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轻
“她是故意的。”余沉道。
他当时的位置恰好能看到,骆君摇的匕首在刺进斜斡云心口之前稍微停顿了一下,绝不是她所说的“手太快了,没收住”。
白靖容点点头,“谁不知道呢,可惜了……”
就如同谁都知道白靖容在斜斡云身份的事情上说了谎,在场的人也都知道骆君摇是故意的,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之前斜斡云自作主张破坏骆家大姑娘的婚事,大盛愿意让这事儿到此为止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白靖容往后靠了靠,秀眉微蹙,“那几个人,原本是打算用来跟谢衍做交换的。如今却……你做的好事!”
余沉垂首,他知道她带那三个细作还有崔子郢来是为了和大盛做交易,换回之前被大盛俘虏的细作和将领。
如今人没了,自然还要另外想办法了。
说到此,白靖容也有了几分疲惫。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阿沉,男子汉行事最忌优柔寡断,你本应是不输任何人的将帅之才,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不要再让我失望了,阿湛在王庭的处境并不好,若此次上雍之行也不尽人意,将来恐怕……”
白靖容的话没有说完,余沉却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白靖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是。”
见他神色萧索的模样,白靖容也不再多说,温声道:“去休息吧,让人好好看看你的伤,别留下什么隐患。”
余沉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白靖容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看着余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良久,空荡荡的书房里才响起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声。
“夫人,余沉当真可靠么?”一身黑衣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号称毒蝎的穆萨。
白靖容微笑道:“放心,阿沉在我心中和你一样可靠。”
穆萨咬牙道,“可是今天…他明明有机会杀了那个女人!”
白靖容摇头道:“崔家毕竟对他有恩,一时心慈手软也不难理解。”
穆萨嗤笑一声,显然是对这话不以为然。
沉默了一下,他又道:“谢衍实力确实非凡,余沉如今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要不要将曲天歌召回来?”
白靖容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不听使唤,真来了恐怕弄巧成拙。穆萨,我们不是来跟人寻仇打架的。”
穆萨低声道:“我们不想动手,大盛人却未必。”
白靖容轻声道:“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夫人太辛苦了。”穆萨低声道。
白靖容叹息道:“天不从人愿,如之奈何?”
另一边摄政王府的气氛同样也不轻松。
谢衍拉着骆君摇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底下站着的人。
骆君摇小心瞥了他一眼,摄政王殿下眉眼冷峻,薄唇微抿,脸上的神色比平时更冷了许多,连带着整个大堂也有些寒风萧瑟的意思。
卫长亭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笑看着站着的两个人,还不时扇动着手里的折扇。
骆君摇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槽:卫世子当真是装叉如风!
这个时节就连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也早早收了折扇,他倒是还扇不离手。
卫长亭察觉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还很悠闲地朝她眨了眨眼。
骆君摇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虽然互动频频,大堂里却依然悄然无声。
顾珏看看四周在心中叹了口气,果断地单膝跪地,“末将擅作主张,请王爷责罚。”
谢衍的目光只在顾珏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崔折玉身上。
崔折玉咬了下唇,终究还是低头跪了下去。
虽然跪着,背脊却挺直。
美眸微垂,神色漠然,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谢衍平静地道:“崔折玉,本王是否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
崔折玉不答。
谢衍问道:“如果今天本王不来,你打算让余沉杀了你,还是你杀了他?”
崔折玉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波动,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摆。
谢衍道:“看来只能是让余沉杀了你,你以为凭你和顾珏那点三脚猫功夫,再带上几百个人,就能杀了余沉?今天是他在让着你,懂么?”
崔折玉豁地抬头,冷声道:“我不需要他让!若当真技不如人,我认了!”
大堂里气氛又是一冷,旁边卫长亭连忙打岔道:“唉唉,崔老板,余沉倒也不是故意让你。他看到你跟顾珏还有镇国军在一起,要是不想今天真的交代在那儿,肯定是不能真的动你的。”
“……”骆君摇忍不住瞪了卫长亭一眼,你这还不如不说!
谢衍沉声道:“本王之前就跟你说过,余沉不会活着离开大盛。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你记住了么?”
崔折玉抬头,往日里妩媚动人的眼眸中满是恨意,“我知道王爷有自己的打算,但是…我要亲手杀了他!”
