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72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离开西殿后,谢澜安去御史台转一圈熟悉环境。

  正二品的御史中丞之职,内为长官,出为台主,落在一个女人头上,也是立朝以来的一件新奇事了。御史台的僚属不敢怠慢长官,见之见礼。

  朱御史兜着他那半颗门牙,心里虽别扭,却也得揖首拜见新上司。

  不想谢澜安反而向他一揖,正色道:“先时家舅怜小女,一时情急伤了台公,澜安向台公赔罪。”

  朱御史一愣,没想到这个在朝会上刚毅敢言的女郎会向他赔礼,他顾望左右,昂头端了一会儿,方抖拂袖摆道:

  “罢了罢了,当时太后设绣衣,下官确觉不妥,如今看来……中丞大人实属不易啊。只要中丞所建之策有利国民,朱某自当全力配合。”

  虽然他对于一个女子受任朝廷命官,心中还是存疑,但在除外戚这件事上,荀尤敬没做到,王翱没做到,他也没做到——谁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个女子却做到了。

  且她筹谋半载,发于一夕,乃是有意将剿乱的伤亡人数控制在最小。从结果看,她也做到了。

  凭这两点,朱御史愿意拭目以待。

  谢澜安一笑,看着御史公的门牙,难得有些过意不去,“我为台公镶成金的,可好?”

  公署中传出一片哈哈笑声。三省六部,数这里不苟言笑的骨鲠老头子最多,可整日盯着朝中的乌烟瘴气憋久了,一笑也可解千愁。朱御史无可奈何,“这些年轻人,金的玉的,俗不俗……”

  他轻咳一声:“象牙的行不行?”

  ·

  “水……”

  透过柴门木板缝隙射进的昏浊光线,落在一张血污干涸的脸上。

  楚清鸢从干涩的嗓子里吐出一个字,用光了全部力气。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他已有三日未进食水。左肩的伤口化了脓,散发出一种近似死亡的气味。他浑身烧得发抖,却因遍体鳞伤而无力蜷起身体。

  忽然吱嘎一声,柴门开了。

  两个壮硕的男人走进来,挡住门外的阳光。一个不耐烦地用脚尖扒拉楚清鸢几下,说:“还活着呢?”

  另一个咂咂嘴,“公子交代了,要每天赏他一顿老拳才解心头之恨。楚郎君,醒醒吧,今儿我们哥俩又来伺候你了。”

  话音才落,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楚清鸢猛地皱紧眉峰。

  别动我的右手……

  他想如此求饶。他的右手还要写锦绣文章,他还要向朝廷上呈改革新法的策论,他还未以一人而兴起楚姓一族……

  他不能死……一脚踢在楚清鸢心口的时候,他陡地睁开眼睛,那对猩红的眸子狠戾惊人。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

  谢澜安回到家时,胤奚已回府有些时候了。

  谢澜安一进院儿,便看见默默坐在檐廊下的谢方麟。

  看见她,小男童的瞳孔瑟缩了一下,仿佛知道她便是让他家中巨变的罪魁祸首。

  谢澜安将这孩子的反应尽收眼底,步子一顿,没有走近。

  她在外八面玲珑,亦笑亦嗔,骨子里还是冷淡的,知道自己不得长辈缘,也没什么孩子缘,不必强求。便打算让山伯将人送到阿嫂那里。

  折兰音喜欢孩子,已经说了,想收留他与小宝一起教养。

  却见一道身影在廊下握住谢方麟的小手,转眸看向谢澜安,温声细语地说:“方才哥哥怎么教你的,见到从姑母,要说什么?”

  谢方麟在这个漂亮温柔的哥哥身边很有安全感,他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着,缓了一会,眼里有了些亮光。他慢慢站起来,向谢澜安有模有样地行个礼。

  男孩怯生生地说:“方麟见过姑母。书上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方麟学过,知晓其中的道理,我以后,会好好读书。”

  被那双闪着水光的无邪眼睛望着,谢澜安走过去。

  胤奚站起身,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谢方麟的头顶,似乎期望女郎摸一摸他。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黏糊?谢澜安不看他,垂眼看了小孩两眼,道:“不用怕,在这里和家里是一样的。”而后唤来山伯安顿好他。

  谢方麟被领走后,谢澜安侧眸,胤奚站在屋檐下,头顶有一串编穗玉铃,随风轻荡。他那双水意汪盈的眼睛,纯净得与孩童一般无二。

  甚有过之。

  白衣郎君风姿朗朗:“女郎上朝一切还顺利吧?”

  “装没事人?”谢澜安睨他,他是有这样的本事,迷醉与清醒像水精镜子的正反两面,一幻一真,让人很难联系到一处去。她似笑不笑,“听说胤郎君把那三大箱衣服都搬进来了,动作够快呀。”

  她进府时听管事回报这个消息,还愣了下。当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不是别的,是昨晚那个吱溜一下钻进东厢的身影。

  胤奚望着她,慢吞吞地问:“女郎为什么不生气呢?”

  他问的不是女郎有没有生气,从结果来看,她没有将他赶出去,那便是不曾生气。

  那么,为什么不生气呢?

  是对其他人都这样好说话,还是单单只纵容他一个呢?

