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到了后院一道垂花门,陈同升分头离去,宋承等人守在门口,只剩下叶云岫跟着谢让进去。
“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另置一处宅子了,以前觉得也不怎么在这边住,如今才发现需要过来的时间也不少。”谢让道。
陵州府衙毕竟是陈同升主事,他其实不太想影响到陈同升,他跟叶云岫住在这里总归不便。
“随你。”叶云岫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事了?”
“我明日邀请景王世子来赴宴,才发现我竟没有自己的地方招待他,去酒楼又不太好,也只能安排在府衙了。”
按照寻常待客的惯例,他应当邀请景王世子来自己府上赴宴,可他哪来的府。
外祖父家他们私下住当然可以,那宅子本就是他买的,但外祖父家他们经常出入就容易引人注意,再说他总不能在外祖父家待客。
要是为了场面用途,好像是该弄个侯府之类的。
可又觉得他们平日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山寨,煞费力气花银子弄个侯府有点没必要。银子要用在刀刃上,这是两人的共识。尽管他们山寨现在不缺钱,可钱这东西手里越多越有底气,花的要划算。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谢让洗手更衣,叶云岫则忙着去洗掉自己被他画的那一脸胡茬子。
收拾一番,谢让换了家常的直裰出来,叶云岫也换回舒服的女装衫裙,两人泡了一壶茶,消闲地坐下来说话。
“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让玩味道,“相谈甚欢,宾主融洽,该聊的都聊了,可实际上什么实质内容也没谈。”
叶云岫啧了一声,点着脑袋真心钦佩道:“虚来虚去客套话你俩能整两刻钟,我是服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谢让道,“他一直在试探我,那我也拿话试探他,他言下之意就是想跟咱们交好结盟。只是我觉得……”
他思忖片刻,蹙眉沉吟道,“这个景王世子,有点太端着了。”
“?”叶云岫询问的眼神,什么意思?
她没接触过几个达官显贵,那些上位者,还不都是喜欢端架子吗。
谢让一下子还没太理清思绪,蹙眉道:“你想啊,就冲他敢不请自来,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就敢只身入咱们这陵州城,此人怎可能是个循规蹈矩、处处端着的人。礼仪做派、谈吐举止是挑不出一点错处,不愧皇家风范,可他大老远跑来一趟,就为了跟我端架子?”
“人设性格和行为轨迹不相符?”叶云岫笑道。
谢让琢磨了一下她这句话,很奇怪,她口中有时会有一些十分新鲜的词儿,可他偏偏就能听懂。
谢让笑道:“要说好歹我也是见过几个达官显贵、王公大臣的,事实上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举止随意、恣意不拘,毕竟身为上位者,他的言行举止就是规矩,尽可随性,他哪里需要端着,谁敢拿举手投足来品评他。”
居移气养移体,以亲王世子之尊,礼仪教养几乎是潜移默化、与生俱来的,可这跟“端着”是两码事。
一个人喜欢端着,只能说明他身份不够,底气不足。
他这么一说,叶云岫也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普天下谁不知道咱们是山匪窝,他亲爹老子都没拉拢成功,这个景王世子敢只身闯咱们陵州城,单从这一点看,他就不可能是个一板一眼的乖孩子。”
谢让道:“并且他既然来了,想要跟咱们交好结盟,就该拿出诚意来,可我今日拿话试探他,他却又不下定论,顾左右而言他,说明他恐怕做不得主张。难不成他真是个乖孩子,还要等远在淮南的景王做主?那他这一趟来的就没意思了。”
“所以呢,结论?”叶云岫眨眨眼睛,笑嘻嘻问道。
“再看看吧。”谢让道,她那慧黠顽皮的小眼神实在可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谢让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怀疑,这个景王世子是假的。”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怀疑了。”叶云岫揉着鼻子抗议地白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便跟他说起那侍卫的事情。
“哎,我这记性不行,想不起来了,就是匆匆一瞥觉得在哪儿见过的。”
叶云岫嘟嘴皱眉地埋怨,想了想描述道,“反正就是他那张脸吧,大概就是不男不女、亦男亦女,很容易让人记住。要不你等我明日再好好看看。”
谢让因她这形容词忍俊不禁,笑了半天问道:“貌若好女?”
