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戎酒
她也能大概听得出来事情原委, 只是还有一些疑问,“春莺是……”
慕景怀沉默了下,“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活我活, 她死我死。”
鹿微眠凝眸。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
无异于慕景怀把他的命都放在了她手里, “你愿意相信我?”
毕竟一刻钟前,她还以为慕景怀跟淑妃一样, 会找她算账, 眼下就要帮她。
这转变太大,鹿微眠接受起来, 还需要一些时间。
慕景怀看着她,“我想赌一次。”
“赌你值得我相信。”
相信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从第一次在宫苑里撞见,她探听到自己的秘密, 却始终守口如瓶开始。
他没有逼她闭嘴,也曾经想过,如果她有意泄露出去,那他也不会手软了结了她。
可她没有。
一个能在大殿上与帝王的敷衍抗衡, 说她在乎的是家人朋友,是父亲, 是京城安宁的人。
哪里不值得相信。
*
马车在府苑门口停下来。
钧宜站在马车旁边掀开车帘,等鹿微眠下来。
他们的宅院附近也都是朝官府邸, 每日都能看到来往的同僚官眷。
鹿微眠准备下车时, 正巧一位官眷从对面屋子里出来,“陛下刚刚下旨, 等到开春下江南南巡,我得提前备点去江南的衣裳。”
身边的婢女忙跑上前帮她整理风领,“夫人别急,还有个把月呢。”
鹿微眠身形一僵。
“我听说江南还挺好玩的,就是往年老下雨,一下雨就发洪水根本没法去。”那位官眷语调欢快了些,“今年好了,说是鹿司空带人修了大坝,我们就可以去了。”
鹿微眠下车,走到那位官眷面前打了个照面。
那妇人见她过来笑眯眯地回礼,“封夫人。”
鹿微眠心下思绪万千,“陛下今年下旨要南巡了吗?”
但从她父亲离开的时候,皇帝应当就知道了,江南水坝可能会有隐患。
何况,她昨日才又揭发了那么多事情。
他还要南巡吗?
“是啊。”妇人笑着回应,“估摸也就二三月的事了,路上还要走一个来月呢。”
她顺道问着,“诶,你这次去南巡吗,我们可以一起采买。”
鹿微眠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去不去。”
“其实不去也安全些,”那妇人说起正事,“此番南巡游玩是其次,主要是江南连续两年洪灾,民生问题严重导致朝廷失信,动乱和抗争都很严重。”
“江南大坝修来是为了解决洪汛问题。”
“而南巡一是清查江南官府的治理,二是表示朝廷对民间的支持,去了也是要办正经事的。”
鹿微眠明白这话的意思。
连年灾祸,皇帝越是知道有可能会出事,就越不可能在宫中呆得安稳。
要是今年江南再出事,不仅朝廷说不过去,江南民众也快要反了。
鹿微眠心神不宁地笑了笑,“是啊,夫人前去……要小心。”
“借你吉言。”那贵妇人笑着摆了摆手,上街采买。
鹿微眠回身,往府苑走。
所以这一切还是来了。
鹿微眠心不在焉地进院子,思绪被现实的洪流裹挟,久久无法抽身。
她脚下一个不稳,踩空石阶跌了下去!
府苑门口,接连响起一阵惊呼,“夫人!”
*
卧房里,暮雨扶着鹿微眠坐在床榻上,在床榻上摆好小几,给她寻了个枕头靠着。
小几上放好了笔墨纸砚。
鹿微眠翻找了一下,又叫暮雨,“你帮我去拿一下我放在柜子上的画。”
暮雨听着鹿微眠的吩咐,在旁边柜子上找到了一个卷轴,“是这个吗?”
她走上前,将卷轴递给鹿微眠。
鹿微眠打开,看到了里面的朱雀尾羽,“是。”
暮雨陪坐在旁边,“夫人都扭着脚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鹿微眠闻言笑了笑,将画好的那个朱雀尾羽卷轴递给了暮雨,“你去帮我拿到匠铺,跟老板说,是我前阵子找过他的那个单子。”
暮雨还想说什么,但不得不接过来,“好啦,我去帮夫人做,你好好休息。”
暮雨答应着离开了书房。
鹿微眠在床榻上坐了很久,重新拿了一张白纸。
将当下她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全部写了下来。
她写到一半,面前的光影被遮盖住。
鹿微眠抬头,看见封行渊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你来了。”
封行渊坐在床脚之处,掀开了被角。
鹿微眠轻轻缩了缩双腿,但还是被他握住足踝,拉了过去,“只是扭了一下而已。”
封行渊不言语。
只看见那白皙雪玉般的踝骨处沁着不太正常的艳红。
她右脚比左脚肿了一圈。
“肿成这样了,还只是扭了一下。”
他手指触碰到她足踝肌肤时,仿佛指尖带电,带过一阵酥麻。
鹿微眠微一蜷缩。
封行渊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的身体真有趣,碰哪都有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荷包敷在了上面。
鹿微眠适应了一下,才发现那个里面装着冰,“凉。”
封行渊用冰荷包压着她足踝,“夫人方才去见了谁?”
她身上,有陌生人的香味。
鹿微眠没有否认。
笔在纸张上划了划,点在了“虞念”两个字上,“我见了慕景怀。”
这个名字听来令人意外,“怎么是他。”
鹿微眠应了一声,“慕景怀想要跟我们合作。”
她看着他,“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起先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人会毁掉江南水坝,并且一直在找关于慕青辞、我舅舅,到后来是姜崇、虞念的罪证,想要让他们伏法。”
封行渊眉眼微动,“嗯。”
但是他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会做相同的梦,那些梦里解释了大半。
鹿微眠还是说了另一件,他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封行渊,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封行渊抬眼。
那双漆黑晦涩的瞳孔深处涌过细微的暗流,“前世?”
事到如今,鹿微眠觉得自己应该跟他坦白,“之前与你说过的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梦,是我经历过的上辈子。”
“前世,我们也成婚了,只不过……”鹿微眠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还一心惦记着慕青辞。总以为还能和他有机会,就一直在等他。”
这和他梦里的一样。
封行渊眸色变暗,缓慢握着她的足踝冰敷,听她说话。
“但是后来,我没等到他,我等到了南巡,我父亲负责修缮的大坝垮塌导致江南沉城,在南巡期间帝王在江南洪水驾崩,跟随朝官及当地百姓伤亡数不胜数。”
“我舅舅他们借机诬告父亲贪污受贿,修缮工程偷工减料,才酿成大祸。”
“慕青辞在皇帝驾崩后登基,以此罪状下令抄斩司空府,迎我舅舅家表妹做皇后。”
“正巧,边关出乱,你前往边关路上……因为我的过失,被慕青辞围剿。”鹿微眠眼下,不想隐瞒他什么,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点不安。
鹿微眠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笔,感觉那按压她足踝的手果然停住,她佯装镇定地继续,“慕青辞登基的时机并不好,内忧外患,江南灾患尚未平息,外邦又亟待进犯。”
“反贼就趁机打进了京城,独占皇宫。”
屋子内沉默了片刻。
鹿微眠抿唇,见他不说话,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腿,“你生气啦?”
封行渊立马按住她乱踩的脚,“别动。”
鹿微眠以为他不让她动是生气的表现,一边踩一边嘟囔着,“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然,我知道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也没办法改变事实,还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