  他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底气可言。己有劣势,该当如何?是女郎教的,佯攻便是。

  谢澜安好像被问住了,轻怔瞬息,转身往屋里走,“今日多写十张字。”

  没等她迈进门槛,袖子一角被轻轻拉住,那勾留的力道似曾相识。

  胤奚窸窸窣窣从袖中摸出一摞二十张行楷,“给。”

  谢澜安这几日事情不少,胤奚跟着她也难得闲,就是这样,还能挤出时间又是哄孩子又是搬行李又是补大字的。

  出息呵。

  “女郎若生气了,要我搬走,衰奴不敢不从。”她伸手将接不接的空当,耳边传来呢喃,“无非是我一个人再将那三箱衣服抬回幽篁馆罢了,只要能日日跟随女郎,多走几步路,我没关系的……”

  “胤衰奴,”谢澜安冷酷地单挑眉梢,“那就搬吧,搬,这就搬。”

  胤奚迷惑:“为什么,因为我的字写得又快又好吗?”

  不,谢澜安盯着那只晃来晃去的烦人风铃,因为她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人如此乱她心曲。

第53章

  话是这么说, 当日傍晚,一口漆铜圆肚水缸被两个家丁抬进了正院。

  胤奚一下午都守在东厢房里,表面上气定神闲, 耳朵却一直竖起留心着正房的动静。

  到了掌灯时分, 他本以为稳妥了, 忽闻门外响动, 走出去看到那口缸, 胤奚心中莫名一紧:“这是什么?”

  家丁只说, “是家主吩咐抬来的。”

  不一时,又有两个家丁提着水桶入院,往返几次,将水缸注满。

  随后不久,二掌事也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鱼篓。

  看见胤郎君,全荣含笑与他招呼一声,将篓里的四五尾鲤鱼倒入缸中。

  金鳞鲤鱼。

  胤奚呼吸一抖:“这是……给我的吗?”

  游鱼一入水,便欢快地摆尾游动起来, 一滴水珠崩溅出来,正落在胤奚眼尾旁。

  像一滴清凉的泪。

  他在暗蓝色的秋暮里, 转头望向正房灯火暖溢的窗扉。

  胤奚曾在设法杀庾洛神的时候, 想过用金鳞鲤鱼作为祥瑞, 放入韦陀寺的圣明池中引庾洛神上钩。

  那时他还未想到火燧粉的办法, 左思右想, 只有曾在大市胡商那里见到的金鳞鲤鱼,最符合他的计划。

  然而金鳞鲤鱼价贵,他拿出全部身家,也只买得起三两条。

  但那时他已被庾洛神逼得濒临崩溃, 为了逃离那个恶魔,胤奚还是咬牙买下了鲤鱼。

  他在羊肠巷的耳室里置了一口缸,把它们当祖宗供着,日日精心地喂养它们,像奉养着自己终会来临的自由。

  直到庾洛神派人放火烧他的家。

  那场始料未及的火,烧塌了他家徒四壁的房子,险些熏呛死小扫帚,也一举烧光了他的自由。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深夜,在左邻右舍的指点之中,他从废墟里看到那几条死鱼时的心情。

  不如死了的好。他当时如此想。

  他无法形容他是何等痛恨自己的愚蠢,愚蠢到会把生路寄托到几条无比脆弱的鱼身上,他更加痛恨,比鱼还要命如草芥的自己。

  所以,还是去死吧。

  死了,便可以和阿爹阿娘团聚了。

  可是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一种浓烈的不甘又涌上胤衰奴的心头——凭什么他就命如草贱,任人宰割!凭什么那些生来锦衣玉食的士卿,可以肆意妄为,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

  若贼老天是这样不开眼,他死了又能到何处喊冤?!

  ……

  这件事,女郎在庾洛神死后夜审他时,没有问过,他也从没有提起。

  原来这样的细枝末节,女郎也早已知道了。

  二管事见胤奚站在鱼缸旁边愣神,说道:“咱们娘子并没有交代是给谁的,只说是乔迁之礼。”

  胤奚浓密的长睫簌簌一颤。

  蚍蜉试图以小小诡计撼动天人的心,而心如明镜的天上之人,便当真没有拂袖赶开它,反而容许它栖息在她的脚背。

  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好。

  夜渐渐黑了下来,拨云校场的女卫驻进府里后,以后上房的安全便由她们代替玄白和允霜负责轮守。第一日当值的是同壇和陆荷,玄白与她们交接时,夸张地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可千万盯紧东厢的人,千万不能让他摸进主子的房间!”

  说起来也是让玄白郁闷,昨日大宴上大家都喝得高兴,里院外院皆是自家护卫,所以主子便免了他的值夜。谁想就这么一夜的功夫,一夜!就被姓胤这小子钻了空子,住进了正房!

  两名女卫不明所以,夜晚用心留意。

  可看来看去,也没见那胤郎君去往一廊相通的正房,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东屋外的台阶下,捧脸痴痴地看了半宿鱼。

  “娘子,小胤郎君没有过来呀。”

  束梦服侍谢澜安就寝前,想起娘子之前的嘱托,顺嘴提了一句。

上一篇:贵妃吐槽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