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如闲
丹妮斯仰天大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
“后来她实在是无法,阶级消失已是定局,她不顺应,只会令手下的人都弃她而去,投奔别处。她又是个眼高心大不钻牛角尖的人,骂你骂爽之后,开开心心跟原本的竞争对手们研究民主制度去了。”
接着,威威带她上楼去看会议厅,仍是极大,桌椅席台不说,两侧竟各空出一块来,什么都没放,只有几个擦地机在来回游走。
丹妮斯疑惑道:“人少地广,也不该是这么个浪费法。这两块空间,难道是她们开会开累了,跳舞放松筋骨的么?”
威威「哈哈」笑了半天,为她答疑解惑:“傻子,那是给龙留的地方啊。”
丹妮斯瞪大双眼。
“我姨妈们开始说要等你一百年,就取了龙蛋在凡特斯住下,一开始,她们都不爱搭理人类,可年常日久地在一块,哪能没交集呢?”威威想起那段时光,不觉扬起微笑,“后来她们把你忘了,自动补齐了这段故事——龙岛孵不出龙蛋,凡特斯能孵出我来。于是她们将其它蛋带过来,看能不能再次成功孵化。”
可惜,巨龙们期盼了五百年,威威那样的「奇迹」没有再现。
“我们和人类共同生活了几百年,开始魔力还够用,可以变成人形混在人类中间。后来魔力减少,我们变得跟原形越不像,消耗越大,谁也撑不住,大家就仍用龙身,不过变得体型小些,和马差不多。再后来魔力越来越少,我们的变形只能越来越接近原样,这些大到不合理的人类建筑,是她们为了就和我们所设计的。”威威看着眼前宏伟的会场,叹了口气,“可惜,终归还是有我姨妈们完全用不了变形魔法的一天,龙蛋总没动静,她们渐渐地都搬回龙岛去了,这些建筑却还留着龙生活过的痕迹。”
“哦!”丹妮斯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建筑设计不是仗着人少浪费空间,而是充满了龙文关怀。
不过,丹妮斯很快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对啊,魔力浓度如此低,那威威是怎么变成人形的呢?跟威威重逢时太过激动,丹妮斯竟将这茬给忘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威威指向自己的角,丹妮斯凑过去细看,只见其中一只角上戴着个黑色的晶石环,几乎和龙角融为一体。她立刻认出是塞尔凯特的手笔。
“里面是变形魔法。我初到卜瑞茨时,有些事用龙身去办不方便,就飞回凡特斯找塞尔凯特要了这个,之后时不时去找她补充一下魔力,她临终前...”说到这儿,威威眉尾下垂,“到底教会了我怎么补充。现在圣者之森还剩些魔力,没别人用了,全归我使,我会定期去一趟。”
威威愿意保持人形,说明她很喜欢待在人类社会里。丹妮斯想。威威喜欢新世界,新世界也容纳下了威威。
“威威现在有很多朋友啦。”丹妮斯从心底里喜悦。
“嗯,我四处旅行,结识了很多人,她们...都很好。”威威观察着丹妮斯。
丹妮斯是真心实意地替她感到开心。
第204章 新世界3
参观完议会堂,一人一龙下楼离开。长长的楼梯下,有几个青年围在三位一体神雕像前不知做些什么。
丹妮斯问:“她们是在对神祈祷?”
威威摇头,“不是。她们是利达大学历史系的学生,马上要放暑假,她们多半是在琢磨期末论文。神殿没落后,神明信仰也开始衰微,到现在,已经没人崇拜神了,还有不少新生代年轻人开始质疑神的存在。那三座雕像,代表的不是宗教,而是历史。”
待走近问询,学生们却不是在纠结论文,而是要准备辩论赛。其中一个青年问威威:“正方支持神明信仰,认为这是探索自然的过程。反方反对神明信仰,认为这是拖累文明发展的愚昧行径。你站哪方?”
威威毫不犹豫地回答:“站中间。”
人们笑她,“这算什么?”
