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轻
曾大人姓曾名维,接替陵川侯之前曾经在凉州做过父母官,也曾经在鸿胪寺做个少卿,无论是对边关还是对外族都有一定的经验。
饶是如此,成为南疆宣慰使不到半年,他也觉得自己老了不只十岁。
听了骆谨言的问话,曾维叹了口气道:“骆大人说的不错,他们之所以认定我就是谋害几位族长的凶手,是因为几位族长死之前,都收到了我邀请他们赴会的信函。他们就是在接到我的信之后,去赴会的途中被杀的。”
“所以,那些信可是出自大人只手?”
曾维道:“我从来交涉的丘磁部少族长手里看过那封信,确实跟我的笔迹一模一样,但我可以肯定,我绝没有写过那封信。”
骆谨言沉默不语,曾维也知道自己无凭无据的,这话实在很难让人立刻就相信。
“骆大人,我眼下却是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话,但我……”曾维苦笑,有些无奈地道:“我才上任不过半年,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我图什么?”
骆谨言点头道:“曾大人不必着急,事情究竟如何总会弄清楚的。王爷如今在漳州,想必也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们只要暂时稳住局面,王爷应当很快就能赶到。”
曾维叹气道:“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若实在不行大人就先将我交出去,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骆谨言摇头道:“若是真是有人暗中捣鬼,曾大人一旦落到南疆人手里,恐怕活不过一个晚上。若真让人弄成畏罪自杀或者屈打成招,那才是真的麻烦。”
曾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焦躁不安,说出口的话难免就欠缺了几分考虑。
“启禀大人,古河部少族长堪布喇来了,在外面要求立刻面见大人。”骆谨言身边的侍卫快步进来道。
骆谨言挑眉,“少族长?听说古河部未来族长的人选一直没能定下来,如今看来三位族长的死,也不会完全没有人得到好处。”
曾维有些诧异地看了骆谨言一眼,骆谨言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若是被传了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骆谨言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很是淡定地喝着茶,道:“请少族长进来。”
“是,公子。”骆三拱手告退。
片刻后,堪布喇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并没有去看坐在旁边的曾维,目光直接落到了主位上的骆谨言身上。
堪布喇眉宇间有几分阴恻恻地道:“骆大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骆谨言淡然道:“也不算太久,去年末本官与少族长不是才见过一次么?”
去年年末,南疆和怀州接壤的地方双方百姓因为一些小事引发了不小的冲突。当时是骆谨言亲自去处理的,而南疆这一边出面的人正是堪布喇,因为那些参与冲突的南疆百姓,不巧正是古河部的人。
堪布喇也不在意骆谨言的话,冷声道:“既然骆大人来了昭云,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我也不废话,请骆大人将曾维交给我,南疆历代臣服于中原,我们也不想为此伤了于朝廷的情谊。”
骆谨言问道:“敢问,少族长带走曾大人之后,想要做什么?”
堪布喇朝两人露出个充满了恶意和阴森的笑,道:“自然是按照我南疆的规矩,对凶手处理万虫噬骨之刑,以告慰家父和另外两位族长的在天之灵。”
南疆毕竟属于尚未开化之地,刑法极其粗暴残忍。
或者应该说,这个地方没有真正的法律,各个部落执行的都是自己的私刑。
如果是族内犯了错,就按照族规处置。如果是与别的部族之间的恩怨,部族之间几乎不看对错,完全维护自己人。
当然,若利益和好处足够的时候,他们偶尔也愿意站在正义一方的。
而且南疆私人复仇盛行,只要不给部族惹上麻烦,就算你在外面杀人放火,部落也是不管的。
因此,南疆民风可谓极其彪悍。而相应的,南疆的刑罚也极其可怖。
万虫噬骨就是其中的一种,将人丢进装了各种蛇虫鼠蚁的坑里,偏偏那些蛇虫鼠蚁还都是精心挑选的,并没有能立刻致人死地的剧毒。将人丢进去,被这些虫子噬咬,围观的人还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添加更多的东西进去。
被丢在坑里的人经常被咬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肉,偏偏还死不了只能痛苦地挣扎着。
短则三天,长的甚至能达到十天。
最后受刑的人受尽痛苦死去,就连他们的尸体都会成为这些蛇虫鼠蚁的口粮。只剩下一句白骨,还要被人挫骨扬灰,将骨灰撒在南疆最污秽幽暗的地方。
这样的刑法,着实称得上是惨无人道。
骆谨言自然不可能将曾维交给他,否则曾维哪里还有命在?
