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谢仲叹气道:“便是你祖父在时,我也劝过他的,十指连心,纵然重视嫡长却也要一碗水端平。你祖父过世后,这家中如何,大嫂也亲眼看到了,如今我的意思,你们四房走到这一步,赶紧分家另过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分家?”老王氏一惊,骂道,“我还没死呢!谁家父母在就要分家的,不行。”
谢仲道:“大嫂别拦着了,这点主族里还能做。说句难听的,长辈失德,你这四房早就心散了,分了家大嫂还有人奉养,不分家,大嫂非得要把这一门子孙都作践完了才肯罢休?”
“你们兄弟三个说说呢?”谢仲问道。
谢宏迟疑纠结,谢寄却连忙说道:“分,分了好。”
谢宸觑着范氏道:“我们听叔父的,我们本来也没在一起,从不曾从家里拿过半点钱粮。”
“那就分了吧。明日是中秋总归不好,后日我就召集族老,来给你们分家。”谢仲道。
谢让道:“堂祖父,趁着您在这儿我就再多嘴一句。分了家,四房各过各的,那便不能再靠着族里,各房自己有法子就自己营生,过去不下去了,堂祖父可拨给他们几亩田地。谢氏比许多贫苦人家已经好太多了,族中还有族田,只要拿得动锄头,总归也不会饿死。若是连锄头都不肯拿,那只能说人各有命。”
谢仲点头赞许,说道:“就这么定了,不愿意的就算了,愿意种田的就跟我说,看他房里有多少人口,一口人我分给他两亩田地。但这地是族里的,自己不好好种族里一样要收回来。”
处理完这些事,谢仲迟疑问道:“让哥儿,自家院里就算了,至于外头,你看……”
谢让忙笑道:“堂祖父考虑周到,总归谢氏一族还要名声,至于外头,只说谢诚与人纠纷诉讼,这些官兵是来拿他的就好,旁的不必细说。这般乱世,孙儿也是被推在风口浪尖上,群狼环伺,总不能日日派人守着白石镇,我也担心谢氏一族的安危。”
“你说得对,你如今是咱陵州地界的当家人,干系重大,万一被人钻了空子,抓了谢氏一族要挟你。”
谢仲说着转向其他人说道:“我这么讲,你们可能明白?让哥儿手里有兵是不怕,可咱们谢氏一族就在这白石镇上,你们哪个自己张扬出去,叫人知道玉峰寨首领是咱谢家人,那就是自寻死路。”
“正是。”谢让道,“玉峰寨断不可能为了哪一个人,就让整个山寨去给他卖命。”
“你且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谢仲疲惫叹道,“回头我就叫他们把民团操练起来,让哥儿身系整个陵州的安危,他们帮不上忙就罢了,总归不能拖你后腿。”
“多谢堂祖父。”谢让郑重一礼。
谢让心中感触,谢仲这般通透睿智的老人,追究起来,何尝不是嫡长宗法的受害者,当日谢家贫寒,祖父谢信是嫡长子,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科举,谢仲作为胞弟,便只能留在家中种田出力。
也包括谢让他自己,包括他那位早夭的兄长,以及谢询他们,还不都受过这嫡长宗法的害。
送走谢仲,谢让便吩咐沈士骏和杨行他们先撤了,杨行却不肯,叫沈士骏带着两百骑兵只管回去,他硬要留下来保护谢让,似乎他们大当家受了莫大的委屈。
谢让失笑无奈,只好随他。
周元明道:“你也太把我看扁了,我在这里,还能让表哥吃了亏?”
