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皇帝死了,谁能当皇帝?”叶云岫问。
“唯一的皇子还没下落,不好说。”谢让沉吟道,“便是皇子还在,才不过四岁的孩子,眼下这局面,只怕有的斗了。”
叶云岫道:“我觉得庆王那种疯子,皇帝都弄死了,那小孩不可能还留着。”
她跟谢让细细说起今日之事,听到庆王那些放肆意淫、要封她当皇后之类的说辞,谢让给她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眸光暗冷,蹙眉把手上的帕子扔下,又换了一块干的。
怪不得死这么快,便宜他了!
第94章 皇位之争
这一折腾,早过了午饭时辰。小院里平日没人做饭,柴米油盐一样也无,这兵荒马乱城中饭铺子都关门了,镖局分局的厨子做好了送来,才让两位当家人吃上一顿迟了的午饭。
大约是考虑两位当家人打仗劳累没胃口,午饭做的十分清淡,南肉笋,炒三丝,清汤鱼圆,虾仁冬笋,尤其一碗炖得奶白的鱼头豆腐汤,很是让叶云岫喜爱。
两人在这边安心享用了一顿午饭,无忧子那边不断递来消息,两个时辰后,各方诸侯的人马都已经进城,景王世子、南平侯,包括早晨还听说病得就要死了的康王和昌王等等,如今齐聚行宫,各方几十万大军一下子把小小临安城挤得满满当当,怎一个乱字了得。
午饭后叶云岫稍事休息,谢让则时刻关注城内局势。下午申时,无忧子新递来的消息说,庆王叛军已经清剿完毕,庆王一己之私,各方大军一到,便是连降兵也杀之而后快,生生葬送了五万条性命,城中条条道路都已经让血染红了。
谢让早有交代,他和叶云岫没露面,各方大军进城后,玉峰寨大军暂由徐三泰指挥,便把清剿叛军的功劳让一点给旁人,抢先挑了城南一处邻近湖边的空阔地方,已经安营扎寨,埋锅做晚饭了。这个关头大家都盯着行宫、朝堂那边,也没人关注他们。
傍晚前得到的消息,朝中文武百官被分作两处关押,行宫一处、临安府衙大牢一处,都已经找到,连日来惊惧交加,加上庆王的威逼胁迫,已经折了好几位年迈体弱的老大人,又捉到几个已经归顺庆王的,不管真心假意还是迫于武力,统统先以附逆罪名收监。
谢让留意问了问范泊和范家的消息,范泊虽说惊吓不小,如今人还平安。庆王入城后,范家一度被庆王的兵马封锁,好在叶云岫一刀下去,这局破得快,不然范家满门几百口子人,只怕也要饿死在府中了。
皇族、后妃大都关押在行宫,皇后和几十位宫妃都胡乱关在一处废弃的宫室,据说情状很惨,好在大都还活着,还有多位跟庆王有仇的皇族已经被杀,包括留在临安的礼亲王全家,还有一位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也就是庆王的姐姐。
只是皇帝和四岁的小皇子遍寻不见,翻遍行宫也没找到。南平侯不顾箭伤在身,带着人亲自把行宫仔细搜索了一遍,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传来消息,找到了,夜间南平侯的人找到的,皇帝和小皇子父子两个被单独关押在庆王一处私宅的密室之中,不曾用刑,不曾捆绑,应当是活活饿死的。
这消息宛如一块悬着的石头重重砸到地上。南平侯亲手打开的密室,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加上箭伤未愈,被属下抬了回去。
尘埃落定,皇帝死了甚至都顾不得收殓,皇位之争便摆到了台面上,一时间风起云涌。
皇帝绝嗣,又不曾留下任何遗诏,这继位的人选可有的争了。
先是康王跳出来,摆出主持大局的姿态,要求各方诸侯兵马先退出临安城,皇室和朝廷再从容商量继位的人选。
可是他手里统共才不过两三万人马,实力摆在那儿,说话都没有分量。景王世子立刻要求康王以身作则,率先带着自己的人马出城,一击正中死穴,别人都没走,康王哪里肯走。
