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贝尔纳德骑士接着就低声禀报了侍从刚刚传递来的消息,是关于王后侍女玛蒂尔达被贬, 现在已经不算王后侍女的事——这就是路易莎对她的‘惩罚’了, 没有让她离开宫廷,但却让她远离了宫廷的‘权力中心’。
她现在转去了别处做管事女官,这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在宫廷这种地方,一个人的地位、重要程度并不是从职位来的,而是要看他们离权力的远近。具体到如今的西岱宫廷,就是离国王、王后的远近。
路易莎让这也处理玛蒂尔达, 一方面是确实有处罚效果,警告了其他人。另一方面,就是她心里自在了……让一个处心积虑要接近纪尧姆,主动给他做情人的女人继续呆在自己身边?她哪怕是个现代人,这也做不到啊!
现代人只是受过教育,更清楚事情的本质和关键,拒绝雌竟而已。又不是不会嫉妒,且一点儿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是个无欲无求的木头人。
“为什么要提起盖拉德小姐?王后不满意她,收回了她侍女的身份,这也值得去说吗?”纪尧姆此时此刻还不理解贝尔纳德骑士说这件事的原因。而单纯针对这件事, 他只是心里觉得路易莎一直以来都对身边的人太好了。让他来说,不满意的侍女侍从,还留在王宫干什么呢?
贝尔纳德骑士听了这话,一时间张口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跟随纪尧姆已经很久了,但并不了解自己这位主人,这大概也是他明明很有资历,却一直算不上重用的原因之一吧。
显然,贝尔纳德也和宫里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人一样,当国王陛下至少是默认了‘玛蒂尔达·盖拉德’接近他的。这就是一个信号,那位女士极有可能一步登天的信号!而现在,纪尧姆完全不在意,甚至不解的样子,却是不符合这个‘信号’所代表的意思的。
“……陛下,大家都认为您有意给盖拉德小姐一些体面。”过了几秒钟,贝尔纳德骑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迟疑地道。
虽然说的有些委婉了,可纪尧姆也是在宫廷中长大的,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暗示?所以他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就直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王后也听说了传闻吗,王后是怎么说的?她亲自处置了盖拉德男爵的女儿?”
"是的,陛下……王后殿下似乎没有生气,不过殿下认为,这会给她的侍女和女官做一个不好的表率,坏了风气,所以惩罚了盖拉德小姐。”贝尔纳德骑士连忙回答。回答时他还想到了玛蒂尔达,打从心底里可惜这个美丽的姑娘。
即使贝尔纳德骑士再不了解自己的主人,这时候也完全清楚了。显然国王陛下对这位盖拉德小姐一点儿暧昧的意思也无,完全是其他人的误判——这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一个既得罪了王后,又不被国王所庇护的宫廷贵女,她在宫廷的日子就算是到头儿了!
或许她还可以呆在宫廷,可这和被赶出去又有什么两样?被排挤到边缘,不被允许出现,本质上和消失离开是一样的。
不过贝尔纳德骑士的同情也是有限的,他单纯是因为玛蒂尔达的年轻貌美才有些许动容,就和宫廷里的男士普遍对美丽女士的怜惜没什么两样。而除此之外,对这种事本身,他是没有多余的感情的……毕竟这可是王宫,一步走错就跌落的事太多了。
不然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伴君如伴虎呢?活在这样的地方,本来就该小心谨慎。尤其是做决定的时候,就要做好赌博输掉全部的打算。
走出露台后,纪尧姆去的方向是路易莎的寝宫,意识到国王陛下是要去见王后的一个侍从,立刻机敏道:“陛下,王后现在在园圃的凉亭那边。”
于是纪尧姆又调整了路线,往最近的楼梯走,直到穿过中庭、连廊等等,到了园圃那边。而一到园圃,远远就能看到凉亭的热闹了——那是几座通过檐廊连在一起的白色凉亭,完全罗兰西风格的式样,映衬着园圃里各样植物,让人联想到神的花园。
此时路易莎就在这里,她今天在这里见了不少人,都是求见她办事的,这也是她将这类事集中的结果。而为了气氛能够轻松一些,她特意安排在这边,这样觐见的人没那么紧张,她也能松快一点儿。
至少穿戴不用那么一丝不苟,姿态神情也得时刻注意……甚至,到了下午茶时间,她一边下午茶,一边接见也没什么。这就是户外的好处了,这样轻松随意也不会有人觉得不符合王后身份。
“殿下,陛下来了!”路易莎身边,有人远远就注意到了国王一行,立刻禀报了路易莎。
路易莎不以为意,虽然她和纪尧姆总是各有各的事要做,白天多数时候不在一起。但有空的话,也会有这种情况。
不过,路易莎显然不能预料纪尧姆这次来见她的原因。
当纪尧姆坐在了路易莎身边,懂眼色的求见者很快就告退了。纪尧姆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侍女侍从,不假思索地向路易莎伸出手:“路易莎,你愿意陪我走走吗?”