“这恐怕不行。”骆谨言沉声道。
堪布喇脸色一沉,不悦地道:“骆大人的意思是,朝廷要包庇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了?”
骆谨言道:“除了几封信,少族长恐怕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曾大人就是凶手吧?”
堪布喇道:“难道那几封信还不够?我父亲若不是为了赴约,如何会被杀?若只是我父亲一人,骆大人可以狡辩是意外,但是……难道这么巧,连续三位族长都一起出意外么?”
骆谨言挑眉道:“这只能证明是有人想要挑拨朝廷和南疆的关系。曾大人与三位族长不过数面之缘,无冤无仇,敢问少族长,曾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堪布喇冷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被害的苦主,还需要证明凶手害人的动机。骆大人一味袒护,朝廷这是铁了心要包庇凶手了么?”
骆谨言平静地道:“少族长何必这么着急?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扣在曾大人身上,就不怕真正的凶手继续逍遥法外么?还是说,其实少族长知道凶手是谁呢?”
“骆谨言!你什么意思!”堪布喇脸色一变,厉声道。
骆谨言道:“我只是希望,少族长能给我一点时间。”
堪布喇道:“我如果一定要今天就将人带走呢?”
骆谨言挑眉道:“那我只能说,你今天一定将人带不走。”
堪布喇气得冷笑连连,怒道:“好!好一个骆大公子,怀宁总督!你也别忘了,这里是南疆!”
骆谨言道:“我不仅记得这里是南疆,我还知道南疆并非古河部一人独大,我更知道…被杀的族长并不只是古河族长一位。另外两家都不着急,少族长由何必如此着急?”
堪布喇微微眯眼,盯着船骆谨言半晌没有言语。
见他如此,骆谨言继续道:“少族长稍安勿躁,不如咱们好好谈谈,几位族长被杀的事情,有很多内情我们并不知道。或许我们可以先交流一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堪布喇盯了骆谨言半晌,缓缓道:“骆大公子很会说话,可惜……父亲的死,朝廷必须给古河部一个交代,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骆谨言并没有被他的威胁吓道:“这是自然,我只要求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若是没有线索证明此事与曾大人无关,骆某亲自陪曾大人前往古河部请罪。”
堪布喇冷笑一声,冷冷道:“既然你找死,我成全你。”
第554章 查清真相
堪布剌气势汹汹地来,有脸色阴沉地去了。
旁人如何想不得而知,曾维确实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是倒霉,南疆本就形势复杂,他才上任不久连南疆的事务都还没有完全上手,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
这天高皇帝远的,若来不及等到朝廷的救援,自己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幸好他想起陵川侯临走时的提点,若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怀宁总督骆谨言。
这位骆家大公子不愧是武将出身,胆识能力背景都非同凡响。接到他快马派人送去的求助信之后,立刻带着人便直接来了昭云城。
“多谢骆大人了。”曾维抹了一把汗,拱手朝骆谨言一揖。
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是要拜谢的。
骆谨言摆摆手道:“曾大人放心得太早了,这里可是南疆。”
曾维是朝廷派驻南疆的宣慰使,代表着朝廷的威严和体面,因此他是绝对不能做出背着谋害三位族长的罪名逃跑的事情的。
而如今他们在南疆势单力孤,若南疆人真的不顾一切非要杀了曾维,就算是骆谨言也未必有办法。
骆谨言不可能带着大批人马进入南疆,而他个人能力再强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曾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无奈地苦笑道:“若不是大人来得及时,下官恐怕今天也撑不下去了。”
骆谨言不顾危险深入南疆来帮助自己,却连累得他赌上性命替自己争取时间,曾维不仅感激还有些内疚。
骆谨言却没有想这些,直截了当地道:“我们时间不多,也不确定王爷是否能及时收到消息赶来,眼下咱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曾大人,你与那三位族长交情如何?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为何三位族长收到信后会毫不犹豫地来与你会面?”