表面看,眼下城中兵马最多、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景王世子和南平侯,但是水下暗流汹涌,除了皇族,朝中重臣、各大世家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按照礼法,本应当从皇族中给昏君过继嗣子,朝中相当一部分顽固守旧的朝臣支持过继嗣子作为新君继位。也有一部分朝中重臣提议拥立昏君的同母弟弟,此前被昏君远远打发到岭南封地的襄王。
先皇的其他皇子,早在几年前诸子夺嫡的时候就死的差不多了。
弘农杨氏、兰陵萧氏两大世家这个时候却又弄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出来,说是前太子之子,以皇帝出身非嫡非长、登基本就不合礼法为由,提议扶立前太子之子。
这其中也有人提议景王。其实若论血脉正统,景王是先皇嫡子、皇帝的亲叔叔,比其他人都要正统的多,他继位从礼法上来说是完全没问题。
景王府在朝中的力量开始显现,景王府明里暗里的力量纷纷跳出来拥立景王,当然,也有不少人反对,反对的理由就是景王有个残暴荒淫的名声。
皇族血脉中,再有其实就是翼王了。景王占了个嫡,翼王是先皇庶长子,占了个长。若是正常情况下,皇帝忽然死了,翼王凭着军功和实力足以一争,旁人恐怕都争不过他。只能说天意弄人,翼王此人祸国害民,机关算尽,连老天都不帮他。
谢让和叶云岫讨论这件事时,谢让一语道破真相,大臣和世家想要的皇帝,肯定不是景王这样的。景王这个年纪,老奸巨猾,又刚愎自用,他要继位当了皇帝可不好伺候。
世家和朝臣们想要的皇帝,年纪小、软弱、不懂政事才是优点,襄王软弱,过继嗣子必然年幼,说穿了无非是想要个好拿捏的傀儡,他们才好弄权。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之争。
如果非要选,相对于立一个无知小儿为新君,或者软弱无能的襄王,谢让倒是宁愿景王上位,起码有这么一个强势专横的皇帝,好歹还能指望着重整河山,制约世家和诸侯,早日结束这天下大乱。
君弱则臣强,诸侯和世家势力太大,只会越发加剧藩镇割据,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眼看着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有结果了,四日之后,谢让和叶云岫一商量,决定他们先撤出临安。皇族的事情他们插不上话,也不想强出头插话,就不在城中凑这个热闹了。
玉峰寨大军一动,景王世子收到消息,便匆匆赶了来。
在外界看来,玉峰寨跟景王府关系密切,是景王府的一大助力,实际上景王世子自己心里当然清楚,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几日景王世子忙于联络朝臣和各方势力,努力给景王府造势,对皇位是志在必得。期间他也一度派人去过玉峰寨大营,想见叶云岫和谢让,可叶云岫和谢让压根不在营中,徐三泰轻易就推脱掉了。
景王世子赶在城门外拦住了谢让和叶云岫,拱手问道:“不知靖安侯和寨主这是作何打算?”
“先撤出城外驻扎。”谢让道,“国丧当头,我们自然也不能擅自离开回陵州去,只是城中几十万大军驻扎,实在太挤了,百姓恐慌,处处不便。”
景王世子听到他们不是要回陵州去,暂且安下心来,看着叶云岫叹道:“不知二位是否收到消息,翼王逃回北地,纠集了几万人马,碰上国丧,如今又蠢蠢欲动了。”
“几万人马,还不成气候,他再想卷土重来是不易了。”谢让问道,“世子这是想北上剿灭翼王?”