“物极必反,我就站中间。”
学生们又问威威身边的人。丹妮斯认真思考了会儿,才答道:“我认为神明信仰是历史的必然阶段。文明就像一个孩子,会经历在地上爬的成长过程,神明信仰就是这个「爬」的阶段。如今,文明成长为少年,少年能跑能跳。但没必要转过头去嘲笑只会爬的自己。如果一个少年去嘲笑婴儿只会爬,这不能体现婴儿蠢笨,反倒会显得少年愚蠢。同时,如果已然成长为少年,还要像个小婴儿一样在地上爬,也是挺有病。所以说神明崇拜出现是必然的,消失也是必然的,我们的文明,只是在一步步慢慢成长。”
学生们也笑她:“听前半段还以为你要站正方呢,原来和威威一样站中间。”说完,又拉住威威详细问了几个历史事件,才放威威离开。
丹妮斯待走远些才问:“利达大学?是利达-坎维恩吗?”
“就是她。利达到老年时,赚的钱多到她觉得钱没意思,就开始接手妲穆拉的工作,放妲穆拉退休游山玩水去了。”
丹妮斯不由赞叹,妲穆拉到底还是操劳了大半辈子。
“那时候战争孤儿都长大了,女人们也不会随便生孩子、让孩子变孤儿,弄得利达手里总共也没几个孩子,于是她让孤儿院再次转型。”
“转成学校?”
“嗯。利达老骥伏枥,创办文学院,重又捡起她的文学梦,还亲自去讲课呢,这就是利达大学的前身。她舍得投钱,学校规模越扩越大,后来就不止是文学院了。塞尔凯特和阿姬尔还被她聘去当过一段时间的教授。不过她俩都不是能安心教学的人,利达大手一挥,给她们俩一人建了一个实验室,还保证以后每一所利达大学里,都会有用她们名字命名的楼,只要求她俩有空的时候作为特邀专家指点一下老师学生。”
一人一龙聊了这么久,天已经擦黑。威威说得口干舌燥,在路边食物柜里取了两瓶水,扔一瓶给丹妮斯,“你好不容易回来,我给你接风,晚上带你去吃大餐。”
丹妮斯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有钱?”
威威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做掩盖,“我当然有钱啦。”知道丹妮斯是好奇她哪来的钱,继续说道:“这几百年里许多大事件我都有亲身参与,光是历史学家、作家给的咨询费就不少,闲着没事时我也会打打零工,平时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我攒的钱,够养活你...”威威突然收住话语,愣在原地,没一会儿,眼圈竟红了。
丹妮斯过去牵住她的手转移话题,说了一堆自己想吃的东西,威威连声「好好好」,全答应下来。
她的一辈子啊...没有魔力,精灵不再永生。她能活多久呢?像人类一样吗?她和威威都不确定。
丹妮斯心情轻松明快,影响到了威威——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丹妮斯兑现了诺言,反正她们两个现在就在一处作伴,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也不迟。
充满龙文关怀的议会广场实在是太大,把身强体壮的丹妮斯给走累了,威威提议要不她变龙让丹妮斯坐在背上,丹妮斯没同意,她想仔细看看这世界的每一个细节,“慢慢走嘛,一会儿能吃更多。”
出了广场就是马路,丹妮斯不怎么意外地看见有汽车奔驰,行驶的声音很轻,车下没有尾气。威威走到路边的一个机子上按了几下,很快便有辆车停在她们面前,车门自动开启。
车是四座,威威一屁股坐进驾驶位,丹妮斯从另一侧车门进去坐下,见里面没有方向盘、刹车油门等,驾驶位前是个显示屏和内嵌键盘,副驾驶前也有显示屏,车门内侧有音箱。
威威熟练地输入目的地,点击确认,车便开了起来。她问丹妮斯:“想听哪种类型的音乐?或者用你那边的屏幕看电子书也可以,不过那样容易晕车。”
说起来,她和威威从未谈论过这些无所谓的小事——喜欢什么音乐,喜欢什么书,爱看歌剧还是滑稽戏,喜欢跳舞吗,最爱的运动是什么...
