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凉亭顶端有一根很粗的横梁用以支撑,此时,鞘正躺在那条横梁上睡觉。沈却跑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沈却微微发颤的肩膀,有些疑惑。
小姑娘是在哭?
鞘眸光一转,一个不小心倒下去,“哎呦”、“哎呦”喊着疼。
沈却一愣,她急忙抹去眼角的泪痕,看着从天而降摔到地上的人。
“鞘?你从哪摔下来的?”沈却问。
鞘起身,随意坐在石凳上,说:“我正在天上的云彩上头睡觉呢。突然来了一阵风,把云吹散了,我就摔下来了!”
鞘翘起二郎腿,坐姿懒懒散散,说话也是懒懒散散。
沈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总算是笑了,不枉我跌这一跤!”鞘笑嘻嘻地说。
鞘又凑过去,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参观遍布整个沉萧府的地下宫殿吧。”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整个沉萧府地下都有地道?”
“几乎。”鞘站起来,对着沈却做了个请的动作,他的脸上带着些自豪。他最喜欢研究机关暗道,更喜欢看见别人瞧见那些机关时的惊讶表情。
沈却本来不是很想去的,可她知道鞘刚刚并非是真的摔下来,而是看自己哭了故意逗自己开心。此时带她去参观机关、地道也是为了带她散散心。
而且,沈却有点记挂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
沈却和鞘刚刚从凉亭出来,沈却就瞧见长廊尽头出现了萧如筝的身影。萧如筝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罩纱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像云雾一样围绕着她,将她整个人衬托得犹如正在怒放的娇妍花朵。她此时怀中正抱着一把古琴,更将她整个人的气质又拔高了一层,隐隐带着点仙气。
鱼童领着她正往这边走,她身后还跟着个伺候的丫鬟,丫鬟手里提着个不太轻的箱子。
沈却看见萧如筝了,萧如筝自然也看见了她。
鱼童的目光落在鞘的身上,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稚嫩童颜上露出不满的神色。而鞘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权当没看见鱼童眼中的警告。
“阿却这是要去哪儿了,这位公子是?”萧如筝的声音的确的好听,黄莺一般。她的目光落到鞘的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琢磨。
“我只是府里的一个闲人而已。”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风流的笑意。
萧如筝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公子竟是这样的脾性。
沈却的目光扫过萧如筝手中的雪骤琴,凉凉地说:“表妹这是又要来请先生教你弹琴了吗?”
萧如筝璀然笑开,道:“昨儿新谱了一首曲子。如筝在鄂南也不认识些懂乐理的人,就跑来表哥这儿想得点指点。”
“那就不打扰表妹好兴致了。”沈却又看了一眼那把琴,没什么兴致再和她说下去,就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萧如筝端庄地笑了笑,给沈却把路让开。
鞘向后望了一眼萧如筝,发现萧如筝站在原地望着沈却和他。他就朝着萧如筝眨了下眼。然后他大大咧咧地转过身,低下头在沈却耳边说:“你哪来这么一个丑八怪表妹,难看!难看!”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分男女老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萧如筝这位肃北第一美人丑的。
鞘对萧如筝眨眼的时候,她整个人呆住。她本来就是商户女,世家女儿的那套规矩学的也少,对于那些麻烦的规矩她虽然也都学着,可是骨子里并不是个死板的人。可是她也仍旧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妥!怎么能无理到这种程度!
萧如筝缓了半天没缓过来,她问鱼童:“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这么的没有规矩,阿却还和他走得这样近。”
鱼童看着鞘走远的背影也是有些不高兴,他简直有些后悔当初将鞘引见给沈却。
他说:“的确是府里的一个闲人。”
萧如筝继续往前走,她微微颔首。心里隐隐明白戚珏一直养着很多有才能的人,而有才能的人有些奇怪的脾性也是正常的。可是沈却怎么和这个人走得这般近?