“对,”叶云岫品着这个词,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若是穿上裙子打扮成女子,应当也挺好看的。”
“那你明日多盯着他一些。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我与景王世子说话时,帐下几个侍卫身量长相都十分出众,似乎是刻意挑选出来的,其中似乎是有一个长相阴柔俊美之人,可惜我当时不曾多留意。”
谢让道,“这景王世子的行事做派我也听说过一些,景王妻妾成群,光儿子就一二十个,此人是嫡非长,能稳坐世子之位就绝不简单,这种人大都狂妄,他若真弄个假世子出来,自己必定不甘心就在幕后,很可能就躲在侍卫里冷眼观察我们。”
“反正就是大家一起演戏呗。”叶云岫笑嘻嘻道,“反正在咱们地盘上,我看他能怎样。”
与此同时,馆驿之中。
白袍银冠的“景王世子”躬身立在一旁,面容阴柔的侍卫坐在桌边品着茶蹙眉沉思。
“世子爷,您看此人,可是那玉峰寨真正的首领?”见座上之人沉吟不语,假世子真侍卫说道,“属下觉得此人面上虽然温润有礼,言谈举止之间却霸气浑然,敢下决断,应当是久居上位之人。”
“此人是个人物,却未必就是那玉峰寨真正的首领。”景王世子缓声道,“咱们那么多探子得来的消息总不可能是假,玉峰寨攻占柳河、击溃匈奴、斩杀庞用降服翼王大军,几次三番,为首之人都是一个年轻女将。大约正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才一直不曾真身露面。他们玉峰寨又不是头一回推个傀儡出来,若来人不是真正的首领,本世子跟他个傀儡谈什么。”
“可终究不过一介女子,也兴许那女子为将,此人为主?”侍卫试探说道。
“这般乱世,武力说话,今日来的这人你几番试探,我也暗中观察了,不像是习武之人。”景王世子嘲讽一笑道,“玉峰寨山匪起家,他一个书生如何服众,以德服人么?他们玉峰寨故弄玄虚,一直不曾公开首领的身份来历,恐怕正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那女子才是关键。”
另一名心腹属下道:“那玉峰寨女将,近日几次在固川县出现,率兵剿匪十分凶残,我们的探子冒险靠近亲眼见过了,二十岁左右,容貌极美,使一把弯刀,射箭也十分了得,年龄、相貌、兵器都对得上。这女将昨日下午还在固川县城露过面。”
“嗯,继续打探。”景王世子道,“若她返回陵州,速来报我。”
为首的侍卫说道:“世子爷,您还记得两年前,您途经柳河遇刺那次吗,那地方恰好就在玉峰岭附近。当日我们清理善后,其中有两具杀手的尸体身首分离,一刀致命,那般杀人的法子属下们极少用,当时问了一下,竟没弄清是谁出的手。”
景王世子颔首,示意他继续。
“当日那附近属下们仔细善后了的,不曾发现过闲杂人等。”为首的侍卫迟疑道,“当日您似乎提过,是有一个哑女为您包扎伤口,之后我们寻遍了周边村镇,也不曾找到那女子,您说会不会……”
“不会。”景王世子眸光微顿,缓声说道,“你们又不曾见过,不必乱猜。当日那女子顶多十四五岁,柔弱不堪,都快吓呆了,年龄也对不上,就算跟玉峰寨有什么关联,也不可能就是那玉峰寨女将。”
侍卫首领不敢再置喙此事,只是躬身道:“总之我们身在陵州,明晚的宴饮,世子爷千万小心。”
景王世子漠然道:“无妨,如今强敌环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翼王,他玉峰寨又不蠢,纵然不能结盟,也绝不会主动与我为敌。”
…………
次日的宴饮安排在府衙前院的一间正厅,给足了排场,陈同升亲自张罗,从上午一直忙到太阳西落。傍晚时分,景王世子只带着十几名贴身侍卫如约而至。
谢让和叶云岫商量过后,叶云岫继续隐身,谢让则亲自迎出门去。
那景王世子今日依旧一身白色锦衣,纤尘不染,换了一顶白玉冠。谢让今日却恰巧黑衣、银冠,夜色中温润而又矜冷,两人一路谈笑风生,携手进来,分了宾主坐下,一道道时令佳肴、陵州名菜便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陈同升办事老道,不光给足了景王世子排面,谢让是主人,陈同升自己和徐三泰在下方作陪,还安排了歌舞。十几名少女歌舞两场之后,酒过三巡,又安排了城中最负盛名的青楼花魁清辞姑娘抚琴助兴。
花魁一身白衣纱裙,怀抱琵琶半遮面,袅袅婷婷走了出来,一出场便不禁令人惊艳。素手纤纤,琴音一响,宛如清露鸣泉,四座皆静。
谢让温润的脸上噙着笑容,微闭双目,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打着节拍,似乎已经沉醉在美妙的琴音中了。他眸光移过去,见那景王世子面上含笑,像在聆听欣赏,显然也是被吸引了。
谢让心中一笑,贵为景王世子,哪能是没见过美人的。方才场上花魁一亮相,这位直勾勾放光的眼神骗不了人,虽说很快回神,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过去,可反而更显得破绽。座上这位只怕假货无疑了。
而下方侍立一旁的侍卫之中,叶云岫描述的那位长相阴柔、亦男亦女的侍卫,对花魁却不曾多看两眼,反倒往座上这个假世子瞥了一眼,眸光中隐隐不悦,看来这位才应当是正主。
“世子请。”谢让端起酒杯向假世子示意,噙笑问道,“世子听着清辞姑娘这琴艺如何?”
