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海观澜
沐浴在裴泽崇拜的目光中,明棠心?下很是陶醉。借机跟长公主搭关系什么的,哪有跟小朋友说话有意思?
因裴泽可能体会到了在外面玩的乐趣,第二日,明棠刚与裴夫人请过安,裴泽殷切凑到了明棠身边。这样的场景以往也发生过两次,明棠只当他?是想过去跟自己玩儿,带着他?快到了东跨院时,却?听见裴泽焦急的声音:“出去,玩儿!”
“出去”两个字,尤为大?声。为了明确自己的意思,裴泽还伸手?,指着庄子大?门的方向。
昨日虽没正经猎着什么东西,明棠也觉得劳累,今日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出去。
但?,裴泽的目光又实在让人难以拒绝,明棠思忖片刻,点头?。
随后,带着一行人,出了庄子大?门。
裴家庄子周边都是裴家的地盘,只是没盖了房舍而已,却?也不?虞有外人打?扰。因此处有溪流经过,裴家不?知哪位祖先?,便于溪畔建了亭子,还种?了些竹子,如今虽是秋日,竹子依旧明瑟,风景颇佳。
明棠看了眼,十分满意,在此处停下。身后侍女们便迅速进去,放好坐垫,摆上点心?、茶水,明棠坐下后,闻荷适时递上话本。
裴泽朝来时的路看了看,发现?居然还能看见庄子的大?门,眼神不?由迷茫:这也算出去玩吗?
好像是出了门的,又好像是没出...与明棠对视片刻,见明棠眼神笃定,裴泽便自动说服了自己:怎么不?算呢,都不?在家里了,肯定是出门了的。
于是,高高兴兴下了地,不?过片刻,就寻到了乐趣,蹲在一旁,专心?致志看着地上蚂蚁打?架的场景,嘴里还小声给蚂蚁们配着音。
见裴泽自得其乐,明棠命人看好他?,不?许让他?往水边去,便放下心?。一边让红缨为自己揉捏有些酸痛的胳膊,一边用单手?有些别扭地看话本,心?下很是遗憾,为什么她?没多生几条胳膊出来,看书时候只有一只手?能动实在是不?方便。
跟着裴钺,非要到裴家见一见这位如今成了裴钺妻子的明四小姐的南望,遥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亭中一女子身边侍女环绕,奉茶的奉茶,捏肩的捏肩,看着十分惬意。
而亭外,裴家那个十分宝贝的小郎君裴泽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身边倒是有仆妇看着,但?也仅仅是看着。
叫了裴钺一声,南望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你口中对上孝顺长辈,对下教养小辈,非常适宜你们家情况的你家少夫人?”
睨了裴钺一眼,南望心?下十分怀疑友人这是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明四小姐,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是他?这个为着联姻养大?的长子,虽不?能继承家业,小时候也没被父母这样对待过。
裴钺自也看到了那副场景,却?是不?以为意:“兴许是阿泽就喜欢这样玩儿。”
小孩儿就是要皮实些才好,若是整天不?错眼看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瞧着尊贵,也不?容易出事,长大?了却?也就与废人无异了。
第49章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听到动静的仆妇们连忙动起来,围在裴泽周边,生怕是陌生人来访, 骑着马冲撞了小郎君。待看清是自家世子那匹十分具有标志性?的坐骑之后才放松了些, 候在路边,等着给主子见礼。
裴泽看蚂蚁打架看入了神, 连有人走到他身后都?不知道, 口中依旧在为两只小小的动物配着音。
“声东击西!”
“虚晃一枪!”
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南望嘴角抽了抽, 直起身:“你们家小侄子还真是...有趣。”看个?蚂蚁, 词倒是不少。
听到动静,裴泽起身, 因蹲得久了, 刚起来时踉跄了几步, 撞在裴钺腿上才稳住步伐,顺势揪住裴钺衣裳下摆,晃了晃脑袋, 歪头看了眼, 有些不确定道:“南叔叔?”
随后, 努力稳住身体,回忆着长?辈的教导, 躬身给南望见礼。
南望本?来已经做好?重新自我介绍的准备,没想?到裴泽小小年纪居然还记得自己,一时措手不及, 又见裴泽这?样有礼,竟也躬身,回了裴泽一礼:“见过裴小世子。”
明棠走出亭中, 所见的就是一陌生男子一本?正经向裴泽躬身的场景。
裴泽年纪幼小,个?头不高,这?人弯着腰跟裴泽见礼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违和,明棠忍着笑,给裴钺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裴钺接收到信息,轻咳一声,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南望,南夷州南夫人的长?子。”
南望这?才醒过神,起身,莫名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与明棠见礼道:“我痴长?裴钺几岁,便厚颜称你一声弟妹了。”
他生得风流俊雅,言谈间如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外表看起来这?样大相?径庭,出身也扯不上关系,明棠波澜不惊还了礼,心?中着实有些好?奇这?两人是怎么成?了好?友的。
从?看蚂蚁大业中被唤醒的裴泽在大人们见面时乖乖的在一旁观看,等看到他们不说话了,便到明棠身边,拉住明棠袖子,带着明棠,献宝似的道:“娘快来看,蚂蚁打架!”
