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以他现在的修为,三界内,能与他抗衡的人早不过那寥寥无几,仙帝天人五衰之后,便更少了,她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就那样的贪婪吗?
仙帝笑着摇头。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冥冥中一直有一种力量,在制衡三界的运转吗。”仙帝说,“那力量就藏在九重霄之巅,制约三界平衡,维持着三界的稳定,给玄天结界与苍云楔提供无穷的力量,或者说,它还有一个梗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天道。”
约莫每隔一百年,便会有天道之子和天道之女被赐予至宝下凡,收集足够的因果气运后,再回到天上,化作对天道的滋养。
天道和三界俱为一体。
天道在冥冥中控制着所有人命运的走向,是三界至高无上的秩序之书。也是靠这样的因果循环,滋养维持着三界秩序。
白茸久久不能平静。
短短几句话,信息含量实在是太高。
她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只能努力让自己平定下来,消化理顺这些庞大的信息流。
“而这一次的天道之女,再度死在了沈长离的手里。这个人,你也认识。”
已经彻底陨落,感应不到任何气息了。
“楚挽璃?”她心性灵透,仙帝只是一点,她便很快猜到了人选。
他含笑,点了点头。
楚挽璃是天道之女,白茸心下虽然略有震撼,但是她联想起楚挽璃修行中一路的神奇机缘,以及她活祭后,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一场评书,顿时也觉得合理。
“这一次的天道之女没有完成任务。甚至被传承者以外的人,她在人间的丈夫,哦——就是你那条龙,借机发现了她身上天道的秘密。”
白茸一言未发。
从最开始的玄天结界崩塌,到如今苍云楔也开始崩溃,邪魔外道在人间作祟,都与天道这些年的力量衰竭离不开关系。
三界内出现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他足够离经叛道,足够聪明,不但跳出了天道给的命运,甚至还发现了天道的秘密。而且,他也足够冷血,冷血到毫不在乎三界秩序的崩溃,不在乎万千生灵的死活。
仙帝也不清楚,如今的沈长离现在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天道的秘密。
杀死天道之女必然会被反噬,引来一串连锁反应。
沈长离不怕报复,他杀她,和杀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般,丝毫没有手软。
楚挽璃在他面前实在是露出过太多破绽,他可以确信,天道的线索便是从楚挽璃那里被透出端倪的。她被爱情迷了眼,在被利用完,失去最后一点价值后,便被毫不犹豫地扔了。
沈长离真的爱过楚挽璃吗?
在他们那个盛大,曾让她心酸又嫉妒的昏礼时,沈长离在想什么呢?
在得知他二度毫不留情地杀了楚挽璃,可能根本没有爱过她后,她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有点悲凉。
沈长离无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把别人当人,也同样不把自己当人。
甚至觉得,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感情,也不过都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他明明白白清楚楚挽璃爱他,也利用得得心应手。在她身上拿到了天道的秘密,让她上了活祭的名单。
她早不讨厌楚挽璃了,到了现在这地步,她心中对楚挽璃怜悯更多。怜悯她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渣,满腔真情错付。
关于天道的秘密,是每一任仙帝之间口耳相传的秘密。
天道到底位之九重霄何方,如何可以触摸到,也从来只有仙帝明白。
“陛下,我以为,人的命运应该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白茸看向远方翻涌的云海,忽然说,“为什么,大家都要活在天道的制约里呢?”
她素来乖巧,竟然会问出这般叛逆的问题。
仙帝却也不意外,温和地笑:“秋日要结果,春日便要种植。绒绒,你听说过,只有回报,而没有付出的道理吗?”
天道供养着三界,那三界,便必然要受到天道的制约。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否则,她在人间见识到的生灵涂炭便是结果。
白茸咬着唇,不再辩驳。
“历骅殿下现在知道这个秘密吗?”她没有再继续探寻,转换了话题问他。
历骅是仙帝的独子,也是仙界的出名的战将,按理说,他会是继任的下一任仙帝。
“我还未曾告诉他。”仙帝咳道,“他性情绵软,修为虚浮,自幼被保护太好了,到底没有经历过真实磨炼。”
万年前,鸿蒙未开,三界打得不可开交。人,妖,仙也没多少尊卑之分,混战成一团,谁也不服谁,都靠自己本事。最早一批仙将都是战火里磨砺出来的,不似现在,都在白玉堂中养烂了,老骨头都一个个坐化了,新人都是扶不起的烂泥。所以,千年前天阙横空出世时,才会惹出这般大的乱子。
沈长离经历其实很特别,虽然也出身在锦绣富贵堆里,但是因为身世特别,自小吃过的苦都是真实的。
他有时候也想,若是他可以有一个沈长离这般心性的继承人,便也不用操心后事了。历骅年龄与沈长离相仿,出生就在云端里,享受仙门父辈的庇佑,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和他都相差太远。
白茸沉默不语。仙帝将这样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而非历骅,意味不言而喻。
仙帝说:“其实,当年,你神魂下凡历练这件事情,本也是经过我首肯。”
“却没想过,会耽搁如此久,惹出这样多的因果来。”
“早年,你下凡既定的命数只有不到十七年,是沈桓玉去药王谷求药,把自己的寿元分给你,强行把你留在了人间。”
