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蚕
对于城里人来说,这些山货算是比较稀罕的——去城里路途既远又危险,周遭的山民可不敢多次来回。
但山寨里有黑二树这个人高马大,光是站着就很有威慑力的人,他来送山货,路上就算是真正的山贼见到都得绕路走。
黑夫做起了生意,甚至还卖给城主一根人参获得了不少赏赐,所以在条件允许(平民能够买到)之下他提高了千代的生活水平。
千代打开柜子,里面叠放着五套衣服,还有两双鞋子并几件简单的头饰银链。
五套衣服听着不多,但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能有五套替换的衣服已经是很不得了。要知道寨子里多的是人只有两身缝缝补补继续穿的衣服,而千代这些都是量身定制的。
黑夫似乎是想到千代来时的衣着(运动服),以为对方喜欢那种方便简练的服装,所以让人做出来的衣服除了颜色和图案不一样外,整体都很轻便。
——看起来就像是千代以前在寺庙里见过的巫女服。
那种短上衣和长裤裙,搭配上鹿皮做的皮靴,外面套一件过腰的短外套,长发束成简单的高马尾,再戴上一个坠着金片的圆金项圈,水面映照出来的女孩透着一股难言的贵气。
哦,这种贵气是白嫩的皮肤和衣服衬托出来的,千代觉得和她本人没什么太大关系。
她的皮肤先天晒不黑。带绣纹的染色布衣服本就是一般人消费不起,而白皮肤和纯金项链,在这个时代本就视为贵族的象征。
她这身装扮,就连富商人家的女儿都不敢这么打扮。
人是有阶级的。
什么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东西,全都是有阶级之分的。这种认知被刻入了每个原住民的脑子里,他们估计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明明是个异世界外来者,还敢戴着贵族才有资格戴的金器。
她走出了屋子,无视守在门外的黑二树和其他人对她如此装扮表露出来的态度,而是理所当然的对放下手头工作跑过来的黑女说:“你之前不是提到过有个女仆力气很大,跑得很快吗?让她过来。”
黑女黑黝黝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润,看着千代的眼神还带着忐忑的躲闪,她紧张的应了一声,很快就找来了那个女仆。
这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估计都能当奶奶外婆了,但她是一个人被买来的。
听说原本是一个村里的人,有过丈夫和孩子,某天在知道发烧的孩子被丈夫嫌弃累赘活埋掉后,她杀死了丈夫,又打伤了想抓住她的村民,逃到了城里,从此靠做苦力活勉强养活自己。
黑夫买下她算是一个意外,是对方主动找来自卖自身的,从一个自由人自愿变成仆人(实话就是奴隶)也是一件稀罕事了。
女人名为脚女,因为她有一双比男人还大的脚,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已经比普通男人要高一些了。
她过来后,低着头不敢看千代,态度十分恭顺。千代对她说:“你是从城里来的,如果你背着我跑到城里,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脚女战战兢兢的说:“应该……应该和二树先生去城里的时间差不多。小的有一次和二树先生一起进城送货,他越跑越快,小的追上了。”
黑二树摸了摸后脑勺:“啊,我忘记还有一个人,她跑得挺快的。”
千代:“那你背着我进城。”
黑二树好像以为自己也要去,但千代说:“你留着,她就足够了。”
“可是……”黑二树觉得很危险,毕竟千代可是他们的老大,黑夫说了,靠着千代他们才有大富大贵的机会。
大富大贵什么的黑二树没想过,但黑夫还说——孩子们有长大结婚生子的机会——这句话的分量可比大富大贵要吸引力大得多。
他犹豫了,却对上了千代那双平静的眼睛。平静得,让黑二树下意识瑟缩一下的眼睛。
明明是和蓝天一样颜色的眼睛,不知为何,让黑二树内心有些恐慌。他此时想到的是——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有暴风雨来临的,风暴来前最后的一片蔚蓝——那种让人战栗悚然的感觉。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千大人不需要他们保护。
因为千代在进寨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展现她的能力,让黑二树都忘记了——她是怎么成为寨子老大的。