明棠便歉意地朝两人笑了笑,跟着裴泽到他方才蹲着的地方,与他一同蹲下,两人凑得极近。才不过几息,就听见明棠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挥手叫来闻荷,片刻后,从?闻荷手中接过一个?小碟子,又取了细细的竹枝,蘸取了碟上的东西,在地上写了个?“泽”字。
随后,明棠起身,唤人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一旁,而裴泽则一直蹲着不动。
过了半晌,裴泽惊喜道:“地上有字!”
被蜂蜜吸引的蚂蚁呼朋唤友,渐渐爬满了明棠在地上留下的痕迹,在土地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大字。
“这?个?字念‘泽’,就是阿泽的名字。”
裴泽惊喜万分,仔细地看了又看,直到蚂蚁渐渐散去的时候才起来,起身时又是一个?踉跄,扑在明棠膝头,仰头看明棠时目光崇拜不已:“娘真厉害!”
在一旁边与裴钺说话边旁观了这?整场互动的南望叹为观止,拐了裴钺一下:“是我方才想?岔了,你家小侄子他就居然真的吃这?一套啊。”
用蜂蜜写字吸引蚂蚁这?种事,他三岁时候已经不屑于?这?种把戏了。
裴钺以手挡住南望撞过来的手肘,两人身形未动,转眼间已经过了几招,以南望连忙收回隐隐作痛的手臂做终。揉了揉被裴钺使劲捉过的地方,南望嘟囔道:“你现?下真是了不得了。”以前就算拿他容貌开玩笑都?无碍的。
但?,看了看那边两人相?处和谐的场景,南望不得不承认:“你先?前没说错,你这?位少夫人的确难得。”
无论?她是心?中作何考量,孩童心?性?敏感,她能于?裴泽如此亲近,至少行为上是出于?真心?的疼爱。
裴钺点?点?头,毫不客气:“这?是你今天说的头一句像样的话。”
南望气结,心?中却不自觉为这?位好?友欢喜:娶到合意的妻子确非易事。尤其明家四小姐还是和离后再嫁给他的,二人结为夫妻这?件事,恐怕比他一个?南夷州过来的人,却与定国公家二公子成?为好?友还要更离奇些。
亭中布置还在,二人见明棠与裴泽正有说有笑,便移步到亭中坐下说话。
闻荷正在跟自家小姐一道逗裴泽玩儿,回身瞧见世子和世子的朋友进了亭子,心?里一跳:小姐先?前看的话本?她还没收起来呢。
急忙进了亭子,瞧见两人是刚入座的模样,闻荷上前,带着其他人重新为两位沏了茶,又收拾桌上明棠的茶盏,顺手将那话本也一道带走,动作轻而敏捷。
南望目送她出了亭子,心?下颇觉好?笑:“她不会以为我们没看见那话本子吧?”
裴钺抿了口茶:“非礼勿视。”
他眼力极佳,进来头一眼便看见了那倒扣在桌上的书籍,本?以为是明棠出来闲坐时也手不释卷,看的又是那日他在明棠枕边发现?的那类极无趣的书籍,再一看便能发现?那封皮上极明显的《镜中仙》三个?字,分明是市井之人用来解闷儿的话本?子。
但?...妻子有这?样的小爱好?,裴钺自己心?下惊讶已是足够,却不许友人也拿此说笑。
南望无奈:“好好好。是我无礼了,我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裴钺颔首:“下不为例。”
南望翻个?白眼,起身:“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去拜见老夫人。”
裴钺点?点?头,命人带他过去,自己却不起身,而是坐在位中,目光落在那一长?一幼身上,不自觉露出些微笑意。
待得晚膳时分,因南望与裴家素来熟悉,裴夫人更拿他当自家子侄看待,知道南望是个?不拘束的,便特命将晚膳摆在了庄子后的花园中。
名为花园,实则并无多少奇花异草,多是些常见的植物,也不多加打理,自然而然便透着天然的野趣。园中唯一株桂树如今花开点?点?,微风拂过,满园甜香。
从?前都?是在桌前吃饭,今日却是各自分了几案,实行分餐制,裴泽左右望望,深觉有趣,却是不肯安分坐下。
一时只见裴泽如同穿花的蝴蝶一般,端着个?小碗,先?在裴夫人案前停留,再转到明棠与裴钺案前,每到一处,便停下来,接受投喂。
因他年岁小,又是自家家宴,众人只当有趣,也不提及礼数一类扫兴的话。裴夫人亦是自斟自酌,含笑望着,只叮嘱众人万不可给裴泽尝酒。
裴泽在这?个?四处“要饭”的过程中也越发放得开,笑得小脸红扑扑的,小跑到南望案前,指名要了一块炙肉,吃下后,献宝道:“娘换到的,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肉!”
看得出,裴泽对这?件事颇为骄傲。
“换到的?”
