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下菘
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弄了热水,预备净身。她也来了青岚宗一段时日了,周围许多修士都直接用的净身咒,方便,但是白茸还是不太习惯,有条件的话,她还是宁愿沐浴。
待她收拾完毕,盘腿坐上卧榻的时候,刚连接上袖里绯的剑魄空间,内心便陡然收到一道传音,是昨日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困意,“今日这一剑,出得可还顺利?”
“师父?”白茸惊呆了。
随即,便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衣襟,她刚洗完澡,还没怎么收拾好,有些衣冠不整。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懒懒散散,“我都死了几百年了。还这么把我当男人吗?”
白茸,“……”她手指迟缓了一下,竟诡异地觉得他说的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白茸说,“很顺利,师父预料的都中了,那妖蛟的弱点果然是眼睛。”
“师父以前和他交手过吗?”白茸问。
“或许吧。”他道,“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丹阳峰,还真是一千年都未曾有过什么变化。”
“师父,你竟也是青岚宗的人?”白茸意外道,“还是以前来过?”
青年道,“可能是吧,忘了。”
“那飞光剑法……也是师父原先所写么?”白茸想起了那本没有名字的剑谱,就在扉页草草写了飞光二字。心剑便是出自那本剑谱的招式。
他说,“飞光不是剑谱名,是我的名字。吾名楚飞光。”
他道,“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难道不会在自己的书册上写名字吗?”
白茸呆呆摇头,“可是,剑谱和书册也不一样呀。”
楚飞光叹道,“呆子,我看你适合去耕田。”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一根筋之人。
白茸努力理解了,还是没理解他话是什么意思。她正正坐好,极为正式地请求,“请问师父,可以传授剑法于我么?”
她实在是太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了,虽然说完全不知道楚飞光的身份,可是,见剑谱的水平,与心剑的威力,她觉得他实力定然不一般。
楚飞光声音顿了一下,“我看你骨骼不错,悟性也可以,用袖里绯正好。它如今在你手中,尚且没发挥百分之一的威力。”
白茸愣愣的,百分之一居然都没有吗?她没想到,袖里绯竟然有这般潜力。
“来,再叫一声师父听听。”他含笑道。
他以前从没收过徒弟,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虽说不知这点残魂印记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但是能在最后一段时间,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还是挺有趣。
白茸性子乖巧,从善如流,“师父。”
楚飞光一笑,“乖徒儿,那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开始吧,我醒来的时间不固定,有空便叫你。”
第二日,白茸起了个大早,便拿了袖里绯出门,打算去剑馆练剑,袖里绯像个送娃儿上学堂的老妈子,反复絮叨道,“你可要好好学,不要丢了我的脸,不然我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好。”白茸认真承诺。
直到中午的时候,楚飞光才差不多醒来。
他教学并不严苛,基本叫白茸按着剑谱自己练,偶尔在她不通的时候点拨一下。
白茸之前在剑馆打的基础极为扎实,眼法,步法,身法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有系统修习过剑术。
楚飞光这一套无名剑法,技巧性极强,比起大开大合的正面搏击,更有以小博大的刺客味道。
白茸也有些明白,为何他会说,适合袖里绯这样的袖剑了。她体型小,力量也偏弱,其实走这样的剑法反而正好。
白茸一口气练了三式,其中一招刺剑,剑路始终走得有些偏。她心急了,怕自己表现不好,楚飞光不满意,又不当她师父了,急得鼻尖都出汗了。
她嘴巴笨又倔强,便一遍遍练,只想快点增强实力。
直到她的剑被一道灵力停下。
楚飞光声音里带了点笑,“别练了,歇会儿吧。这么急做甚么,是怕我不要你了吗?胆子怎么这般的小。”
“你已经练得很好了,进步很快,过犹不及,不必太焦躁。”青年语气平和,他说话总给人一种松弛感,似乎天塌下来都没啥事一般,大不了当被盖。
“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我会的,都可以传授给你,不必担心我半路反悔。”他声音有点无可奈何,温柔了几分。
白茸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性子的人。
他方才那种语气,她实在太过熟悉。
她自小胆子小,谨小慎微惯了,做缺乏自信,什么都如履薄冰,只有一个人,从来不会说她的不好。
她怕极了如今的沈长离,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别人身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以前沈桓玉对她说话的味道。
知他是在安抚她,昨日在沈长离受到的委屈,今天终于迟缓地爆发了,她的鼻尖却陡然酸了一下,“谢谢师父……”
白茸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剑术上。
楚飞光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竟然让她情绪变得如此之大。
“好了好了,今年宗门大比是不是快了?”他绕开了话题,让她自己去平复。
白茸重重嗯了声,揉了揉自己眼眶。
“说起来,你怎么还没有筑基呢?”他又说,“下月试试。”
“老缩在青岚宗多无聊,等你筑基了,便可出去走走了。”楚飞光说,“以前我走过不少地方,不知道有些秘境是不是还开着,你若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指点一二。”
“放心,你跟着我,不说飞升,学到大乘,随便参加个剑比夺魁,怎么也是没问题的。”
白茸抽了抽鼻子,抱着袖里绯,边听师父给她画大饼,边不住点头,不知不觉又破涕为笑了。
其实原本按她的计划,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先筑基,再参加大比,之后便去金阳宗找药。
……
沈长离顺利带回了装着妖蛟的往魂灯,妖蛟身躯依旧在锁妖塔内。
这一次,事态终于是这样有惊无险地平复了。
消息扩散出去后,全宗的人心几乎都放回了肚子里。
白茸在医馆,听到众多刀修剑修都在议论妖蛟的事情,却没怎么提到沈长离,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这妖蛟到底是怎么被收服的。
白茸抱着剑,有些走神,好在说她身上有妖气的事情也无疾而终,戒律堂弟子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了,白茸想到那个可怕的水牢,大大松了一口气,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回去那里了。
与妖蛟这一仗结束之后,楚复远预备开一个小规模庆功宴。
楚挽璃极为欣喜,“爹爹,哥哥会来吗?”