曾维思索了一下,道:“我看过那封信上,写的是朝廷愿意支持丘磁部族长为南疆王。我是代替朝廷与丘磁族长商谈此事的。另外两边的信我虽然没看过,但就算不是完全相同,应该也相差无几。”
闻言骆谨言冷笑道:“这话他们也信?”
朝廷若是有意扶持南疆王,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南疆本就一直有不臣之心,若是真多了一个南疆王,更是麻烦。
“确实。”曾维点头道:“所以,看到那信函之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丘磁族内的人谋害了族长,嫁祸栽赃于我。”
“朝廷册封的宣慰使,可不是一个好的栽赃对象。”骆谨言若有所思地道。
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朝廷的彻查,南疆这些部族最不愿意的,应该就是朝廷介入南疆事务。
曾维苦笑道:“不错,知道三位族长几乎同时被害,我就知道我恐怕是猜错了。”也是因此,曾维才立刻派人向骆谨言求助。
三位族长同时遇害,凶手还直指朝廷册封的宣慰使,这绝不会是普通的部族内的权力斗争,甚至都不大可能仅仅是部落和部落之间的勾心斗角。
这明显是有人想要离间朝廷和南疆的关系。
两年前,因为鸾仪司的事情,南疆人本就对朝廷有些戒备和不满。只是因为自己理亏,又有陵川侯从中调节,才维持了和平的局势。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南疆三大部落没有立刻杀上宣慰使司,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只是不知道,这份克制能维持多久。
“以骆大人之见,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曾维问道。
骆谨言道:“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自然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我们只有五天时间,实在是有些……”并不是骆谨言不想争取更长的时间,但他也必须要估算堪布剌的耐心极限。
他今天进入宣慰使府就发现了,门外的几条大街上到处都是监视的眼线,那些人随时有可能冲进来对曾维不利,而宣慰使府这些人,是不足以震慑这些南疆人的。
曾维能被派来接替陵川侯,自然也不是没有本事的人。他略一思索道:“所幸那三位族长死去的地方距离昭云城都不远,其中那位古河族长更是直接死在了城里,想要调查也方便一些。我和骆大人分头去调查。”
骆谨言看了曾维一眼,“曾大人,你若是走出宣慰使府,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曾维笑了笑,道:“若是一直躲在这里,恐怕也无济于事。虽然堪布剌答应了给我们五天时间,但他一人说了也未必算,其他两家若是忍不住,一样会冲进来。我和丘磁部少族长还有几分交情,或许能说动他,我去找他。”
骆谨言注视着曾维,似在考虑他的提议。
曾维叹了口气道:“摄政王殿下不知何时才能派人来,就算来了……骆大人,我们现在可在南疆腹地。”南疆人行事诡秘,最擅长玩一些毒蛇毒虫,一不小心就会中招。
骆谨言阴沉片刻,还是点了头,道:“既然如此,我去调查洪山部族长的死因。”
至于古河部,既然已经跟堪布剌谈好了,那就先往后放放。
曾维拱手道:“有劳骆大人了。“
骆谨言摆摆手,示意无妨。
和曾维商量妥当,骆谨言也不耽搁,当下带着人走出了宣慰使府大门。
骆谨言将骆一留给了曾维,身边只带着骆二和骆三。
三人刚出了大门口,就察觉到四面八方头来的毫不避讳的目光。
骆谨言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人影。但是他知道,那些人此时必然都躲在不远处的树上,房子里,或者别的什么隐蔽地方。
“大人!”一个中年将领带着一对精锐将士快步过来,朝骆谨言抱拳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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