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筠
“是什么呀？”
端木柔嘉忽然冷下了语气道：“最可怕的是，我心里会难过，可我从没有后悔过。哪怕时至今日，再让我选一百次，也都是同样的结果。”
宋允真不以为然道：“或许合格的皇帝都是这样吧，仁心与狠心缺一不可。你其实也不用太耿耿于怀，你只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呀，小公主。”
站在门口的荀昳踉跄地后退了半步，腹中微微有痛感，抬手捂住了小腹。他怕端木柔嘉注意到她，稍缓了缓就悄然离开了承天宫。
荀昳慢慢往前走着，想到了许多曾经的事。
看来他之前的揣测都是对的，就算是在他面前，端木柔嘉也还会有许多保留，哪怕自己如今已经对她赤诚相见毫无保留。
先皇端木沁是个能狠得下心来的人，她能为了皇位弑姐杀妹，逼自己的亲娘退位。也能就因为一个说他将来会颠覆天下的预言，就全然不顾多年的情谊，要杀他让他陪葬。
原本以为端木柔嘉是完全不同的，可越了解她越发现，她似乎青出于蓝了。
可知道这些后，自己会怕她吗？会无法再爱她了吗？
荀昳忽然发现好像也没有，他对端木柔嘉的感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于，他对端木沁也从没有过恨，对她的感情仍是景仰。
虽然还是会震惊，可他心里能理解或许只有能狠得下心的人，才能坐稳皇位。
荀昳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或许都是同一类人吧。她们母女两狠，他自己骨子里或许也好不了多少，所以才见怪不怪。
“荀昭仪，别来无恙啊。”
正低头想心事的荀昳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冯锦带着冷笑站在他的面前。
荀昳轻抚了一下隆起的小腹，此时他有着身孕，若是与冯锦起了冲突，只怕讨不到什么好，甚至可能伤到孩子。
他顺服地轻声道：“见过皇后。”
冯锦笑道：“今儿个你来给我行礼，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你说是吧，父后？”
荀昳淡淡道：“皇后说笑了，如今我只是陛下的昭仪，再无别的身份。”
“是么，我还想问问你呢，共侍母女二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荀昳轻声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了，请恕我不能陪皇后多聊了。”
冯锦忽然伸手摸他的肚子，荀昳下意识紧张地护着隆起的腹部。冯锦冷哼了一声，轻轻抚摸了几下他的腹部，问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荀昳轻声道：“月份大了，是有些辛苦，还望皇后担待。”
“那是自然。万一皇嗣有损，本宫担待不起。”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荀昳见她走远了才继续往前走，走到千秋殿门前，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形之物，挺着孕肚的他瞬间失去了平稳跌倒在地上。
千秋殿的宫人见他摔倒了赶紧跑来扶他，紧张问道：“昭仪，您没事吧？”
荀昳双手捧着腹部压抑着声音道：“我肚子疼……传御医……”
第41章
端木柔嘉闻讯赶到千秋殿时, 江枕月与另外两个大夫都等在寝殿外，寝殿里两个男大夫围在荀昳床边。
端木柔嘉走到江枕月旁边问道：“你们站在外面做什么？他怎么样了？”
江枕月道：“荀昭仪有早产的迹象，男大夫在里头，我们几个女子就先侯在外头。”
端木柔嘉一愣：“你是说他要生了？”
江枕月微微摇头道：“可胎儿还太小, 若真的这会儿就早产, 孩子未必能活下来, 里头的男大夫在尽量帮他安胎。”
端木柔嘉看向莞儿道：“莞儿，你来告诉朕到底怎么了？”
莞儿上前拿出一块帕子，展开来里头是几颗玛瑙珠：“不知是谁在千秋殿门口撒了这珠子，昭仪滑倒了。”
“没人在旁边扶着他吗？”
莞儿轻声道：“今日宋二小姐来与昭仪说了几句话，之后她说要去见您就走了，昭仪过了阵子也想去看看您在做什么, 让我们不要跟着。”
端木柔嘉叹了口气, 问道：“这东西是谁的？你见过吗？”
莞儿轻轻摇头，道：“这玛瑙质地不算上乘，应当不是宫中之物。”
端木柔嘉冷笑了一声：“把宫外的东西带进来害人, 这样就难以查到源头了, 还挺聪明。允真, 这件事交给你，务必追根溯源把人给我找出来。”
宋允真皱眉：“你随便吩咐一声倒是容易, 你让我去哪儿给你找？”
里头一个男大夫走了出来, 对端木柔嘉行了个礼：“陛下, 昭仪腹中的皇嗣暂且稳住了。”
端木柔嘉闻言抛下宋允真走进了寝殿, 坐到床边握住了荀昳的手：“荀哥哥。”
荀昳红着眼睛抓紧她的手：“柔嘉，我刚才真的很害怕, 怕我们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端木柔嘉轻轻把手覆上他隆起的小腹：“别担心，孩子没事。”
宋允真拿着几颗玛瑙出了宫, 一出宫门就烦躁地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查。
她想到今天凌韫玉就回来了，现在这个时候人应该已经到家了，要不把这件事扔给他去查吧。
但是找他帮忙……
还是算了吧，找谁都不想找他帮忙。
宋允真骑马一路赶到了复来庄，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一如既往的吵吵嚷嚷。她把马拴在了门口走进门，看到萧潇拿着一盘瓜子坐在赌桌旁磕着瓜子凑热闹。
