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绛红
祝遥栀已经做好了死对头上来就是一刀横在她脖子上,冷声逼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怀疑她与魔教有染。
她蹲在角落,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却发现李眉砂停在了她身前,和她隔着几步的距离。
怎么停了?怎么没有一刀劈过来?
这是什么路数?
祝遥栀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发觉李眉砂脸上冷锐的杀意顿收,清冷绝俗的面容如同明月照破暗云,少年眼眸中错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这是什么表情?
她一头雾水,被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却听见李眉砂缓声说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祝遥栀:?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对话。
她低头,不动声色地说:“我还好,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还没对我怎么样。”
事实上,哪怕再借十方魔教几个胆子,都没有魔修敢对她怎么样。
不对,这样不就太可疑了吗?正常情况下,哪有正道修士落入魔教手中还能安然无恙?
为了避免被李眉砂怀疑,祝遥栀只好又补了一句:“不过,不知道魔教圣女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以防死对头逼问过梦惊鹊他们,她只好把锅甩到自己头上。
李眉砂身上气息骤然一冷,问她:“你可有什么不适?”
祝遥栀硬着头皮说:“暂时还没有。”
李眉砂的话语冷得能掉冰碴子:“魔教圣女已经逃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她拿下,让她血债血偿。”
祝遥栀一听,喵了个咪的,这让她怎么放心?
而少年语气渐缓:“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然后我给你诊脉看看。”
“好。”祝遥栀站起来,为了彰显自己的虚弱狼狈,还扶了一下墙。
李眉砂有些欲言又止,“你可以…扶我。”
祝遥栀:?
她一头雾水:“我扶你干什么?你这不是好好的,哪里需要我扶了?”
李眉砂:“……”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带着她来到船弦处,抬手召出了一座飞舟。
祝遥栀有些奇怪,“不御剑么?”
李眉砂说:“你身体抱恙,还是乘飞舟为好。”
祝遥栀还在疑惑她怎么就身体抱恙了?忽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她刚才口嗨说被魔教圣女喂了不知什么东西。
灵力凝出的水雾在脚下漫开,祝遥栀踏着这些灵力,如履平地地越过万丈高空,走到李眉砂的飞舟上。
这座飞舟看上去简雅大气,内里的陈设又处处精细,华贵暗敛。
祝遥栀被李眉砂带去了一个雅间,她推门而入,也没跟死对头客气,直接在紫檀木桌边坐了下来。
李眉砂也进了雅间,反手阖上雕花木门。
祝遥栀想起来,刚才宿敌说过要给她诊脉来着。
她顿时有些头疼,诊不出来总不能怀疑她吧?
祝遥栀本来想找借口推脱,但见到李眉砂已经在她身边落座,只好把手臂搁在桌上。
而后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手腕上,隔着衣袖探她的脉搏。
“并无中毒之兆,”李眉砂原本稍霁的眉眼忽又凌厉起来,“你体内有繁衍血脉,魔教这群败类。”
祝遥栀差点忘了还有这事,但这是她在翠岚城沾上的,并不是在魔域。
她只觉得更头疼了,揉着眉心只说:“暂时还没发作,就先不管了。”
李眉砂明显不同意,但见她按着眉心,就缓了语气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祝遥栀当然知道怎么解决,但不到迫不得已还是算了,也许在繁衍血脉发作之前,她已经顺利完成剧情任务回家了。
而李眉砂又问:“魔教圣女,为什么会喂给你繁衍血脉?”
非常好的问题,使她无言以对。
祝遥栀垂眸,只说:“我怎么知道。”
李眉砂说:“魔教意在水月观,魔教圣女应该去了镜花海,只要盯紧魔教的动向,定能将其擒获。”
祝遥栀听得后背一凉,忍不住问:“如果你抓到魔教圣女,你要对她做什么?”