谢衍道:“你杀不了他。”
“我能。”崔折玉坚持道。
谢衍定定地看着她,其他人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就怕谢衍一怒之下直接将人扫了出去。
却不想谢衍只是低笑了一声,道:“你既然如此自信,就再去试试吧。”
崔折玉有些惊讶地看向谢衍,若是平时她也不敢这样跟谢衍顶嘴,也做好了他会勃然大怒的准备。
虽然摄政王殿下即便动怒也不会大发雷霆,但后果却让人觉得还不如让他大发雷霆来得轻松。
只听谢衍平静地道:“你死了,本王会将你葬在崔老将军身边的。至于你弟弟……就看他命数如何了。”
崔折玉一怔,跪在地上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脸上也渐渐布满了痛苦激动的神色。
她竟然…她、她沉溺于对余沉的仇恨,竟然…竟然忘了自己的弟弟!
崔折玉的双手死死攥着衣摆,神色惶恐。
“王、王爷……子、子郢他……”她声音颤抖着,哽咽地道。
谢衍道:“本王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余沉了。”
好一会儿,崔折玉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很快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俯身一拜道:“多谢王爷提点。”
谢衍扫了大厅里或坐或跪的三人一眼,冷声道:“今天的事,倒也并非全无收获。白靖容将那几个人带到上雍,想必是用来交换褚烈和雪鸮的。如今交换的筹码既然没了,她要么另外拿出筹码,要么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顾珏和卫长亭神色肃然,恭敬地道:“末将明白。”
谢衍看向卫长亭,卫长亭摸了摸鼻子有些莫名。
谢衍道:“你马上就要去户部了,这些杂事不必再插手。”
卫长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下官明白,王爷放心。”想到自己堂堂一军主将,要半路出家当文官他就头痛。
顾珏看了看谢衍,问道:“王爷,是否需要从边关再调人回来?”
谢衍道:“不必,我和骆大将军如今都不在边关,军中不容有失。朝堂中的事情,还需在朝堂上解决。你们…未必比得上那些文人。”
顾珏和卫长亭对视了一眼,都无法反驳。
论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们还真未必就比得上那些读书人。
谢衍又吩咐了几句,才将两人都打发了。
当然,顾珏临走时还没忘记领走自己知情不报擅自行动的惩罚。
“王爷,我……”
崔折玉依然跪在地上没动,她知道自己这次行动或许破坏了谢衍原本的计划。只是…知道余沉在暗中打探崔家人葬身之地时,她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诱惑。
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连累了顾珏让她有些歉疚,所幸将功折罪顾珏所受的惩罚并不算重。
谢衍道:“你先下去,回头见崔子郢一面再回去。”
崔折玉定了定神,道:“多谢王爷,崔折玉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擅自行事,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衍没有说话,崔折玉也不着急,只是平静地跪着。
良久,才听到谢衍淡然道:“本王听说你之前买了一批火药,还从秦药儿手里拿了不少毒药。”
崔折玉神色微变,只听谢衍继续道:“如果今天余沉死了,本王不会怪你。崔折玉,你这些年那般折磨自己,恨得入骨入髓,也只能支撑你做到这个地步么?”
崔折玉咬牙道:“不,我还记得…王爷说过,他暂时不能死!我今天也没想杀他,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要看他痛苦。”谢衍道:“痛是挺痛的,但是你看他苦么?他当年能一口气卖了崔家和镇国军,你当他的心是豆腐做的?心不够狠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下次再遇到他,死得就是你。”
崔折玉低头,喃喃道:“王爷,你根本就不懂…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我心里到底有多恨、即便是将他剁碎了喂狗,将他食肉寝皮,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崔折玉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她望着主位上的两人道:“王爷你…从来不会恨什么人,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穆王和穆王妃待你不好,你就远离他们。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就容忍他们。当你不想容忍的时候,就抛弃他们。当年先帝驾崩,几位王爷联合谋逆。你也不恨他们,你直接杀了他们便是。还有蕲族人…他们杀了大盛子民,你便杀他们。我知道,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一直都是当年那个无能的崔婉玉,有朝一日你也会杀了余沉,杀了白靖容,杀了姬遂。可是…你不会恨他们。”
“仇恨,是我们这样的弱者才会有的情绪。是不是?”崔折玉问道。
谢衍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崔折玉摇摇头,苦笑道:“我没有想说什么,王爷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说罢崔折玉又恭敬地一拜道:“今天的事都是我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以后我绝不会再犯。”
谢衍沉吟了片刻,道:“你下去,你的人继续盯住姬容。余沉这边,你暂时不要插手了。”
崔折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是,属下告退。”
看着崔折玉退了出去,骆君摇也松了口气。
谢衍侧首看她,温声道:“吓到了?”
骆君摇摇头道:“没有。”她只是在忍着不要插嘴而已。
谢衍教训属下,她对其中具体情况也完全不了解,自然不能随便插嘴影响了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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