千代随意的看了一眼黑二树,见对方害怕的弯腰颤抖模样,才收回眼神,对脚女说:“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和鞋子。也洗个澡。”
脚女不敢说自己没有干净的衣服鞋子,但黑大的妻子黑术却是拉着她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脚女回来了。
穿着黑术压箱底的衣服——一套很普通的连颜色都染不均匀的灰布和服,下身还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个寨子男人柜子里翻出来的麻布长裤,脚上则是一双草鞋。
估计草鞋也是从谁那里搜刮来的吧。
她简单的冲了澡,头发还有点湿。穿着拼凑出来的衣服,头发也用草绳绑起来,脸很方,五官倒是有几分清秀,看起来和之前截然不同,木讷的表情都能体会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站在千代旁边,就像是专门伺候对方的随身婆子,带着管事婆子的气势。
千代挑眉,只能心里感叹人真的很靠衣装。
她让脚女蹲下,趴在她的背上,也不在意对方的湿发,说:“背我进城,如果你真的如你说的那么快,我赐你一个名字。”
脚女那空洞无光的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亮光。
第12章
不知是不是‘起名’的威力,千代觉得自己不是让人背着跑,而是坐在一架飞行器上。
脚女的速度和力气都被低估了,她就像是背着一根羽毛,双腿犹如螺旋桨一般的转动着,她的速度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快来形容。
——像一阵风。
可能是因为太快,为了减少空气阻力,她的双手没有像常人奔跑那样的前后摆动,而是自由垂着,被速度带着往后斜倾。
在科技没有发展起来的时代,是没有水泥路的,在乱世时代,就连官道都没有,全都是土路。土路并不好走,布满了碎石和野草,还可能会有毒蛇毒虫,更恶劣一点,连一块正经的平地都没有。
但不管前面是碎石还是石头,都不是阻碍穿着草鞋的脚女的因素。
她真的就如同一道风,千代只能够将脸缩在她的背后,才不至于被奔跑带来的风吹皱刮疼面庞。
过了多久呢?也许没有多长时间,因为脚女的后背很稳,速度很快,千代有些昏昏欲睡。
等到她终于停下,一座木制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三米高的大米,周边围着不到两米的土墙,门口有两个穿着叠甲的士兵,凡是想进城的人都必须给他们交入城费。
脚女在靠近大门的时候就有意识的放慢脚步,等到她停下的时候,黑术给她盘起的头发早就散乱,固定盘发的树枝也不翼而飞。
脚女甚至都没有大喘气,她只是呼吸微微紊乱,不一会儿就平复下来。她在离着大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也有意识的避开了进城的队伍。
她用干哑的声音说:“千主,我们到了。”
一开始仆人们是按照黑夫的吩咐喊她主人的,但千代不喜欢这个称呼,仆人们就都改口叫千主。因为他们从黑夫那里知道,这个寨子里他们唯一的主人只有这位七岁的来历高贵的小女孩。
按照黑夫的说法,是必须用性命去守护的主人。
脚女双膝跪地,千代从她身上下来,犹如巡视自己领土一般冷然坦荡的扫过周围人,原本频频看过来的众人皆害怕的低下头。
尽管千代的衣着对比贵族来说显得寒酸,但这位小女孩不需要服装的点缀,光是那不同寻常的气场就足以让人下意识的想到——不可得罪的贵女。
即便她只带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婆子,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微服出访的贵女。她身后说不定还隐藏着护卫的武士甚至是忍者。
千代一手放在脚女的肩膀上,对方原本想起身的动作立刻僵住,维持着下蹲的动作。
她硬得就像是一块石头。甚至不知道重新跪下。
千代:“你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叫什么名字?”
脚女沉默了几秒,用哽咽沙哑的声音说:“女孩,叫、叫平安。她是、她是第三个孩子,前面的两个……还没出生就夭了。”
千代:“你姓什么?”
脚女似乎有些疑惑:“千主,我没有姓,只有忍者和贵族才有姓。”
“是么?”千代看她不像撒谎,就问,“你的父母呢?”
