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史婴
众朝臣心中都是浮出幽幽寒意。
如今太子没了,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下一任储君会是谁,而那位如今的定王未来的储君,与他的父兄截然不同。
嘉平帝多情又散漫,前太子萧南煜纨绔且荒唐,对于众大臣来说,都是好应付的主子。
可这位不一样。
十七岁领兵起便从无败绩,原以为他是百战百胜的武曲星,未来会是替大宣朝守疆扩土的定海神针,众朝臣一直都对此十分欣慰……结果摇身一变,那大宣战神非但能叱咤战场,搞起权谋来竟然也毫不逊色。
大臣们可能会接受一个纨绔的太子,喜欢一个勇猛的亲王……但却不愿意看到一个文韬武略不好糊弄的储君。
这位若是上位,往后他们的日子怕是就没这么好过了!
也不知道徐阁老是怎么想的,好好扶持个傀儡太子上位,那他往后便还是大宣朝的无冕之王,朝堂上一人之下说一不二……何必想不开,要选一个让人胆寒的主子。
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吧……
可这些话那些朝臣当然也只能想想,任谁都绝不敢说出半个字来,唯一敢议论一下的,除了前太子与终身监禁的废后,便是那无故被废的徐妃。
是的,徐妃被废了,同样的监禁冷宫。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徐妃怎么会倒霉的?
说是徐家此番犯了忌讳吧,徐阁老还好好的站在朝堂上……只能说看不懂,这不是他们能过问的内情。
但很快就有隐隐的风声传了出来:有人说,徐妃是给陛下带了绿帽子。
说是徐妃被废后,十公主萧璧曾跪哭求见,但向来疼爱十公主的今上却见都没见。
带了桃色的八卦总是悄无声息传的格外快,水面上似乎还算风平浪静,可水面下却已经是巨浪滔天。
甚至除了十公主不是陛下骨肉外,都有人开始说二皇子也不是陛下的……
总之,太子谋逆与徐妃偷人的事充斥在整个京城高门之间,所有人都在嘀嘀咕咕。
沈柠已经没心思理会那些,舅舅谢风亭自刎,谢家人如今都已经下狱。
谢云清这个出嫁的女儿没有受牵连,但倒的是她娘家,死的是她兄长和外甥,她一边因兄长外甥之死而悲痛不已,同时也万分忧心被下狱的母亲……
沈柠安慰了许久,再三保证会想办法照顾外祖母,谢云清才勉强安心了些。
但谢风亭此次是谋反,非同小可,谢家的事并不好办……但不好办也得办。
当初刚回京城,外祖母对她不错。
后来在北海府,那位外祖母也时常让人寄送东西给她……便是相处不多,却也承过那份情。
更何况那还是谢云清的母亲……
谢家别的人倒是不打紧,老太太那边是要想想办法的。
沈柠看着谢云清服了药,随后便离家进宫。
马车上,三月低声禀报:“二少爷让四月传话来了,说他一切都好,让小姐不必记挂,忙自己的事要紧。”
沈柠点头:“好。”
进了宫后,沈柠原本想直接去找萧南谌,却在刚进宫后就被告知太后病倒了。
传话宫人满面愁容,说太后不让人打扰沈柠不让跟她说。
沈柠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明白太后是知道她现在诸事缠身自顾不暇所以才让人瞒着她。
但事总有轻重缓急,说句或许有些自作多情的话,太后待她比外祖母更亲近,她又怎么会放着病倒的老太太不理会。
于是,沈柠就折去慈宁宫,打算先瞧瞧太后然后再去寻萧南谌商议,却不想,刚到御花园,就看到萧南谌迎面走过来。
看到她,萧南谌步伐加快,七月立刻很有眼色的走到旁边廊下数葡萄藤上的葡萄去了。
“伯母如何了?”萧南谌温声开口。
他神情如常,却在不动声色留意沈柠的神情……
萧南谌知道这几日朝臣与京中贵圈是如何议论他的,差不多快要把他妖魔化了。
此次京城之乱的确在他掌握之中,一切也都基本与他的安排没有出入……只是没想到,六皇子死了。
原本萧南谌就有些担心沈柠会与京城那些人一样觉得他城府深沉心机可怕,如今再搭上六皇子一条命以及谢风亭之死与谢家的倾覆……他怕沈柠会怨他。
“她还好……只是挂心外祖母。”
这时,承影几步走近低声说:“殿下,陛下招您过去。”
萧南谌嗯了声然后对沈柠道:“谢老夫人那边不必担心,我会令人私下里将谢老夫人迁往别处小心照顾,绝不让她吃苦。”
沈柠立刻松了口气:“好。”
这件事了了,便只剩下慈宁宫老太太那边,再看到萧南谌自己也忙不过来,她开口:“我先去慈宁宫,你也去忙吧。”
沈柠原想的是大家都先忙完正事再说闲话,她挂心太后,再加上萧南谌也有事,便没多说什么……却不想,她刚说完,就见对面萧南谌的神情变了。
一把抓住沈柠手腕,萧南谌抿唇:“你在怪我吗?”
沈柠微怔,立刻摇头:“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这个脑补帝又在自己脑补什么,沈柠无奈失笑:“我若是有什么事自然会与你直说,没说的便是没有,你不要自己胡乱猜测……陛下召你,你先去看看,忙完了再说。”
萧南谌不情愿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抿唇低低嗯了声:“那我待会儿去找你。”
沈柠点头:“好……”
第305章 痛不欲生
乾清宫,嘉平帝披着大氅坐在榻上被旁边贴身太监魏福海伺候着服下汤药,萧南谌跪在榻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语,殿内亦是一片寂静。
半晌,嘉平帝仿佛终于才想起来地上还跪了个人,挥手让魏福海退出去。
还没开口,先咳嗽了声,用明黄帕子擦了擦嘴角,嘉平帝哑声开口:“蛊毒一事,你知情?”
