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素咩咩
伙计心里的想法丝毫不影响他脸上殷勤的笑容,送几人出了客栈。
祝澜四人出了门,见路上不少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走,祝青岩奇道:
“这青溪镇的人果真热爱学问,没想到一场辩论,竟然能激起他们这么高的热情。”
慕容静也赞同地点点头,“看来他们也是好奇,今天究竟是那卢什么的公子胜出,还是咱们几个外来的女子能赢。”
祝澜倒是没说话,这地方男尊女卑的思想如此严重,只怕没有人觉得自己能胜过那小卢公子。
果然,她们经过几个人身边时,听到了对方的讨论声。
“咱们镇子上已经许久没有人辩论过了吧?真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很精彩!”
“有啥好期待的啊,一个女的读过两本书就觉得自己有学问了?反正她又不可能赢。”
“就是,反正结果也没悬念,咱们都是去一睹小卢公子风采的!”
讨论声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祝澜不以为意,祝青岩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慕容静比较直白,直接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也不知对方听到没有。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片人群的惊叫声,随后是迅速靠近的马蹄声。
“马受惊啦,让开,快让开!”有人尖叫着喊起来。
街道上的人们顿时慌乱作一团。
一匹红棕色的骏马横冲直撞而来,撞翻了路边的摊位,吓得路人变色,小儿大哭。
慕容静反应最快,一把拉着身边三人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彦儿——!”随着一声尖叫,一名妇人扑到了街道中央,紧紧抱住了被这场面吓呆的儿子。
眼看那匹马已经冲到了眼前,妇人吓得花容失色,来不及逃跑,只能护着孩子紧紧闭上双眼。
不少路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一幕。
然而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街道上空,有胆大的人透过指缝看去,竟瞧见一红衣女子不知何时跃到了马背上。
此刻那匹疯马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之上的慕容静却稳如泰山,她红衣猎猎,高高的马尾随着动作飞扬起来,面容带着一股睥睨千军的气势。
慕容静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向后扯,那马居然真的止住了向前的冲势,后仰的动作停止片刻后,马身重重倒在了地上。
慕容静自然在它跌倒之前,轻巧地跃下了马背。
那怀抱儿子的妇人离马倒下的位置只有几步之遥,要不是慕容静及时出手,只怕非死即残。
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双腿已经被吓软了。
慕容静上前将她扶起来。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妇人连忙道谢。
惊魂未定的路人围了过来,有人带头开始鼓掌,纷纷称赞慕容静行侠仗义。
刚才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祝澜和祝青岩这才带着阿姜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阿静,你有没有事?”祝青岩担心地问。
慕容静拍拍手,一脸轻松,“没事儿,就是这马受惊了。”
一个男人面带惊恐的拨开人群,喘着粗气冲到那马面前,抬脚就往那马身上踹去,破口大骂道:
“你个死畜生,差点害死老子知不知道?还差点伤到人,老子这就把你皮扒了!”
凡是在军营待过的人,都和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慕容静看不下去,上前拦住马主人。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匹马的鬃毛,眼中升起一抹怜惜,“这是匹好马。”
那匹马并没有死,只是脱力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双大眼睛看着慕容静,似乎有一种说不明的情感。
“去抓些远志和柴胡,这两味药能够安抚马的情绪,带回去好好养一养吧。”慕容静对马主人说道,这是军营里常用的药方。
解决完这件事,已经快到了约定的辩论时辰,四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四人终于看到前方用木头搭起的一座高台,高台两侧悬挂着一条条垂下的布幔,上面用榜书大字写着许多圣人名言。布幔随风飘起,令人仿佛置身于书海。
卢清风已经等候在高台之上,他身侧站着一名约莫三十岁左右,气质不凡的男子。此人一身书生打扮,显然便是今日祝澜的对手——卢清风的长子,卢知义。
随着祝澜不紧不慢,缓步走上高台,台下顿时响起了纷纷的议论声。
“这便是外边来的那个女学生?年纪也太小了吧……”
“看她的年纪,才念过几年书?竟然就敢挑战小卢公子!”
“是啊,小卢公子可是咱们青溪镇的骄傲,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女子给比下去?”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勇气的,咱们镇上可没几个姑娘愿意念书,不知道她家乡那边会不会也是这样。”
“嗐,那些都是朝廷瞎闹的,古往今来就没有女子进入学堂的道理,咱们这才是真正的遵循古制,尊师重道!”
