像沈桓玉从前看她的眼神。只是还埋着一点,陌生的,压抑隐忍的渴望。渴望被回应。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低头。

  他从不会低头,这大抵已经是大大破了他自己的例。

  她只觉得悲凉、荒谬和好笑。

  她低笑:“你说忘了就忘了,说开始就开始,说既往不咎,我就该不记仇,又要欢欢喜喜原谅你,来爱你。”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沈桓玉,从前你仗着我爱你,把我当什么?当一个可以任意揉搓圆扁的面人。一条没有感情和尊严,匍匐在你脚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低贱的狗?”

  “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想既往不咎,与我重新开始?”

  “这个孩子,对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你到底是真喜欢他,还是只是,又一件用来控制折辱我的工具?”

  “像我在上京的朋友,在在青岚宗的同门,在云溪村的亲朋好友。”

  “你要用这个孩子做什么?是等下一次用他的性命来威胁我?还是之后要叫他亲眼看着,他亲生父亲是怎么亲手把他娘关进满是臭虫不见天日的监狱?看他父亲是怎么一句话便随手把他娘赏给别人当奴婢的?”

  沈长离没有任何反驳,只是更紧把她拥入自己怀中,似乎只要肉,体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便可以抵挡住所有伤人的尖刺。

  他一侧玉白的面颊还微肿着,有她刚留下的指印,墨发未挽,披散在肩上,依旧是唇红齿白的俊美,身上却魔气森然。无论她如何又踢又打,手臂都不放开她。

  “别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是,我是脏。”他低着眼,平静重复。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只是,若是说,凭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可以减少无谓的流血,救下九重霄无数条性命呢?”

  “你们已经错过打赢这一场,除掉我的机会了。”

  他笑了笑:“但凡有一丝胜算,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怎会可能会愿意屈尊纡贵议和?”

  “你发的信号,他们早已经收到了,却没有回复。”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没胜算了。”

  “仙帝左支右绌,灵力衰竭。他的仙门护阵。”

  “给我三月时间,足以破开。”

  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他身形高大修长。

  像一棵乔木,曾经为她遮风挡雨。如今却像是沉重的阴霾,把她所有去路都堵死。

  “我与他们议和的第一条,便是要你。要你陪着我,永远陪着我,安心在我身边。”他深色的眼,似漩涡样,幽深又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