杨行脖子一梗说道:“就因为你们是亲戚,那些人才敢放肆。老子从小孤儿长大,最烦那些子亲戚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一番折腾,暮色已经昏黑,这中秋节是半点过节的气氛也没有了。谢让只好决定再留一晚。
凤宁住在她原先的屋里,谢让以前的屋子已经被谢宏住了,杨姨娘也带着谢燕真搬了这边院里。谢让索性收拾了隔壁的空屋,跟周元明和杨行凑合一夜。
晚饭后谢宏留住谢让,期期艾艾吞吞吐吐,谢让不用猜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直截了当道:“父亲,你若是想给谢诚说情,那就不必了,我原也没打算杀他,我这苦主不追究,他倒是可以留一条命,但是我却不可能放了他,谢凤歌也一样。”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宏迟疑道,“让儿,他们是错了,你该打该罚都行,可总归血脉相连,杀头……也太过了。”
血脉相连……谢让自嘲一笑:“但是请父亲也告诉那些人,若还有人不能安分,非要犯我的忌讳,人,我是随时可以杀的。”
他语气中尽是森然,周身霸气天成,谢宏目光十分复杂,似乎第一天才认识他这个儿子。
“就这样吧,父亲,我累了先去睡了。”谢让恭谨地行礼告退,临出门想起来,又转头道,“对了,父亲,谢询明日我带走了。”
谢宏愣了愣,连忙答应着,谢让却已经走远了。
囫囵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依着晨醒昏定的规矩,谢宏寅时就起床了,又叫谢询来喊谢让,问他去不去。
每当逢年过节,谢家晨醒昏定的规矩便会越发郑重,似乎默认这一日是必须要去的。谢让虽不认同这种“孝心”,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素来不做坚持,反正也睡不着了,随口说那就去吧。
等谢宏郑重其事带着谢让、谢询、谢凤宁和谢燕真一起去了主院,除了大房,其他人都已经到了,看着谢让的目光各种复杂,却一个个都十分安分。
老王氏难得起了个早,没让大家等着,于是众人请了个安,老王氏便叫他们各自回去。
“让哥儿,你留一下。”老王氏道,又叫谢宏,“老二,你过来坐。”
谢让便留了下来,坐在下首看着谢宏和老王氏母慈子孝,嘘寒问暖,等着老王氏发话。
“让哥儿,你大伯父……被关在陵州大牢,这事你可知道?”老王氏问。
“知道。”谢让态度恭敬地答道,“我抓的。”
“你……”老王氏一句话差点呛住,忍了忍敲着拐杖斥道,“他是你大伯父。”
“对,”谢让依旧恭敬地答道,“所以陵州城除了我,还有谁会抓他。此事祖母就不必多言了,谢诚、谢凤歌我能网开一面,暂时留他们的性命,因为他们得罪的是我,算是我给祖母和父亲的情面了。但大伯父不同,大伯父所犯之事,有违国法,有违德行,有辱谢家的祖宗,这不是我能不能原谅的事。”
老王氏忍了忍,说道:“让哥儿啊,那好歹是你大伯父,你把他放了吧,我以后好好管教他。”
“不必了。”谢让道,“祖母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你敢!”老王氏指着他道,“让哥儿,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也不能六亲不认!今日你给我句准话,你到底放不放你大伯父,你敢不放,我……我死给你们看!”
谢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方才说了,谢诚和谢凤歌,我暂且留着他们,是我给祖母和父亲的情面,大伯父不行。这不是家事,祖母逼我也没用,逼得急了,我就把谢诚杀了作罢。”
“孽障,孽障!”老王氏劈手砸了个茶杯过来,往地上一滚哭嚎道,“我不活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呀!”
“让儿!”谢宏情急道,“你怎么跟祖母说话,你真要逼死你祖母吗!”
谢让一怒说道:“人总有一死,祖母若要寻死,也是被大房气死的,我谢让不担这个罪名。”
“孽障!”
谢宏气急之下,一巴掌抽了过来。谢让没躲,直直地站在原地受了这一巴掌。
他只觉得满心悲凉,身心俱疲,面色却越发淡然,缓了一息,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祖母,父亲,谢让不孝,也怕给家中带来灾祸,就此别过!祝祖母和父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他说完,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老王氏也顾不得撒泼寻死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推了谢宏一下埋怨道:“你打他做什么,他真恼了怎么办,快去把他追回来!”
谢宏那只手直哆嗦,两眼惶恐茫然,被老王氏一推赶紧追了出去,却只瞧见青年孤傲挺拔的背影决然而去。
谢让回到小院,杨行和周元明正在切磋练刀,一见他进来便敏锐地察觉他脸色不对,两人急忙迎了上来。
“叫上凤宁和谢询,回家!”
杨行和周元明对视一眼,谁也没敢再问,一个就去牵马套车,另一个立刻去叫谢凤宁和谢询。
…………
谢让一进府衙后头的住处,迎面便瞧见叶云岫站在廊下,一脸憋不住的笑。
谢让脚下一顿,白了她一眼,拉个架子扭头要走人给她看。
“哎,别走啊……”叶云岫一溜小跑追上来,一把拉住他说,“抱歉抱歉,我不是要笑你,哈哈哈……”
她笑到一半察觉他脸色不对,皱眉问道:“你怎么回事,这边脸怎么有点红,又让人打了?”
谢让看着她不语,缓了缓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下巴垫在她头顶半晌不说话。
行吧,叶云岫手臂环着他的腰,拍拍他的背哄道:“没事,我不笑你了。”
“小没良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谢让放开她,黑着脸控诉道。
“哎呀没事了。”叶云岫软着嗓子哄他,拉着他进了屋,一边说道,“大过节的,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在家了呢,幸好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谢让,你都不知道,我有时还挺怀念我们在山上墓园那会儿,就我们两个人,每天睡睡懒觉,弄点儿吃的喝的。”
“嗯,我也是。”谢让柔声道,“那今日我们两个一起过,你说弄点儿什么吃?”
叶云岫想了想:“饺子?”