丹妮斯有些迷茫,她之前似乎将这些「小事」当作和平时期才配享受的「特权」。现在,她期盼中的和平时代到来,她却一时忘了自己对这些小事的喜好。
“你爱听什么歌?”丹妮斯笑着说,“我跟你一样。”
威威便按自己心意选了首节奏明快的流行歌。二位路上仍不住闲谈,威威指着窗外,沿途为丹妮斯介绍一街一巷,直到在目的地下车。
她们都爱吃肉,点了一大堆煎炒烹炸的肉食,丹妮斯看到点菜的屏幕上有「本季推荐」字样,点进去一看。除了时兴水果蔬菜,还有很多海鲜,旁边标着「鲛人捕」。
意思倒是很直接,不过丹妮斯不明白为何非得鲛人捕捞的才好,人类自己又不是不会捕鱼。
威威答:“远洋船难免有排放,鲛人捕的更环保,有的人专挑剔这些。”
丹妮斯了然,随口道:“你们还和鲛人做生意呢。”
“是啊,海鲜只是小宗,现在人鲛两族最重要的生意就是石油,这玩意海底存量比陆地上多多了。”
对人类而言,深海都是宝,没什么奇怪,“我倒是好奇,鲛人要从人类这儿得到什么?”
威威为她解释:“鲛人不能过滤信息了,孩子的教育是个大问题,要跟人类取经,还有基建。前段时间,还有鲛人上岸来跟人类研究适用于深海高压下的建筑材料呢。”
丹妮斯深以为奇,大手一挥将「本季推荐」的海鲜全点了一遍。
吃饱喝足,威威接下来带她到住宅区,随便找了间空房,将门前挂着的「空房」牌子翻到「已入住」面,也不用钥匙开锁,拧开门把便进。
夏日天长,此时窗外夕阳赤红一片,像在屋内撒了满墙满地的血,丹妮斯游曳其中,打量着屋内陈设,已十分接近她穿越前的普通人家,电视沙发,书柜电脑、电磁炉微波炉、餐桌冰箱...真正属于女人的世界,科技、经济、文化发展都是极速。
丹妮斯站到书柜前,随便抽出一本,封皮写的是《视角向东:论卜瑞茨的社会变革——从部落到集权再到部落》,她翻了几页,发现内容前大半部分都是推论与猜想,看来卜瑞茨也经历过历史遗失,后半部分近代相关内容写得详尽,还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作者对卜瑞茨的感情。丹妮斯草草翻到末尾,发现作者栏写着「皮娅-诺博」。
她放回这本,又拿起一本,是位不认识的作者写的现代小说,讲的是两位主角从学校竞争到职场的故事,语言诙谐。再拿一本,是儿童读物,说的是四姊妹丧母后不愿前往孤儿院,四处流浪冒险的故事。丹妮斯各翻了几页,很快便失去兴趣。
她看书的时候,威威在旁边的电脑上打字,很快打印出一沓纸来递给她。丹妮斯粗略一看,是好几份旅行计划。
威威两眼冒光,“你来决定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丹妮斯思考一会儿:“我暂时还想不到要去哪,明天再说吧。”
天色已晚,丹妮斯和威威并肩躺在床上,满天星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如同当年在赛温德那满城的灯火,丹妮斯感慨非常,侧过身去寻威威,发现她已睡熟,想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将那晚的相顾无言忘记。
丹妮斯闭上眼睛,眯了一夜,第二天昏昏沉沉地醒来,见威威还没醒,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到客厅抬头看时间,即将6点。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取了几本书翻看,仍无聊,打了几个哈欠后实在挨不住,推门走了出去。
第205章 如果还有第三次
人口少,不拥挤,就无需将大部分空间用在住宿等硬性需求上,有的是富裕的空间供人们顾及心灵层面的舒适。所以无论是住宅区、商业区还是政务区,都必有足够宽敞的公园、广场或体育馆之类,供人散心、运动,或只是闲坐发呆。