路易莎知道这是想两人独处的意思,所以一只手交给纪尧姆的同时,另一只手低低地摆了摆,这是让人不要跟上的意思。然后笑着说:“有何不可呢?不如说,我非常乐意,最近实在太忙碌了,连散步时间都变得珍贵了。”
他们渐渐远离了人群,纪尧姆才对路易莎解释道:“那位盖拉德小姐,我并不知道……我想,是她,还有其他人理解错了,所以擅作主张给了她机会。”
路易莎理解地点了点头,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她没有不相信纪尧姆,毕竟纪尧姆真要是有那个意思,根本没必要和她解释这些。而且以他认真的性格,不至于这种时候还特意矫饰一番来欺骗她。
纪尧姆看着路易莎近乎于云淡风轻的反应,忽然有些心情沉重了。哪怕是之前知道了那些误解时,他也没有这样——他是担心路易莎也和其他人一样误解,担心她错解了他,还担心她因此伤心。可这也和心情沉重没关系,最多就是不满和急切之类。
现在他知道了,路易莎没有伤心,没太在意这件事,接受他的解释是那样顺理成章,甚至不需要他说更多能佐证的话。他本该因此高兴,进而松一口气的,然而事实是他没有。他的心情一下阴郁起来,比之前更差!
这阴郁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以至于一贯理性的纪尧姆自己都无法理解。他不认为这是路易斯的错,即使这个反应是由她而起。
纪尧姆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他也想控制这无由来的负面情绪,可是他做不到。甚至越是想控制,越无法控制!最后,没办法的他,为了不让这股负面情绪发作出来,不小心伤害到路易莎,他选择了去打猎。
对于国王来说,去别宫打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当纪尧姆带着一群骑士去了罗本都别墅,或者说是罗本都宫打猎,没人觉得奇怪。
当纪尧姆抵达罗本都宫后,他迅速投入到了猎鹿活动中。高强度的狩猎活动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体力,让他暂时从负面情绪中抽身。只不过这也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每当空闲下来时,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他都会感受到无法控制的情绪在酝酿。
“您到底是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
纪尧姆下马在前,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带着狩猎队伍回罗本都宫时。就听到同样下马,跟在后面的侍卫高声说道——好像是因为纪尧姆的侍卫长克莱尔骑士,刚刚有些心不在焉的,下马时竟然差点儿摔倒!这对他们这些精于马上功夫的人来说,称得上不可思议。
克莱尔骑士没有回答,整个人都很沉默。旁边有人笑着打趣:“哦,这是当然的啦!你难道不知道,是卢比斯夫人啊,她现在根本不愿意见克莱尔大人。你知道的,克莱尔大人一直深深爱着卢比斯夫人,所以……”
纪尧姆平常对这些事不在意,但他也曾听人提过,克莱尔和卢比斯夫人的纠纠缠缠。
“为什么卢比斯夫人不愿意见克莱尔大人,他们一直以来多要好啊!”