宋允真走过去道：“萧老板，上回我去救你的这个大人情是不是该报答一下了？”
萧潇吐掉瓜子壳转头看向她，笑道：“呦，宋二小姐呀，稀客。”
“看你挺清闲，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宋允真面无表情道：“这里不太方便，换个地方说吧。”
萧潇领着她上了二楼一间雅室，关上了门道：“说说看吧什么事？”
宋允真拿出了几颗玛瑙道：“你路子广，帮我查查这东西都经过了谁的手。你是不知，就今日早些时候，有人将这玩意儿撒在千秋殿门口，荀昳滑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都差点掉了。”
“柔嘉就将此事交给你查了？”
“嗯。”
萧潇笑道：“那你查呗，找我做什么？”
宋允真皱眉道：“你本来就欠我的人情，帮个忙怎么了？”
“好啦，帮你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
萧潇收下了玛瑙，问道：“柔嘉现在和她姑姑什么情况了？”
“哦？你还关心朝政之事？”
萧潇随意靠在桌上，道：“朝政之事我才不关心呢，只不过我还欠他爹爹一件没做完的事。宋允真，你的忙我帮了，但是作为交换，柔嘉要是和她姑姑哪日真的闹得有你没我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行，我估计快了，张沐雨要惨喽。”
萧潇轻轻一笑：“你就肯定柔嘉会赢？还是你姐他们告诉了你一些将来之事？”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将来之事，张沐雨妥妥的斗不过小公主啊，能斗得过才奇了怪了。”宋允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沉下了声音道“柔嘉她就是身体太差劲了，要是她能有个好一些的身体，凭她的本事，她一定能超过她娘。只可惜……真是可惜了。”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有了萧潇的帮忙，三日后就把玛瑙珠的来龙去脉都查了清楚。这玛瑙珠来自皇城一家及其普通的珠宝铺子，有人买下玛瑙串后交给了冯府的一个管事，而那位管事已经于前几日带着一家子回老家去了。
宋允真也在宫里查出了一个可疑的宫人，但还没来得及细细审问，对方就投井自尽了。
线索就此断了，宋允真就把查到的这些交给了端木柔嘉。
早朝时，端木柔嘉直接把宋允真查到的内容扔在了冯琦的身上，问道：“冯琦，你好好给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冯琦拱手道：“微臣不知。或许是家里的下人看不得自家公子在后宫受委屈，于是自作主张。”
端木柔嘉冷笑了一声：“自作主张？不是你指使的？”
“微臣万万不敢谋害皇嗣。”
端木柔嘉怒道：“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冯琦跪下道：“微臣有管教下人不利之罪，但谋害皇嗣一罪微臣担不起啊！”
端木柔嘉道：“谋害皇嗣罪当株连，既然是你府上的下人，就算你真是不知情，那也理当同罪！”
张沐雨走出列道：“陛下，冯琦多年以来兢兢业业，自你母皇那时起就是国之栋梁，又为关陇世家，怎可为一个下人连坐？”
端木柔嘉冷笑了一声：“关陇世家又如何？这是什么免死符吗？谋害皇嗣都能脱罪？”
张沐雨道：“陛下一口一个谋害皇嗣，可臣听闻皇嗣安好，谋害一词从何说起？况且这玛瑙或许只是皇后赏给了某个宫人，那宫人经过千秋殿时不当心串珠断裂掉落。虽说害得身怀有孕的昭仪跌倒是有罪，但也是无心之失，如何就是谋害皇嗣？”
冯琦赶忙道：“丞相所言甚是。这只是小儿打赏宫人的物件罢了，赏出去了自然也就不是小儿的物件了，与我冯家何干？”
端木柔嘉站起身指着她们气得指尖微颤：“你们……”
张沐雨又道：“听闻陛下将此事交给了宋小将军查办？”
朝堂上还从没主动说过话的宋允真忍不住回嘴道：“宋将军就是宋将军，为什么非要加个小？”
张沐雨转头看向她轻笑道：“听闻宋将军，想要屈打成招，那宫人被你逼得投井自尽了，可有此事？”
宋允真一指她道：“你少血口喷人！尸体就在刑部躺着呢，你可以去看看身上是否有屈打成招的伤！”
张沐雨冷笑了一声：“并非所有的审讯手段都会留下可见的伤，臣就知晓有些法子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身上不会留下伤口。”
“你什么意思？”
端木柔嘉道：“够了！都给朕闭嘴！”
张沐雨转身恭敬地给端木柔嘉行了个礼：“冯家一事还请陛下决断。”
端木柔嘉宽大衣袍下的手紧紧攥起了拳，面上勉强笑了笑，道：“朕差点失去第一个孩子，难免被影响了情绪，刚才对冯卿言辞过分了些，还请冯卿见谅。”
冯琦拱手道：“臣也为人母，当然是能理解陛下的。”
端木柔嘉又道：“既然害昭仪摔倒的宫人已经畏罪自尽了，昭仪与皇儿也都没有大碍，那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吧。若是无事，今日便退朝吧。”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了，宋允真上前拉着端木柔嘉道：“小公主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呀！”
慕焱走上前道：“你看不出来，陛下是为了保你才算了的吗？若陛下再追究，那张沐雨也要给你扣个屈打成招逼死人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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