这片住宅区是一圈间隔百米的五层小楼,围着个约一公顷的花园。小楼的红墙掩映在绿树枝叶间,白色橙花一簇簇挂在树梢,随风袭来阵阵花香。路边满圃芍药也开了,朵朵都有巴掌大,紫白黄粉花团锦簇,煞是热闹。小径蜿蜒曲折,穿花而过,中间是褐红砖石铺就,两侧是颜色相近的橡胶跑道,丹妮斯沿路前行,果然在不远处遇上晨跑的人。
不知怎么着,丹妮斯随她们一同跑了起来,初夏清晨温度正好,跑步带起丝丝凉风,舒适无比。
沿途遇上清扫机器慢悠悠地挪动,丹妮斯和其她晨跑者贴心地绕开。又见花丛中有园艺师正将垂到跑道上的花枝束起,避免被跑步的人碰断。一路跑到花园正中,这里是一大块青石铺的圆形空地,几个青年正零散坐在各自的垫子上,闭目冥想。
晨跑的几个人在旁边树下稍歇,见丹妮斯面生,过来搭讪。丹妮斯解释不清自己的来历,只好说是从卜瑞茨过来旅游的,只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便会离去。
众人十分热情,要给丹妮斯留联系方式,说无论有什么事,只管找她们。丹妮斯没有手机,说是没带。众人便约她明早再见,到时候再留不迟。丹妮斯只是笑笑。
休息好继续往前跑,丹妮斯随其她人来到一株一人环抱粗、约30米高的红豆杉旁,树下是一圈长石凳。众人有的在这儿拉伸,有的换个方向接着跑,丹妮斯独自远离人群,顺着条羊肠小道钻进花丛中。
里面有一青年,面前支着画板,手上拖着颜料盘,正对着盛放花朵抓耳挠腮。
丹妮斯本想一个人待会儿,路过青年身边正要往前走,不料被青年叫住。
“哎!女士!那位黑衣服的女士!”
丹妮斯回过头,见青年笑意盈盈冲她招手。
“麻烦你,过来一下,帮帮忙。”
丹妮斯好奇,便走了过去。
青年从脚边箱子里掏出来个马扎,让丹妮斯坐下,却又不让她坐在身边。而是将马扎放在稍远处一丛红粉相间的芍药旁,让丹妮斯坐那里,赞道:“太好了!真像!”
丹妮斯歪头,问:“像什么?”
“死神。”青年说着,用炭笔在画布上描了几笔。
丹妮斯笑她:“黑头发黑衣服的人多了,个个都像死神。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青年摇头晃脑地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是求形似,我直接对着雕像画就好。我要的,是你这样的气质,可巧就让我碰上了你,可见咱们俩有缘——你可千万别跑了啊!”
丹妮斯仍不解,“我有什么气质?”
“颓丧的、灰败的、落寞的,笑不达眼底,心不在当下,与背景产生一种突兀的...”
丹妮斯打断她:“你方才只看了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青年娇傲地道:“这是大艺术家的直觉!”
丹妮斯低头沉思。
青年怕她不愿意做模特,还在劝她:“我要画一幅死神在盛开鲜花之间的画,黑色嵌在艳色里,很有视觉冲击力,既突兀又统一,就像死亡与生命,相互对立又和谐一体...哎!对!就是这个姿势!大姐,你先别动!我这幅画要是能获奖,奖金全给你!”
丹妮斯微微一笑,“不用,你画吧。”
半路拉来的模特,肯定不能劳烦人家太久,青年只先拟个草稿出来,基本的形态定下,等回去再精修。纵使如此,也从清晨一直画到日上三竿,青年才收了笔,对着丹妮斯又是道谢又是致歉,还要请她吃早餐。
丹妮斯拒绝,说还有朋友在等她。
青年又想留联系方式,可丹妮斯「没带手机」。青年请她稍等一会儿,跑回箱子前,掏出纸笔,将自己的号码写下,转回身要递给那人,却只见满园锦绣,已无那人身影。
——
威威醒来,发现另一半床空着,惊疑不定,仍疑心昨日相逢是场梦境,忙出门去寻,正巧迎面碰上丹妮斯。
她放松下来,嗔怪道:“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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