“这就没办法说了,只能说都是女人的嫉妒……克莱尔大人虽然爱慕卢比斯夫人,可他终究没法和卢比斯夫人睡在一起啊。”克莱尔骑士和宫廷贵妇卢比斯夫人是那种典型的‘宫廷爱’,也就是说,调情暧昧,谈精神恋爱可以,可要真的肌肤之亲,就越界了。
当然,宫廷之中从来不乏越界的人,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我来说,卢比斯夫人不应该介意的,那只是个卑贱的交际花,克莱尔大人总不会去爱她。克莱尔大人与她相交,只是为了纾解……这是男人必然要解决的问题,是不是?我搞不懂,卢比斯夫人怎么会嫉妒。”
“这或许就是嫉妒了吧,根本说不明白、没有道理。”
像是一道霹雳闪下,照亮了黑夜,同时在耳边轰隆隆。之前纪尧姆对自己情绪的不理解,这一刻都清晰了起来,清晰到了他自己都疑惑,这样明显的事为什么才发现——纪尧姆忽然明白过来,爱慕一个人必然会嫉妒,一切的问题是路易莎太平静。
这当然可以说是王后的贤淑,但对爱人来说,则是非常残酷的:她不爱他,或者至少没那么爱。
第235章 穿越中世纪235
不同于绝大多数人, 对纪尧姆带着骑士去罗本都宫狩猎习以为常,只认为是国王陛下一次普通的行程——举行狩猎活动,这对此时的男性贵族多正常啊!甚至贵族夫妻中, 妻子对丈夫最典型的抱怨之一就是白天只想着打猎,回到城堡后又将时间和精力消磨在下棋、骰子、酗酒等活动上,完全冷落了自己。
路易莎却是能感觉到纪尧姆此次行程的不合常理的。首先,这次行程太突然了, 此前她都没从纪尧姆那儿得到一丝示意,这不符合纪尧姆一贯以来的做事方法。其次, 不是路易莎自恋, 而是事实如此,她明确知道纪尧姆是有些迷恋她的。
虽然迷恋不代表忠贞,但在纪尧姆打仗回来还不久,这段时间又一直忙,两人根本没法好好享受夫妻亲密的当下。足够纪尧姆停留在她在的地方了,而不是突发奇想不带路易莎, 自己去行宫带着骑士狩猎了。
路易莎倒不觉得纪尧姆这样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即使她刚刚处置了一个流言中似乎有可能成为他情妇的女子——且不说纪尧姆解释了情况不是那样,他对玛蒂尔达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就算传言有本而来,而纪尧姆是生她的气了,也不会这样。
纪尧姆的性格摆在那里,表达不满怎么可能这样迂回?这实在是太拖泥带水了!
不过,路易莎不否认纪尧姆的‘反常’,她也想不通这种反常……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 路易莎也没有太过纠结。她有着现代人的典型思维方式,即人的思维是复杂的,即使是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 也很难说完全了解对方,也不会一定要了解对方所有反应背后的原因。
总之,不妨碍生活的话,别人偶尔一些反常放着不管也没关系,人首要关心的还是自己。
所以路易莎在一些意外之后,大概理了一下思路,就放下纪尧姆去罗本都宫狩猎这件事了。她最近半年事情是真的很多,偏偏之前还因为迎接纪尧姆、弗朗索瓦王子和艾莉西亚公主婚礼等,耽误了不少。堆积到现在,工作竟是一副做不完,根本做不完的样子!
“……半个月后,我们要举行一场宴会,专门招待‘施工委员会’的老爷们。盛大,但不能过于盛大,毕竟这更像是一场宴会化的会议,而不真是那种炫耀性的奢华节庆盛宴。总之装饰要展现出品味,食物也要美味,娱乐则要安排得适度……”结束了半天的工作,临到午餐前,路易莎还不忘提醒身边的女官要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跟随路易莎的女官都和她相处共事挺久了,听话听音,也能就此明白她对这件事的重视度,以及要的是什么。所以都没有多余的表示,只干脆利落地应‘是’。
而等到路易莎正经吃午餐时,就突然接到侍从禀报,国王陛下离开罗本都宫回来的事。现在已经在城外了,说到就能到。
“怎么这样突然?”路易莎轻轻抱怨了一声,这走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一般这种专门去别宫举行的狩猎活动,时间都会比较长。除了连续狩猎外,很多高级贵族也会借机休息度假,不理公事和家务事一段时间。而度假嘛,短则半月,多则半年,怎么都有可能。
可是现在,还不到一个礼拜呢!西岱这边又没有突发事件,需要纪尧姆回来坐镇……这就太突然了。另外更关键的是,纪尧姆没有提前写信通知,宫廷这边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就算路易莎能干,她身边的人也能干,王宫之中工作的人更是人精中的人精,总能处理好一切突发事件。让纪尧姆回的再突然,依旧能享受国王该有的面面俱到,而不会感觉到什么准备不足——带来的、本不必要的麻烦是不会变的!天知道为了纪尧姆那无察觉的舒适,下面的人得多大程度人仰马翻!