楚复远将那赤红的固基丹丸递给她,“吃了。”这是用那妖蛟的血炼制出的最后一颗,那妖蛟被沈长离重新亲手封印后,他没法再从妖蛟身上提出鳞片和血肉了。
他道,“宗门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需要早早筑基,之后,代表我们宗参加九州大比。”
见楚挽璃依旧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你是我楚复远的女儿,身上流着我们楚家剑骨的血液,你看你现在的实力,如此这般,简直丢了我们列祖列宗的脸。”
楚挽璃紧紧咬着唇。
其实她天赋绝佳,灵根纯净,对剑术的悟性也极好,从小楚复远给她提供的,也是最好的修炼资源,只是因为从小太一帆风顺,谁都宠着,她的心思从来不在修炼上。
她低声说,“爹爹,女儿会的。”
庆功宴,沈长离竟然少见的来了。
青岚宗原本以为极为棘手的妖蛟危机,竟然就被这样波澜不惊地化解开了,楚复远面满是喜悦,沈长离向来懒得居功,对俗世的东西看得极轻,因此,楚复远对外只说是宗门合力镇压了妖蛟。
宴会上,他少见喝了一点酒。
孙吾坐在他身侧,喝得微醺,见青年冷淡俊美的面容,又见一旁楚挽璃娇艳的面颊,忍不住道,“时间真快,你们竟都出落得如此出挑了。”
多年前,沈长离刚来清珞峰时,还只是个早熟的小孩,只对剑有非一般的痴迷,其他都不在乎。
孙吾笑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哈哈笑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
化外之地和俗世不一样,大家对礼教看得没有那么严格,仙门中的年轻男女,喜欢便可结为道侣,不喜欢了,也可和离后再分别寻找新的良配。
沈长离年少成名,这么多年,仰慕他的女修如同过江之鲫,他这么多年,却一直独来独往,从未与哪个女修有过亲近。但是楚挽璃不一样,两人是自小认识的缘分,如今看来,郎才女貌,也是一桩良配。
楚挽璃心怦怦直跳,看着青年细长的手指玩着手中酒盏,他侧目看向孙吾,“办什么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孙吾噎住了一下,看向楚复远。
“长离,我听说,你原先那一门婚约,如今是退信了?”楚复远迂回了一番。
他顿了片刻,淡淡道,“是。”
楚复远说,“以后,有没有再找新道侣的打算?”
沈长离没犹豫,“没考虑过。”
楚挽璃面上笑容缓缓消失了,她紧紧咬着唇,低下了头。
楚复远神情却未变,依旧淡笑道,“如此甚好。挽挽是你看着长大的,性情又顽劣不堪,从来只听你一人的话,如今你们都尚未成婚,正好,便还可以麻烦你再多代为看顾一段。”
沈长离不置可否。
他看了一侧楚挽璃一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那股力量到底是哪里来的。锁妖塔中的剑阵封印被动了,动的手法极为粗糙,不像是修为多高深的人做的,倒更像无意为之。
而能光明正大地进锁妖塔的人并不多,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心思最简单,行事最随意的便是楚挽璃。
昨日他观察了一番,能排除掉她被人夺舍的可能,还是原来那个楚挽璃。
可是,既不是夺舍,那是什么?被附体?还是说,进锁妖塔的另有其人?
男人琥珀色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他的感应极为敏锐,却没感应到那物的任何气息,非妖非人也非魔,似乎超脱于三界之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楚挽璃受不了被他这样看着,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哥哥?”她小声叫了声。
“怎么?”他手撑着下颌,看向她,清冷的声线里夹了几分慵懒。
楚挽璃面容便更红了,“哥哥,爹爹刚说,要你看顾我……”
他漫不经心,随后问,“你想要怎么看顾?”
楚挽璃心如擂鼓,纠结着,低着眼,“……我,我现在还没想好。”
直接问他,喜不喜欢她,是不是不太好……他才刚说,暂时不想娶道侣,但是不合籍,平日亲密一些,应该也可以吧。
她纠结嗫嚅太久,沈长离是没耐心等的。
他放下了酒盏,已经起身离开了。
“哎,哥哥……”楚挽璃方才如梦初醒,出门一看,修长的背影已经不见了,只能怅然若失。
漆黑的云影飘过,她一人站在露台,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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