萧南谌垂眼,下一瞬,叩头在地上:“儿臣死罪。”
“呵……”
嘉平帝哼笑了声:“你生母说你心肠狠毒,狼子野心,在朕看来……你却是妇人之仁!”
嘉平帝静静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第七子,哑声道:“若是你有足够的魄力,足够狠心,大可以借着那对母子的手一鼓作气将朕杀了,让太子与皇后背锅……
你文有徐阁老,武有封宁铁骑,若真的够聪明够果决,便该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可你却既要又要,既想又想,有手腕却不够狠,有城府,却又想处处留一线。
若是老六在城门上没有选择自戕护你,而是助纣为虐,你又待如何?
若是没那些妇人之仁,如今,你怕是已经都登基了!”
萧南谌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雷霆之怒,却没想到自己父皇居然说了这些。
他抬眼,语调冰沉:“儿臣的确想争,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是想争,儿臣却不想为了争而让自己变成畜生。”
他看着嘉平帝,语调与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平静:“之所以坐视父皇中蛊毒,是因为儿臣知道那不会危及生命,也有完全把握保证父皇的安危,若非如此,父皇不会狠下心肠……大宣会被拖死!”
萧南谌一字一顿:“并非儿臣等不了,而是大宣等不了,不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又怎会选择背水一战……若是再这般任那些人折腾下去,受苦的是黎民百姓,毁掉的是大宣朝的根基。”
话音未落,便见嘉平帝抬手便将手旁的茶杯砸了过来:“你意思是这都是朕自找的,你放任朕中蛊是朕活该?”
萧南谌任那茶杯砸到额头,略偏了偏头,他语调平静:“儿臣没有这样说。”
嘉平帝怒骂:“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萧南谌沉默不语。
嘉平帝还想动手,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指着萧南谌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沈柠到了慈宁宫见到了太后,等确认太后是忧思过重又加上有点着凉才病倒,她勉强松了口气,给老太太开了方子让宫人去抓药煎药。
太后轻咳几声拉着她的手:“你母亲如何了?”
沈柠柔声说:“母亲她还好,只是担心外祖母。”
太后点头:“人之常情……谢风亭脑子不清,牵连了家人,谢家旁人不论,谢老夫人一辈子德高望重,对儿子的事并不知晓,不该临到老了落得这般下场,哀家已经让人去办了,会将她妥善安置的,你别怕。”
沈柠心里骤然涌出极致的柔软,她没说萧南谌也说了要安置谢老夫人的事,只是软着嗓子道谢:“我不怕,有太后心疼我,我什么都不怕……您别操心这些了,好好休息多睡觉。”
太后点点头阖上眼……
等到太后沉沉睡去,沈柠离开坤宁宫往谢妃那里去了。
六皇子死的壮烈,旁人提起来便是满心敬佩直道意外,毕竟,六皇子一惯怯弱,是出了名的扶不起来。
可谁都没想到,就是这样软弱胆小的六皇子,却在那等关头选择了与太子硬刚,知道自己戳穿太子后落不了好,更是为了将太子谋逆的罪名坐实,竟就那样惨烈的跳了城墙。
进了谢妃的飞霞宫,沈柠就感觉到闷沉沉压抑感,而以前,因为她姨母谢妃性情开朗,这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守在殿外的宫人看到沈柠,连忙迎上来:“王爷……”
“姨母呢?”
宫人咬唇,眼圈也红红的:“娘娘在里面,正难受着。”
沈柠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殿内,绕过花鸟屏风,就看到谢妃正坐在那里,手边放着一双做了一半的靴子,一看便知道是给六皇子做的。
“姨母。”
沈柠一出声,谢妃倏地抬头,脸上满是泪痕,勉强扯了扯嘴角:“柠柠来了。”
沈柠走过去坐到谢妃旁边,握住她的手:“姨母难受便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一些,这样憋着压着自己,容易憋出病来……”
谢妃闻言,眼泪不断往外涌,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嗓子就哽咽的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沈柠伸手轻轻抱住她,也不说话,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后背……耳边,谢妃的哭声从哽咽到抽噎最终变成嚎啕大哭。
殿外,几个贴身宫人彼此对视,俱是眼圈泛红,却也都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哭出来是好事,若是一直憋着,怕是才要出大乱子。
谢妃哭了许久,直到好久后哭声才慢慢低了些,喝了沈柠递过来的温水,她才终于说出儿子出事后的第一句话来。
“柠柠……你六哥,没了。”
一说话就是眼泪不断涌出,谢妃声音嘶哑又哽咽:“如今我只要一想起往日嫌他怯弱,总是喝骂训斥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胆小怯弱又怎样,他从来都是个好孩子,不惹事、孝敬娘亲……我为何非要逼他上进!”
谢妃说着哭着:“柠柠你说,是不是我以往逼他太狠,训他太多,到了那种时候,他才那样傻乎乎的要强出头……他怎么敢的啊,那样高的城墙,他胆子那样小,他该多怕啊柠柠,姨母悔啊……”
沈柠心里也难受,强忍着,努力安抚姨母。
“你舅舅自刎了,他临走前让人送了封信,说对不起我,说南槿是个好孩子,说他这个做舅舅的对不起南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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