少年眉眼淡漠,平静地说:“无所不用其极,让她说出解救你的方法,再让她百倍偿还。”
无所不用其极……
祝遥栀心想,当她套上魔教圣女的马甲时,还是尽力避着李眉砂这尊杀神。
见她面色不太好,李眉砂缓声说:“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
祝遥栀点点头。
李眉砂离去后,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宿敌并没有怀疑她。还好她脑子转得快,及时切换了身份,否则已经被李眉砂擒获后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了。
听起来,李眉砂也要去镜花海,虽然是为了抓魔教圣女,但也算是和她殊途同归。
祝遥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才发现这个雅间还有浴室,她刚才为了演戏蹲在地上,现在正好洗漱一下。
这方浴池还不小,周围用幻境折叠了几树棠梨,清幽怡人。中间还围出来一格,温热流水上浮着金丝楠木托盘,盘中各种精致糕点和茶水一应俱全。
祝遥栀一边沐浴一边感叹,李眉砂家底真厚,随便安排给她的雅间都这么精心布置。
她美滋滋地洗完了澡,换了一身衣裳,还熏了浅淡兰香。
祝遥栀把自己拾掇好了,就想走了,她不是很想跟李眉砂待在一起,说不定又引起宿敌的怀疑。
她想了想,还是跟宿敌说一声再离开。
祝遥栀敲响了隔壁雅间的门,“李眉砂,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最好接下来在镜花海别遇上死对头了。
李眉砂很快出声叫住她:“等等,我给你煮了药。”
啊?
祝遥栀有些意外,死对头怎么忽然对她这么上心?
难道其实李眉砂还是在怀疑她,没有明着说出来是想要放松她的警惕?
说不定给她熬的药里放了什么修真界版吐真剂,等她喝下就开始审问她。
祝遥栀越想越觉得瘆人,但她怕她一拒绝,宿敌就会把她拿下。
所以她决定先假装中招再偷偷溜走。
于是祝遥栀应了一声:“好。”
然后她顺着走廊轻手轻脚地走了,要是直接御剑离开,李眉砂肯定立刻感应到她的灵力波动。
回廊曲折向后,绕了半圈祝遥栀忽然听到了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衣袍错动的声响。
可能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她没忍住走近看了一下,一眼望过去,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
天光浮影,花叶筛下一片斑驳碎金,圆月形落地窗那边是浴池,少年墨缎一样的长发在池水中散开,可能是因为平时高束的长发罕见的散开,李眉砂的侧脸线条流丽如画。
暖玉生烟,朦胧水雾中猩红血色尤为狰狞,少年胸腹间被划开了几道伤口,血肉模糊,他咬着一段绷带,熟练地上药包扎。
祝遥栀的视角,刚好看见他挺直的背脊,因为包扎伤口的动作,肌肉线条起伏着,流畅而有力。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雷厉风行的宿敌受伤,而且看起来伤势不轻,也是,李眉砂这几天接连从魔教手里夺回好几个宗门,又从魔宫杀到飞舟上,一路厮杀,估计都没有空休息,等到现在才处理伤口。
他穿得一身黑,就算受伤了也看不出来。不过平日里裹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来,身材还挺好的。
祝遥栀居然忘记了移开视线,血色在水中漫开,衬得少年肤色格外苍白,犹如月下霜雪,血水顺着肌理流淌而下,也许是李眉砂生得实在貌美,这一幕竟然隐隐透出些许幽艳。
忽然,李眉砂似有所觉,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
祝遥栀脸上一烧,第一反应是抬手甩过去一团灵力,“啪”地一下把两扇窗户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的,彻底隔绝了里边的一切景象。
但祝遥栀还是忘不了,刚才少年眼底浮现的些许愕然神情。
完了,死对头不会以为她是变/态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她哪里知道脚下的回廊会通向雅间后边的浴室啊!
祝遥栀本来想偷偷溜走的,但发生了这档子事,她就不好走了。
她要是跑了,这落在宿敌眼里像什么样子?因为偷看沐浴然后羞愤离开,太神经了。
祝遥栀一想想就觉得牙酸,只好默默走了回去,回到她的那个雅间里,木着脸开始思考人生。
可惜她还没思考出什么东西来,雅间的房门就被敲响,轻缓而有节律的三下敲门声。
李眉砂的声音听起来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是我。”
“你…进来吧。”祝遥栀总不能把门锁了,这说到底还是宿敌的飞舟。
两扇雕花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声响,她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垂眸看着桌上那套精致的冰花釉茶具,就是不敢看李眉砂。
很快,一碗药被放到了她面前,草木被熬煮后隐隐发苦。
李眉砂的声音离她很近:“这药——”
祝遥栀刚好同时开口:“我刚才——”
鬼使神差的默契,两人又同时住了口。
然后李眉砂说:“你先说。”
祝遥栀伸手掐着眉心,越说越小声:“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只是想去外面走走。”
李眉砂的语气比她想象中的和缓:“无妨。”
啊?真的无妨吗?这些封建人不是把男女授受不亲看得很重吗?比如给人看了就要和那人成亲什么的。
祝遥栀又不好意思问,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的伤看起来挺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