鞘低下头在沈却耳边说话立刻引得沈却轻笑的一幕浮现在萧如筝的眼前。她忽然有了个计划。这个计划在她心里越来越完美。看来今儿个收获还不小,等回去了倒是要好好查一查那个人才行。
如此想着,萧如筝的嘴角攀上几乎是胜利者的笑容。
鱼童将萧如筝领到书阁门口,萧如筝刚要进去,却被鱼童拦住。
鱼童微微弯腰,恭敬地说:“表小姐请稍后,我去禀告一声。”
萧如筝笑着点了点,说:“有劳了。”她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的书阁。这里,竟是不许外人的进的?越是不许,她越是应当进去。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会进去。到时候没有人拦着她,只会恭敬地请她进去。
鱼童踏进书阁,穿过林立的书架,走到最里面,惊讶地看见打碎在地上的瓷杯。这一套茶器是戚珏十分喜欢的,前几日刚刚摆过来。戚珏对但器皿之类的东西分外挑剔和珍贵,而且他的脾气实在是让人汗颜。就算是怒火冲天,也从来没有摔东西的道理。今日这是怎么了?
再一联想刚刚瞧见沈却的脸色似不太好,偏偏又和鞘在一处。鱼童隐隐有些担忧。
“什么事?”戚珏倚墙而坐,手里拿着份密报。
可是跟了戚珏这么久的鱼童,立刻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异样。
“表小姐过来了,现在在门外。本以为先生今日没有什么要事,就擅自将她领过来了,要不要请她先去客厅?或者,推脱掉?”鱼童顿了顿,“她今天是抱着雪骤琴来的。”
“雪骤琴?”戚珏想了想,将手中带着血迹的信件放在案角。
“带她去客厅等我吧,我一会儿过去。”戚珏道。
第60章 情妇
戚珏走近客厅的时候,萧如筝正专注的抚琴。这个女人的确是极美的,尤其是抚琴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如水的柔情。
一曲终了,萧如筝含笑望着戚珏,说:“如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表哥的琴音了。”
戚珏的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淡淡地说:“许是不再年轻,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就减了。”
萧如筝就缓缓起身,她施施然走到戚珏面前,说:“表哥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减了也无妨,想听的时候表妹弹给表哥解忧。”
她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表妹今日来也不全然为了这支新曲子。”
“请说。”戚珏在一旁坐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有些凉,味道就不是那么精致了。他蹙了蹙眉,将茶杯放了下来。
萧如筝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将那个带来的箱子打开,她捧着里面几卷册子,走到戚珏面前。她说:“如筝知道表哥因为喜欢玉器的缘故,对玉石生意也是十分在意。先前知晓表哥对门寿山的是原玉有些兴趣,可是一直没瞧见表哥所有行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表哥将人手都忙到了别处。如筝就擅自做主将门寿山的货源垄断下来,这些都是最近出土的原玉。”
萧如筝将几卷册子轻轻放在戚珏面前的桌上。
戚珏随意翻开册子,瞧见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些账务。
“等表哥什么时候有空接手了,如筝就让现在管着各处的伙计撤下来,再换上表哥的人。”萧如筝说。
那门寿山最近出土的玉石原料实在品质惊人,不知道有多少富商盯着。没想到短短时日,竟全被萧如筝掐在手中。戚珏不得不感慨,这个表妹从商的能力实在不弱。
萧如筝瞧着戚珏还是没有说话,她倒也不急,她目光幽幽地望着戚珏,说:“表哥,如筝一直都知道表哥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若从商太过分散精力,表哥尽管将生意上的事情交给如筝来打理。如筝虽然别的不懂,但自认为料理生意场上的事情还是游刃有余。若是……若是将沉萧府的生意交给如筝来打理,如筝保证收益只升不降。”
萧如筝凝望着了戚珏,微顿,再言:“到时候,表哥就可以有更多的心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如筝不想表哥这么累。”萧如筝在戚珏对面坐下,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似乎带着点勾人的吸引。
戚珏这才抬起头,看向萧如筝。
萧如筝璀然笑开,说道:“如筝的心意表哥一直都是懂的。无论是做一个暖床递水的妾室,还是永远隐在暗处的女人,我都心甘情愿。名分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在意。”
萧如筝的意思是甘愿做一个小妾或者情妇,还是一个自带万贯家财懂经商知书画的绝色女子。她这话要是被那些倾慕她已久的男子听见,不知道会有多唏嘘。
萧如筝每晚都用香米分沐浴,身上涂的香料也是大戚最好的品质,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引人而不媚俗的香气。这种香气钻进戚珏的鼻子里,戚珏的上半身就向后靠去,倚在藤椅椅背上。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的几册账本轻轻往前一推,说道:“表妹若是男儿身,这大戚第一富商的名头恐怕就要被你夺去了。”
萧如筝低眉看了一眼被推到自己身前的账本。她几乎神色不变,带着几分骄傲与从容地说:“表哥,我那箱子里还有些其他的账本,表哥不想看看吗?”