景王世子皱眉道:“眼下国丧关头,我也脱不开身,但翼王贼心不死,他的根基又在北方,不得不防。”
谢让一笑道:“翼王的根基是在北方。天意弄人,他若是之前没有南下,手握三十万大军,这会儿恰逢国丧,他大可以在京城宣称继位了,毕竟京城在他手中。”
景王世子一怔,刚想反驳,若翼王不南下,又哪来的庆王之乱弄死了皇帝。可话到嘴边去,却惊觉谢让这话另有所指。
谢让点到为止,见景王世子若有所思,便含笑一揖道:“世子事务繁忙,我夫妻就先行告退了。”
双方拱手作别,景王世子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并辔而行,不急不缓地一起出了城门,扭头问身后的手下:“父王那边还有几日能到?”
“王爷已在运河上了,轻舟顺风两日内就能到。”属下答道。
出了城门,叶云岫黑眸瞅着谢让问道:“你跟他说什么呀?”
“京城。”谢让笑道,“光在这临安城争什么皇位,你想想,新君是要在临安登基么?”
叶云岫恍然顿悟,蹙眉道:“临安当然也能登基,可临安毕竟不是京城,名不正言不顺。你是说,景王世子若掌控了京城,这皇位就能落到景王府了?”
“差不多。”谢让赞许地看着她笑。
谢让目光望向远处,沉吟道,“他若攻占京城,便是给景王府增加了一个最大的筹码。京城毕竟才是正统,也是朝中许多重臣的根基所在,就比如范家,还有卢家,他们家族利益、祖业根基更多的还是维系在京城,当然更愿意回到京城去。你只看四婶家族南迁之后是何种情形就知道了。”
叶云岫点着脑袋笑道:“对呀,朝廷也不能一直留在临安做个半壁江山的伪朝廷,就不说朝廷,天下百姓也要认个正统的,京城若是落到景王府手中,这些大臣就会考虑支持景王府了。”
谢让颔首轻笑:“还有北方那些大世家,李氏、王氏、也包括萧氏一族,他们的根基一直在北方,若景王府掌控了京城,这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也会转而支持景王。”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自家小娘子如今是越发通透了,她这般聪慧,原也只是事不关心,不耐这些机关算尽的政事时局罢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叶云岫道,“所以景王世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他何必在这临安城纠缠,我若是他,立刻挥兵直取京城,翼王刚吃了败仗,丧家之犬,趁他病要他命,难不成还等着他死灰复燃。”
谢让笑道:“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罢了。再说他分身乏术,他这会儿走了,难道就不怕他前脚离开,后脚朝廷皇族趁机弄出个新君来?”
“若我所料不错,景王也该到了,这父子两个原就是心机深沉之人,等景王赶到坐镇临安,景王世子大概就要出征京城了。”
皇位之争,原就已经血迹斑斑,弄不好只怕又是一场天下大乱。景王府上位,是眼下谢让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一条路了,他只盼着尽早让这动荡战乱平息下来,还天下人一个安生。
再说不管实际如何,玉峰寨如今在外界被视为景王府一系的力量,若是换了别的人继位,景王府必然要受猜忌排挤,玉峰寨肯定也落不到好,既然如此,那他们还不如顺水推舟,推景王府上位。
景王总归年过五旬了,日薄西山,景王世子如今看着还有些作为,有野心也有抱负。皇族一堆腌臜货色,只希望景王世子能比旁人强一些。
谢让心中算了算行程,景王这几日也该到了吧。
所以他们这会儿撤出临安,也算是以退为进了。自家小娘子一路立下赫赫战功,可谓是一把惊鸿刀定下了时局,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陵州百姓,他们总该要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玉峰寨大军撤出临安,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小夫妻连日征战,算是偷享几天的清闲平静。
然而也只堪堪两日,两日后的晚间,景王世子趁夜出城,亲自来访。
谢让和叶云岫刚吃了晚饭,难得有闲心,又没有别的消遣,谢让便摆上棋盘教叶云岫下棋。叶云岫武学天才,下棋却实在不行,并且喜欢悔棋,有时候还能一悔悔个好几步,玩的就是一个耍赖。
两人反正下着玩,谢让便无奈地由着她一步步往前悔,把他刚才下的两步棋都给拿了回来。听到外头禀报景王世子来了,谢让放下棋子摇头笑道:“看来今日你是不会认输了。”
“刚才要是那么走,我就能赢你。”叶云岫不服气地放下棋子,叫人拿个帕子把棋盘遮上,等她回来再接着讲理。
谢让出帐迎景王世子进来,双方见了礼落了座,侍卫送上茶来。
景王世子这次倒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说道:“靖安侯、叶寨主无需客气,我此次来,是想请叶寨主出马。翼王猖狂,竟在京城宣称他才是皇位正统,我有意北上诛灭翼王残余,收复京城,不知寨主可愿相助!”