仙帝其实也没想到,那个冷血的魔头,对她的执念会如此之深,甚至深到了化身也能保存下来这样的执念。从前天阙在化露池边对甘木一见钟情,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见色起意,喜欢美人,后来却没想到,他哪能坚持那么久。
分寿元……
她没想到,她那一场重病,竟结束于这样的缘由。
她还清楚记得她醒来那一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还在卧榻边,眼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生怕少看了一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还没名分,是偷偷进来的,也不知待了多久,握着她的手,脸是白得像雪,黑眼圈浓重,头发甚至都没来得及梳好,是他没有过的狼狈的样子。
看到她睁眼的那一瞬,少年那双漂亮的琉璃眼,瞬间就亮了。
她被他搂在怀里,一直抱着,抱着,一句话都不说。
沈桓玉甚至把她从榻上打横抱了起来,叫她面颊贴在他坚实有力的胸口,他的心窝上:“绒绒,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感情素来内敛,这句话已经是相当直接了。那时候她只当就是普通的一场病,也不懂他为什么这般奇怪,只能也回抱住他软软的安慰,什么都答应了。她想她能走到哪去,过会儿不是还要嫁他吗。嫁他了,他那霸道性格,哪里还会允许她跑哪去。
少女脑瓜子软塌塌搁在他宽阔的肩上,没睡醒,忍不住还打了几个哈欠。他就又笑了,把她抱得更稳更紧:“我再看会儿你,你继续睡。”
再回忆起这样的画面时,她也有了一种奇怪的剥离感,似在旁观别人甜蜜的过去。
“陛下现在与我说这些,是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呢?”她说,“陛下明明知道,我的情债已经还完,与他不可能再有任何纠葛了。”
“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问我,沈长离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他想做什么。”仙帝咳嗽了一声。
“他想要毁了天道。”仙帝说,“或者说,想要得到,进而操纵天道。”
他很了解那条龙。酷烈冷血,疯狂偏激的性情。
想攻占九重霄复仇,想重振妖族,都只是幌子。
他不在乎臣民,不在乎同族,甚至连他自己也不那么在乎。
天道力量是超乎想象的,甚至可以逆转时光,改写无数人的命运。
这对于他这种一生只为复仇的野心家而言,是个多么绝顶的诱惑,一旦拿到了,按照自己的意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世人命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茸瞳孔蓦然收缩了一瞬。
她知道沈长离性情素来狂悖大胆,但是却从未想过,他会有这般可怕的想法。
天道支撑着三界运行。
而沈长离不会管三界生灵的死活,有这样的想法,对他而言也很正常。
她唇动了动:“若是可以劝说他放弃这计划,自觉废掉修为,再用化露池水净化……”
“你做不到的。”仙帝说,手抚过她发顶,“你的力量是有限的。”
“他身上的赤葶毒素早已积重难返,已经彻底失控,堕入魔道了。不可能再有任何被净化的机会。”
多年来,他造下了无数杀孽,加之身上毒素深重,积重难返。
他吞噬龙脉后,天道力量更加衰竭,三界平衡被彻底打破了,往后,随着他失控越来越严重,事态只会更加难以收拾。玄天结界和苍云楔再度彻底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赤葶毒。
白茸以前在书本上读到过,知道那是一种阴森可怖的草毒,会腐蚀人的大脑和精神。发作时疼痛难忍,到晚期,因为无法忍耐疼痛变成疯子。
沈长离是什么时候中赤葶毒的?他从没有对她提起过,她沉默不语,发现其实从前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沈长离也很少对她提及他自己的事情。
“这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仙帝叹,“你应是知道,养虎为患这个道理,若是再拖延下去,待龙脉被他彻底吸收,悔之晚矣……”
沈长离自己也无法控制这力量。
赤葶毒无药可解,待毒素入脑,彻底发作后,一切都晚了。
或许不等天道崩溃,三界便被发狂的他屠完了大半。
白茸低着头:“伏魔阵有效,便不必一定要杀他,只要将他永久封印。”
仙帝一笑,没再继续与她争辩:“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柄剑,你带过来了吗?”仙帝问。
白茸从芥子中拿出了那个剑匣。
仙帝也是第一次见到龙类的护心剑,看到那一柄漂亮的,波光粼粼的剑,眸中露出一丝惊艳,他年轻时也很喜欢剑。几千年前,夔龙族裔被屠尽了,这样漂亮的龙鳞剑便也随之消失了。
白茸解开了灵封。
适才垂垂老矣的老人,眸中却忽然蕴起了光华。
他单手抚过那柄剑,剑身上,荡漾起一点水波一样的波纹,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可以凭借修为,短暂压制住这柄剑的人。
剑开始剧烈的反抗。
白茸伸出手掌,贴在了剑锋上——若是它再挣扎,便要割破她的掌心了。
果然,它不动了。
待仙帝再拿开手掌时,原本银色的剑身上,多出了淡金色的藤蔓状花纹,似淡金色的锁链,将剑身紧紧地锁住了。那剑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鸣,随后便安静了,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白茸轻轻触了一下剑柄,剑毫无动静。
从前这剑很通人性,也很敏锐聪明——龙类的护心与原身的通感很敏锐,甚至比直接触碰还要敏感许多。她一直不愿意碰这柄剑,也是因为总在怀疑,这剑是否和沈长离还有通感。
不过现下,再触上去,感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仙帝说:“我已给此剑设下了灵封。”
“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他端详着,再度感慨。
上一篇:宿管阿姨不好当[ABO]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