裴钺应道:“是,太华长?公主正求白狐,便以那日所得的猎物与我们交换。”
南望一怔,随即笑道:“原是这?位贵主,这?倒是不奇怪了。不过,未必是她求白狐,兴许是为燕王寻的。我前几日便瞧见她与燕王一道,带着人四处猎狐狸来着。”
夜色渐深,四周亮起烛火,将园中映得如同白日般明亮。明棠一怔,没想?到不过是块狐皮,也能扯到燕王身上,不由微微倾身,询问裴钺:“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应是喝了酒的缘故,明棠靠近时,有种引人沉醉的芬芳丝丝缕缕传过来,裴钺心?中一跳,不合时宜地想?起明棠嫁进来后,房中总是有种淡而悠远的香味,与此时大不相?同。
压下纷杂的念头,他摇摇头:“一块狐皮而已,不会。”
倒是猎场有个?看守丢了职位,恐怕那白鹿的确如他猜想?,是某位王爷安排的,如今已经被陛下发现?了踪迹,而他这?个?截了胡的人恐怕要让那安排的人心?下不满了。
对面南望带了酒意的声音随着风慢慢递过来:“你们家今年莫非命里带‘白’字,先?是白鹿,又是白狐。”慢了半拍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低笑道,“不过,若没有你这?白鹿,也没有热闹看了。京城那些大傻子官儿,听说有个?户部官儿上折子要办什么典礼,被陛下发配去守皇陵了。倒是让那姓陈的,出了回风头...”
声音到最后,不由有些含糊,而南望也因为没说出口的半句话,酒意散了大半。抬眼看了眼对面,见明棠正转头吩咐侍女,裴钺则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下稍稍放松些许,忽得扬声问道:“月色正好?,有酒无乐却是扫兴,裴钺,你这?里可有琵琶在?”
裴钺哪里知道?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则略一想?后,点?点?头,吩咐侍女,去对应的库房,取了琵琶来,笑道:“恍惚记得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物,放在这?里一直没有带走,你看看,可还能用?”
南望以指轻扣,不由赞道:“好?琵琶!”随后,校了较弦,将琵琶抱在怀中,看向裴钺:“我这?个?当客人的都?自愿表演了,你这?个?当主人的,拿什么招待?”
明棠闻言,侧身,目光期待。
裴钺自幼练武,若此时要和乐助兴,应是...舞剑?
果然,裴钺稍稍停顿片刻,无奈起身,应道:“一支剑舞,如何?”
因大夏朝以文?武双全为上,历来也常有女子编排剑舞,以此迎合看客潮流,男子剑舞却是十分少见。因而自裴钺取了剑来,将那三尺青锋自鞘中取出,露出一抹银光之时,花园中人都?悄悄停下了手中动作。
“铮——”
琵琶声响,裴钺站在原地,在琵琶声渐起时,骤然起势。
甫一动作,便是迅疾无比,剑光在烛火照耀下几乎划破夜色。琵琶一声紧似一声,裴钺也是在场中辗转腾挪,剑光密集之时直如水银泻地。
南望琵琶弹得不错,裴钺剑舞之姿亦是让人目驰神摇,再加上裴钺那张烛火下越发动人心?魄的面孔,明棠看得心?驰神往,忍不住以酒佐之。
绵密醇厚的佳酿滑入腹中,明棠托腮,目不转睛看着场中以一人营造出千军气势的裴钺,不由喟叹: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琵琶声渐缓,裴钺动作亦是随之轻缓下来,比起先?前如暴风骤雨似的剑势,此时如春风细雨,却似乎蕴含着丝丝寒意,让人不敢因此放松心?神。
果然,不过片刻,琵琶骤然转急,裴钺也忽得跃起,手中剑脱手而出,直入高空。明棠心?中一紧,却见那剑光直坠而下,正入裴钺手中鞘中,严丝合缝。
琵琶声还在继续,渐渐缓若流水,裴钺却是站在场中不再动作。知道这?是到此为止了,明棠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颇为满足,为自己再斟一杯。
裴夫人亦是恍然回神,见裴泽紧紧贴在自己身边,还张着嘴,一副没回神的模样,而园中四处多了许多今日晚上不在此处服侍的人,骄傲之情涌上心?头,看向裴钺的目光越发柔和。
乐声渐止,裴夫人看向南望,含笑道:“夜色已深,不若就在此住下。”
南望哈哈一笑,也不推辞:“多谢伯母的好?琵琶,今天这?一场实在痛快!”
提了桌上残酒,起身,随下人去客房安歇。
园中,裴夫人看着小夫妻两个?,微微一笑,命人抱上还有些激动的裴泽,先?行一步。
片刻间,园中原本?有些喧闹的人群如流水般离开,唯余似有些醉意的明棠坐在桌旁。
裴钺俯身将她横抱而起,沿着烛光照亮的青石板路回房,脑中却不期然想?到她在听到“姓陈的”三个?字时那毫不在意的反应。
垂眸,视线随明棠而动,见她熏熏然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些的位置,裴钺又是欢喜,又有些微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