“面条吧。”谢让说,“大过节的,条条顺。”
第79章 封候拜将,景王世子到访
结果两人吃了顿面条,又吃了顿饺子。
谢让寅时末就起床,然后头也不回地从白石镇离开,到现在早饭还没吃呢,一问,叶云岫也没吃,他不在,大过节也没别的事,人家睡到自然醒,才刚起来。
谢让听得都有点嫉妒了。
眼瞅着都巳时了,谢让就去擀了两碗面,简单做了个香菇肉酱的浇头,结果叶云岫非说香菇猪肉搭配一起,包饺子才好吃。
于是两人刚吃完面条,索性又剁了馅儿包饺子,接着把午饭吃了。
周元明和杨行跟着回来的,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有心没让人打扰。小院里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慢慢悠悠消磨了大半日时光。
然而到了下午,谢让自己坐不住了,说要去看望一下洪勉。
“然后还得去外祖父家吃晚饭。”叶云岫道。
两人对视一眼,偷得浮生半日闲,果然只能闲半日。走吧。
中秋节后,谢让把谢询送去了州学读书。谢让跟他说,不能泄露谢氏子弟的身份,更不能告诉别人是他的弟弟,老老实实读书就好。若让他知道他没用心读书,或者仗着他的身份生事,立刻送回白石镇。
谢询欣喜若狂,连声保证一定好好读书,不叫二哥失望。州学有宿舍,谢询便住在宿舍。一早谢让负气决然离开,走的急,这孩子一听二哥要带他走,行李都没顾上收拾就跟着跑了,凤宁给他准备了被褥衣物。
谢让安排完谢询,却还有一个谢家人等着他处置。
石泉庄改为盐场,原先的住户全部搬迁,住户们自由选择,想进城可以搬来陵州城里,不想进城更喜欢种田的,也可以搬回山寨。
石泉庄一百多户人家,都是山寨最老的住户,他们如今有这个能力,总得照顾好了。所以这事情按部就班来,给的时间也宽松,结果大部分住户都想搬回山寨去。
山寨如今日子好,大片开荒的土地,种点粮食种点菜,小日子比进城逍遥。少部分因为家里男人进城的,比如陵州卫和镖局的家眷,还有焦嫂子这样,焦平在山货铺子里,焦嫂子便也跟着搬进了城里。
中秋节前,一百一十多户全部搬迁完毕,剩下一个谢凤鸣。
谢凤鸣独自一个女子,不好办,谢让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这也是他将谢凤歌打一顿留在白石镇的原因,除了石泉庄,他也没别处关她。谢凤鸣跟谢凤歌还有所不同,在谢让看来,谢凤鸣多少有几分无辜。
当初谢凤鸣逃婚私奔也是被老王氏害的,结果遇人不淑,比较倒霉罢了,又被他关在石泉庄两年多。
山寨诸多不便,曾经将谢凤鸣关在石泉庄是怕她走漏消息,为了整个山寨他只能如此,如今整个陵州都在他们掌握之下,谢家对他的身份也都知道了。所以谢让斟酌一下,决定将谢凤鸣送回白石镇谢家。
谢让将此事交给焦嫂子去办,结果两日后焦嫂子来回话,说谢凤鸣想见他一面。
谢让如今对谢家人敬谢不敏,实在不太想见她,谢凤鸣被他平白关了两年多,也不知能说出什么话来。
焦嫂子劝道:“大当家要不就见见她吧,我一说要送她回家,她就只是哭,说不愿意回谢家去。这位谢姑娘刚来时尖酸刻薄,这两年在庄子里跟着我们干农活,我们也教她道理,倒是有点长进了。”
谢让于是叫人把谢凤鸣带了来。谢凤鸣逃婚时才十六岁,在谢家养的一副小姐性子,说话刻薄,掐尖要强,如今两三年过去,一副寻常的村姑打扮,身量长了一些,整日劳作看着也健壮不少。
谢凤鸣进了门来,屈膝行了个福礼,低头道:“见过三堂兄、三堂嫂。”
谢让斟酌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旁边叶云岫直截了当问道:“谢凤鸣,谢让把你关在石泉庄两三年,你不恨他吗?”
谢凤鸣低头半晌,摇头道:“起初是恨的,我恨祖母,恨三堂兄,连凤宁都一起恨,若不是她躲掉了王家的婚约,我也不用逃婚,也不会沦落至此。可是后来慢慢的我也想明白了,凤宁能躲过,是因为她命好,她有个舍命护她的哥哥,我有哥哥,有姐姐,还有亲娘,却没有一个护我的。”
她神情还算平和,摇头自嘲间眼圈却红了,哽咽道:“三堂兄不知道,我当日逃婚,我娘其实是默许的,她不敢违抗祖母,却又跟我说以我的出身样貌,哪怕逃出去给富贵人家做妾,也比嫁了那王家的好。恰好我跟人有了私情,于是就跟他私奔了。所以如今我不想回去,我若回了谢家,也没什么好日子等我。”
叶云岫点头道:“你自己想明白最好。你三堂兄对你心里是有愧的,但是要我说,他若不念你是他堂妹,一刀杀了就好,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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