“如筝,你如今一人在鄂南,财物傍身总是需要的。不过,”戚珏话锋一挑,“你那里的确有一件东西我十分感兴趣。”
“是什么东西?”萧如筝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戚珏勾唇,浅笑道:“今日你一来,听了你那曲子顿觉心神安宁。想来音律总是有让人放松的功效,倒是我之前松懈了。听了你那曲子,不仅音律超绝,连音准也是纯粹干净,想必是把好琴。不知可否赠与我?”
萧如筝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戚珏会跟她讨要一把琴。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骤琴上,忽然想起了那段陈年旧事。萧如筝爱琴,见到好琴就忍不住出高价收入,而这把琴也是当初她花了很大心思才得到的。只不过……当时沈却也十分喜欢这把琴。
这把雪骤琴是肃北有名的匠师花了三年的功夫做出来的,在它还没做完的时候,沈却就整日缠着那位匠师一定要卖给自己。说起来那位匠师算是戚珏的忘年交,当时正好适逢沈却的九岁生日,他就承诺等这把琴做好了当成生辰礼物送给沈却。沈却高兴得不得了,每日都要跑去看这把琴做好了没有。
雪骤琴这个名字还是沈却取的。
可是向来爱琴的萧如筝也喜欢这把琴,她做事的风格就要简单粗暴多了。她直接甩给了那位匠师的儿子一千两银票。等匠师回家发现的时候,这把雪骤琴早到了萧如筝手中。
她收集的古琴众多,今日也是随意抱了一把,竟没有想到是它。
萧如筝都快要忘记当年的事情了,可是戚珏忽然开口要琴,她就把那些事情想了起来。
“表哥既然喜欢,如筝自然不会小气。”萧如筝又笑起来,可是此时的笑意里面多了几分勉强。
沈却真的被震惊到了,她知道这半年来,沉萧府暗中做了很多地道与机关,可是她没有想到机关已经这般多,简直就是处处机关。
沈却回头看了一眼鞘,鞘嬉笑着朝她点头。
沈却就转过头来,她将手心小心翼翼地搭在一棵平凡无奇的树干上,她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凸起。她将手拿开,才发现是一根竹签般细的枝条插在树干上,只露着一个尖。
“把它扯出来。”鞘脸上的笑有些雀跃。
沈却使劲儿一扯,就将那根竹签扯出来,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短箭从这一片树林的树干中射出来,朝着前方石桥的方向。
沈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竹签塞进去,她说:“我竟是今日才发现这府里这般不安全。”
鞘摇摇头,说:“怎么会!我设计的这些机关就是护住整个沉萧府好吧?”
沈却对这个说法保持了一个很怀疑地态度。她走到前方的石桥,转过来问:“这儿也有机关吗?”
“你压一下雕着的竹叶。”鞘说。
这石桥两边的扶手上果真都雕着些竹叶。沈却仔细一瞧,好像这些竹叶都是新雕上去的。她伸出手将竹叶一压,下一刻,整个石桥上雕着的竹叶忽然翘起来,里面竟是一个个黑黝黝的小孔。
“什么都没有呀?”沈却诧异地说。
“当然啦,现在还没有装入毒药。到时候装入毒药和毒箭,你这么一压,不被射成刺猬也被毒死了。”鞘笑着解释,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点得意洋洋。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沈却走去。
黑影一闪,弦忽然出现鞘的面前。
“你倒是闲得很。”弦冷着脸对鞘说。
鞘摊了摊手,说:“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闲人。”
“走吧,现在有事做了。”弦道。
“好好好。”鞘的语气有点不情愿,他侧过头,对着石桥上的沈却说:“剩下的下次再带你参观。”
沈却点了点头,忽然又叫住了弦。
“弦叔叔,那个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弦转过身,看着沈却。
沈却问:“地道里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我刚刚去找过了,他不在那儿了。”
弦还没开口,鞘抢先说:“好啊!怪不得刚刚最先要去地道,竟是为了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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