“甚好。”假世子矜持颔首。
言多必失,这厮大概深谙此理,既然没有评价琴技的本事,那就少说为妙,还能装个深沉。
谢让笑道:“难得世子欣赏,可惜这清辞姑娘自己就是绿倚阁的主人,色艺双绝,且卖艺不卖身,平日也只结交一些文人雅士,若是寻常的府中美人,我便做主赠与世子就是。”
“啊哈,不必,不必。”假世子忙笑道,“谢侯对她这般溢美之词,必然也是喜欢的,可不敢叫谢侯割爱。”
谢让便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打了个哈哈,共饮一杯。谢让坐在上首视线方便,眼角余光留意着那假侍卫,果然见他眉头微皱,脸色一闪而过的不好。
厅堂低垂的帐幔后边,叶云岫脑子里积年尘封的记性终于冲破了蜘蛛网。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方便地看到那人的正脸,大约两年前,那个在玉峰岭下,山林之中,被一群黑衣人追杀的倒霉蛋。
叶云岫心中懊恼,他当时一身白衣都是血,脸比衣裳还白,进气少出气多就要死了似的,这会儿一身泯然众人的侍卫打扮,难怪她想不起来。
要不是这张脸实在比较有特点,她早该忘到瓜哇国去了。
她两根手指把帐幔撩开一点缝隙,指着厅中叫周元明:“瞧见没,就那个,你去试试他。”
周元明兴奋不已:“好,我去会会他。”
叶云岫瞪了他一眼:“不许莽撞,没叫你去杀人,估计你也杀不了他。他们这么光喝酒怪无趣的,你去舞剑助个兴,邀请那侍卫一起舞。”
第81章 歃血为盟
酒宴正酣,花魁一曲抚完,假世子收到眼色起身去了净房,几名侍卫连忙跟着伺候。
谢让含笑瞧着那“侍卫”跟在假世子身后出去,嘴角不禁越发好心情地勾起,瞧见个美人就失态,这假世子一不小心,只怕要挨骂了。
于是他也起身离座,装作要去净房,转过帐幔去了后头。
“你快过来,我想起这人是谁了。”叶云岫一把拉住他说道,“两年前,我刚学骑马那会儿,你还记不记得被黑衣人追杀的那个白衣人?”
谢让动作一顿:“就是他?”
“嗯。”叶云岫道,“你不是说他非富即贵,身份绝不寻常吗,我觉得他可能才是真世子。”
“就是他!”谢让笃定道。
叶云岫点头认同,抱怨道:“为什么你就能记得,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记得有什么用,我又不认得他,你这不是想起来了吗。”谢让笑道,“真够巧的,这可有意思了。”
“玩这种把戏,戳穿他!”叶云岫道。
“行,你安排。”
谢让笑着一拍她的肩膀,转身想走,叶云岫拉住他,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去?”
谢让:“你先等会儿,我真得去净房,我这一晚上就光喝茶喝酒了。”
叶云岫:“……”
嫌弃。
稍后谢让回来,叶云岫撇嘴看着他,担心道:“你不会喝醉吧,你就不能弄点儿凉水装装?”
“你傻呀,我跟他喝的是一个壶里的酒。”
这种场面,不在一个壶里对方还得敢喝呢,谁知道下没下毒。
谢让啧了一声道:“这假货酒量可真不错,我已经变着法子把酒吐掉了。”他给她看了一下衣袖里湿漉漉的帕子,又叫人换了一块新的,笑道,“你可心里有数,万一我喝醉了,你赶紧想法子救场。”
叶云岫:“你自己搞定,我可不管,万一他认出我来。”
谢让眼神睇着她调侃:“你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恐怕能认出来。”
两人躲在后头的小隔断里刚说了几句,亲卫来报景王世子回来了,谢让立刻转过后堂进去。
酒宴继续,花魁的琴音重又响起。这时周元明仗剑走到堂中,抱拳道:“这般只听琴有些无趣,属下愿为世子和侯爷舞剑助兴。”
“好!”谢让拍手赞同,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在柳河时世子赠了我一把宝剑,快去拿来,今日我与世子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就让周统领用这把剑舞。”
很快有人抱着匣子把剑送来,周元明拔剑在手,赞了一句:“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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