当然了,路易莎抱怨也就是这么似有若无的一句了。一方面这对她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吩咐的那个人,具体的事还是其他人跑。另一方面,纪尧姆可是国王,身为国王,这种程度的‘特权’还是有的……这甚至连任性都称不上呢!
就这样,等到路易莎快到今天的下午茶时间时,一应迎接工作乱中有序,正好和国王陛下的大驾接上——从表面的毫不费力,可一点儿看不出来部分工作尚未完成!毕竟接驾只是迎接国王回归王宫的一部分,之后的晚宴,以及寝宫的准备,还有一点儿时间抓紧时间继续完成。
路易莎当然也亲自迎接了纪尧姆,将风尘仆仆的丈夫送进了浴室,好从头到脚洗去疲劳和灰尘。毕竟说是罗本都宫离西岱王宫不远,它就在西岱周边郊区,但以此时的交通条件,即使骑马,这也是半天多的路程呢!
现代人搭乘平稳舒适的交通工具半天多,也会觉得有些累了。而古代骑马,一路奔驰在尘土扬起的土路(这还是一路道路比较平整呢!实际很多时候路况会更差),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感觉!这一趟下来,即使是习惯如此的古人,也不会拒绝洗澡休息。
等纪尧姆去洗澡的时间,路易莎也没有错过今天的下午茶。只不过将下午茶的场合房子了国王浴室旁边的休息厅里,享受这个房间的格外温暖的同时,吃着让娜精心准备的点心和饮料——作为路易莎的小厨房的总管,她其实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不过凡是为路易莎准备的食物,她还是尽量自己亲自动手。
让娜欣然清楚,自己从一个去修道院做女仆的农夫之女,能进入王国宫廷,甚至成为不少权势贵族也会拉拢的人物。其地位变化的根源在哪里,权力的依仗又在哪里……当然是因为王后的超擢,也只会是因为王后。
虽然让娜并不是一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厨艺之外她根本不在意。但她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人生的境遇翻天覆地之后,她当然也会本能地想要保持现在的生活。更多的她或许不会做,可紧跟王后却是习惯了。
路易莎愉快地享受下午茶,等到结束了,都开始和侍女们一起找乐子有一会儿了,纪尧姆才从国王浴室中走出——这时候洗澡还算是一件麻烦事,就不存在‘战斗澡’这种东西,肯定是比较花时间的。
纪尧姆也洗了头,虽然是短发,这时候也没完全擦干,只是不滴水的程度。等他坐到路易莎身边时,还有侍从过来,拿着干爽的布巾,想要更细致地给他擦发。然而纪尧姆并不在意这种细节,反正坐在壁炉旁也不冷,干脆就让侍从走开了。
“您刚刚在和侍女们做手工吗?”纪尧姆看着小桌上的女红工具说道。
这像是明知故问,实际不是的。路易莎对女红一向是比较偷懒的,所以在这个贵族女子也以女红精深为傲,日常多做女红的时代,就显得不够‘贤淑’了。纪尧姆倒不在意这个,但他知道,路易莎是真有可能侍女们做女红,她就单纯看的。
路易莎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您瞧,我们在‘珠绣’……虽然过去裁缝也会在衣服鞋帽上缝缀珠子做装饰,但做不到刺绣的程度。这大概是因为过去珠子的加工水平有限,做不了特别细小的珠子,或者做得了,但觉得没必要?”