这里地处偏远,政令不通,民众的议论也相对大胆一些。
前来围观之人也有不少女子,听得那些男人的议论,眼底虽有不满,却不敢辩驳。
毕竟在这青溪镇上,还从未出现过比男子念书还厉害的女子。
第183章 谬误
祝澜走到卢知义面前,只见她步履轻盈而从容,如春风拂过柳梢。
一袭青衫随风轻扬,宛如清脆的竹叶迎风而动,阳光铺洒在她的半侧身子上,分明是女子妆容,却透出一股子潇洒俊逸。
“祝姑娘,有礼了。”卢知义向她一拱手,语气彬彬有礼,然而祝澜却捕捉到了他眼角藏起的几分轻慢。
“卢公子。”祝澜回礼道,随后问向卢清风,“卢前辈,不知今日是怎样一个比法?”
“今日既然是你与我儿比试,我们卢家出题便不合适了。”卢清风说着,从台下请上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位是我们的里正,周老,便由他来考教你们。”
周老虽然上了年纪,但举手投足却十分得体,显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对台上几人点头致意。
卢知义看向祝澜,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为保证公平,也防止众人说我们卢家以大欺小,容在下先问一句,祝姑娘可有功名在身?”
说着转向周老,“若祝姑娘乃是白衣之身,还请周老莫要出那过于生僻晦涩的题目。”
周老微微眯起眼,笑道:“这是自然。”
祝澜淡淡一笑,“多谢卢公子好意,在下不才,正巧勉强通过今朝江州府秋闱,有幸博了个举人之身。”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我没听错吧,举人?看她模样还不到二十吧?”
“哈哈,反正我是不信,随她说呗!”
“她才读过几天书,竟然敢这么狂妄?”
“我也不信,小卢公子天赋异禀,三十岁中举已经了不得了。她这个年纪要真是个举人,那咱们整个青溪镇的脸都丢没了!”
慕容静听着左右穿来的声音,轻蔑一笑,“不到二十岁中举难道是什么很稀奇的事么?”
旁边人听到她这话,夸张地上下打量她几眼,讥讽道:“这话说的也不怕闪着舌头。怎么,难不成你也是个举人?”
慕容静无所谓地一摊手,“我不是啊。”
随后指了指身边的祝青岩,“但她是。”
立刻又有许多目光汇聚在了祝青岩的身上,她一时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就听方才那人问自己。
“你真是举人?”语气明显不信。
祝青岩轻轻点头,却听见对方颇为遗憾的声音。
“唉,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都是朝廷这政令弄的,一个个小丫头都敢随随便便吹自己是举人了。唉!”
祝青岩:……
台上的卢知义听闻祝澜说自己考中了江州府的秋闱,心情自然是与下面那些人如出一辙。
对方要自称是个童生或者秀才,他还能信一下。
要知道江州可是个大州,人口众多,乡试的竞争也远远要比桐州这里激烈,这姑娘张口就敢说自己是个举人,吹牛也不吹得现实一点!
卢知义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好再留什么情面了。
他对周老说道:“周老,请开始吧。”
周老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是读书人,那咱们就按读书人的规矩来。咱们青溪镇许久没有过这样的热闹啦,在论道之前,不如老夫先出几道简单的题目考考你们,算是热身吧。
只不过这位姑娘是外来的,可信得过老夫的公正?”
祝澜还没表态,下面的百姓就有人喊了起来,“周老一向是最公正的,我们相信!”
“对,周老德高望重,不会弄虚作假的!”
祝澜听着百姓们一致的说辞,看到他们目光中的真诚,相信这位周里正能在青溪镇上收到众人拥戴,应当不是偏私之人。
“学生相信周老,请出题罢。”祝澜收回目光说道。
周老清了清嗓子,缓缓诵道: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
此乃《中庸》第 十二 章的句子,原来这所谓的“热身”便是背诵后文。
“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祝澜与卢知义异口同声,以同样的速度背了出来。
这也太简单了。
接下来,周老出的题目难度逐渐加大,选取文章的出处也开始变得冷僻起来。
一开始,台下观众还能跟着摇头晃脑地接上几句,到了后面却只能干瞪眼,有些文章他们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周老又出了一道《战国策》中的题目,祝澜和卢知义再次同时诵道:
“……请蔡、皋狼之地,赵襄子弗与。”
这时,所有人的精神忽然一振,只因二人所背内容终于出现了不同!
卢知义面上浮现轻笑,“祝姑娘,分明是‘请蔡、皋狼之地’,姑娘却将‘蔡’读作‘蔺’,乃是谬误。”
台下有人笑道:“这小女子能学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竟能跟小卢公子有来有回,只可惜还是学问不够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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