“是父母的名字吗?小的不知道,小的没见过他们,记事起我就在夫家了,他们说是在山里捡到我的。”能被人捡走养活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前提是……别活得比奴隶还像条狗。
千代点了点头,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安慰,而是低头看着她的后脑勺,像是漫不经心一般的说:“从今天起,你姓平安座,名沨。”
她随手折断手边一棵小树的树枝,微微弯腰在地面上缓缓写下‘平安座沨’四个端正的汉字。
她又重复了一下读音,问:“记住了么?”
回答她的,是滴在泥土地上的水滴,豆大的水滴落在了汉字上,用树枝画出来的沟渠被水灌满,就像是千代以前去乡下郊游时,她的姐姐带着她去田里抓鳗鱼时,从山坡上看到的……田四周的水沟被河水灌满的样子。
千代有看似古板严厉实则很好说话的父亲,有看似温柔实则性格强硬的母亲,有要强自律内心柔软的姐姐。
而现在,只有她一人。抛弃了姓,抛弃了家人,现在连出生的世界也被抛弃。
脚女没有父母,她曾经有过孩子,但现在她孤身一人。不同的是她没有抛弃任何事物,她拥有了一个无比渴望又从未得到过的姓名——平安座沨。
平安座沨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字,甚至忘记了旁边还有千代,直到眼泪将字打得模糊不清,她才噗通跪下,用力的一头砸在了那一小摊潮湿的土面上,哑着声喊:“记住了!”
即便是拿出喊的气势,其实也只是发出和气音差不多的声音罢了。她说:“沨记住了,沨的名字啊……是平安座沨。”
“嗯。”她得到了千代的回应。
此时平安座沨才知道,千代一直在旁边等着她整理心情。这个迟来的认知似乎是吓傻了她,让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位小主人。
小主人只是看着城门的方向,背对着她。平安座沨看不到她的脸,但她能看到日光照耀在对方的发顶上,那褐色的头发似乎散发着浅淡的金光。
犹如她在城里听到说书人讲故事时,形容的——散发着光芒的神明。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的话,平安座沨想着:千主就是我的神明。
——就算有万千神明,我也只认这一个。
“整理一下自己吧。”千代如此道。
平安座沨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头发,但她不会盘发,千代又说:“绑起来就行了。盘着难看,像个缺了两个角的大脸盆。”
平安座沨愣了下,但手还是不慢的将头发绑成了马尾。是低马尾。因为千代是高马尾,她不敢也像那样绑。这样绑起来后,平安座沨觉得轻松多了。之前的盘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抵住后脑勺一样,跑起来的时候还会碍事。
她想:嗯,盘发确实丑,跟缺了角的大脸盆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
见她已经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千代又让她蹲下身,将自己抱起来。平安座沨听话这么做,她让千代坐在她的左臂上,就像是以前抱着她的女儿种地干家务那样的竖抱。
她很爱她的女儿,那是失去了两个孩子后才出生的孩子,视若珍宝。一刻看不到都会想念,仗着力气大,她经常抱着她,而且一点不觉得累。
如今,女儿曾经待着的位置,换了一个人。可是……这个人的重量依旧是如羽毛那么轻。
可这是不一样的。
她知道不一样,只是她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平安座沨的腰背从未像现在这么硬直过,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小女孩,迈着外八步,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向了大门的位置。
她仰着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前方,前头排队进城的人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纷纷呢让开。
平安座沨直直的走向大门,无视那两个负责收入城费的士兵,迈过了她第一次来时,犹如看待另一个世界事物般,觉得恢弘无比的大门。
——千主没有让我停步,没有让我给过路费。
她这么想着。
所以她没有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副态度过于坦然,士兵们也没有拦下她们要入城费,反而在二人通过时低着头,就像是担心冲撞到贵人。
她们就这么进去了。
这道身影落入了身后之人的眼中。
银发红瞳,双颊和下巴各有一道红色印记的黑衣少年,目光深沉的盯着这道背影。他嘴角习惯性的抿着,看起来严肃又不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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