“我听说,远东一些国家的人们,会缝缀珠子做精美的图案,所以让人尝试做了细小的珠子。有管状的、圆粒的、椭圆的……用来缝衣服,感觉还是太僵硬了一些,让我想到您礼服用的手套,但如果用来做鞋子上的装饰,就很合适了。”
是的,说是这时候西方没有珠绣,可是用珠子缝缀成装饰性图案还是有的,只是不到东方那么精致讲究而已。例如一些高级神职人员的法衣,还有高级贵族的大礼服,都是有珠子大片装饰的。更不要说女性服饰了,礼服上更常见这个。
路易莎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纪尧姆的加冕礼服了,其中有一双手套,红色的、厚厚的丝绸手套,背面完全是小珍珠、珊瑚珠等缝缀成的图案,已经很有珠绣的样子了。但说实在的,路易莎并不觉得那很美,只觉得僵硬。穿戴那样的玩意儿,想来也和受刑差不多了。
至于说珠绣鞋,这就好多了。直到路易莎上辈子那个穿戴绝对讲究舒适的时代,很多民族风、复古风的鞋子,也常有珠绣装饰呢!真是漂亮的同时,也不会给穿的人带来负担(担心漂亮的珠子散落,可能是唯一的‘负担’了)。
纪尧姆看着已经很能看出样子的半成品,没有说什么。主要是,妇女们装饰精美的室内鞋什么的,这能指望他发表什么看法呢?不过他还是对路易莎特意拿在手里的那双鞋印象深刻——那应该就是路易莎亲手做的那双,是一双软底丝缎拖鞋,淡绿色的鞋底和鞋面,鞋面上就缀了细珠。
淡红珊瑚珠、镀金管珠、白色珍珠一起拼成图案,华丽又雅致。
当然,让纪尧姆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这双鞋有多漂亮多华贵,他的日常中见过太多漂亮华丽的东西了。他之所以印象深刻,主要是联想到了路易莎会穿这双鞋——路易莎有一双美丽小巧的脚,白皙纤细,如果穿这样一双鞋,肯定会更加可爱。
纪尧姆以往并不认为自己在意这种事,但现在现实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您会穿这双鞋吗?”过了一会儿,纪尧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路易莎以为纪尧姆的意思是,问这双鞋是不是她做了给自己穿的,当然地点了点头……现如今,能让她亲手费心准备礼物的人已经不多了,这种亲手制作,明显是女性物件的玩意儿。如果不是自己自用,理论上也就只有巴尔扎克伯爵夫人或者安娜王太后能消受了。
然而,那也就是理论上,由于这两人都是‘继母’,而且在她们的继女、继子面前,也实在谈不到体面。所以到底,路易莎亲手做了鞋子,只可能是自己要穿的。
这双珠绣拖鞋还有一点儿收尾要做,路易莎点头之后,见纪尧姆没有别的话,便接着与侍女们做手工了。纪尧姆就看着她如此消磨时间、悠闲度日——他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
他意识到了路易莎不爱他,或者至少不那么爱他。这个事实虽然不是什么什么潜藏于秘境的秘密,可真的这样明确地摆上明面,还是会让感到大受打击。这是因为男性自尊受到了伤害,还是因为他是真的爱她,没有同样的爱来回应,所以心有不甘?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紧接而来就发现,即使明确意识到了这一件,即使受到了打击,他也无法怨恨路易莎。这不是因为他讲道理,知道从一开始他和路易莎的婚姻就是自己筹划来的,路易莎一直不是主动的那个,某种意义上她没得选——作为一个中世纪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他倒也没那么明事理。
这只是因为他确实爱路易莎,深深的……相比起爱,其他的就不值一提了。
他一直以来太爱路易莎了,他总不能因为意识到路易莎没那么爱他就下决定不爱她了,甚至连减少自己的爱、疏远她都做不到。毕竟,这种事本就不由个人自己决定,如果能自己决定,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为爱情不理智的男女了。
当然,想清楚这些归想清楚这些,亲眼见到路易莎的‘无知无觉’,甚至‘没心没肺’,纪尧姆还是有些抑郁难言的。
“……我不该说爱情有什么好处,
因为爱情对我似有若无。
我找不到意中的情侣
……
他对我总是这副脸相
我从未将爱情的滋味品尝
过去如此,将来也一样
……”(注一)
这时,做女红有些无聊了,路易莎也让人在一旁表演。或弹奏乐曲,或诗朗诵,类似背景音吧,就和现代人做什么都喜欢开着手机视频听一样。
纪尧姆听到了这首小诗的朗诵,平常不在意这些的,这次却听进去了——大概是为情所困的时候,即使是再理性的人,也会显露出感性的一面吧。他甚至忍不住想,这样的诗歌是几百年前的作品,诗人却有着和几百年后的人一样的难题。果然,世界总在变化,人却始终是差不多的。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说到底纪尧姆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更厌恶拖泥带水、黏黏糊糊、不战而败、认输……所以他才这么快回来,在短暂的低潮之后,意识到根本的他,第一反应当然不会是逃避。
他回来见路易莎,他想,其他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是在圣坛下许下过誓言的,她是他的王后!他们会在一起一生,而一生还有足够长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总会让她爱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