他说着起身一揖,郑重说道:“事成之后,寨主不世之功,景王府必会有所回报!”
“可以。”叶云岫一口答应了,也直截了当说道,“但是我有条件。”
“寨主请讲!”
“我要河南道。”叶云岫微微一笑。
谢让道:“不知世子可做得了这个主,不妨先回去跟景王殿下见个话。我夫妻二人倒也罢了,玉峰寨几万将士舍命相搏,总得要一个承诺。”
第95章 直取京城
景王世子不觉得这样的要求过分。
这样的关头,叶云岫便是开口要的更多也不为过。然而他也确实做不得主。
先不说他手上这十几万大军,长途奔袭京城并无胜算,还得留部分兵力在临安坐镇。北方是翼王根基所在,若无玉峰寨,他此行北上,胜负还很难说。
这一路征战而来,景王世子再明白不过,若有玉峰寨、叶云岫相助,他们这一趟北征,便已是十拿九稳,那么皇位也就十拿九稳了。
景王世子连夜回城,第二日一早带回了盖着景王印鉴的亲笔信,全然答应了叶云岫的条件。
谢让展信阅完,含笑递给叶云岫,叶云岫只简单瞥了一眼,便平淡问道:“世子这一趟如何打算?”
景王世子道:“为防有变,我只能带八万兵马,留五万人在临安。”
谢让摇头道:“兵马多少还在其次,此去京城将近三千里路,按照平日的行军速度,光路上就得二十天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临安等得吗?”
景王世子显然也考虑到了,坦言说道:“所以我打算大张旗鼓出征,造些声势出来,再有父王坐镇临安,加上朝廷内阁共同主事,一时应当起不了变故。”
他这边把声势造出来,好叫旁人不敢轻举妄动。
谢让心中有数,事实上这两日关于京城那边翼王的动向,各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翼王不除,压力就摆在那儿,这边新君登了基也未必坐得稳。所以这个声势好造。
双方商定行程后,景王世子便匆匆告辞了离开,双方分头做好出征准备。
景王府稍稍推波助澜,夸大了翼王的兵力,临安城很快传出了一股谣言,说翼王纠集二十万大军,不日就该打回来了,来抢夺皇位,景王世子是临危受命出征。
这日上午,叶云岫坐镇大营,谢让借着筹备出征物资的名义又进了一趟城。午时前,内阁首辅范泊府上的侧门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人自称是陵州谢家的晚辈,受四婶范氏之托来看望范老大人,还带了一车米粮。
范泊大惊,临安几十万大军涌进来,城门封锁,城中已经断粮,内阁心急如焚正在设法从江南、山南一带调运粮食,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家怎会有晚辈给他送粮食来?赶紧将人迎入府中。
一见那一袭青衫的温润青年,范泊恍然叹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见过范老大人!”来客躬身一礼。
范泊一把拉住他说道:“快莫多礼,若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范爷爷。”
“范爷爷。”来客从善如流。
这一日范府之中,范泊和来客闭门长谈,两刻之后来人告辞了离开,范泊亲自送出侧门。
目送马车离去,范泊立刻对外宣称他连日来惊惧染病,不见外客,阖府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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