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绛红
李眉砂垂眸,但他们靠得太近了,他只看得到少女的脑袋,还有小巧的鼻尖。
他缓声说:“我有夜游之症,所以我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少女窝在他怀里,他一伸手就能抱得到,脖颈处偶尔传来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怀中溢满甜丝丝的馨香,夜色中开满了桃花。
“夜游之症?”祝遥栀蹙眉,“这是什么?你睡着了就会梦游?”
“无论是否入睡,一旦入夜,我就会失去意识,一醒来就是隔日早晨,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除了…”少年的声音顿了一下,才说,“除了你。”
“……”祝遥栀觉得这些话信息量有点大,让她的脑壳更疼了。
仔细想想,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晚上看见过李眉砂。
同理,她也从来没有再白天看见过邪神。
这两者单独来看没有什么,但联系在一起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她盯着少年脖颈上她亲口咬出来的齿痕,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这两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有点离谱,但好像一切可疑的地方都说的通了。
祝遥栀因为这个猜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会吧,这太恐怖了,那她不仅睡了邪神,还顺带把宿敌给睡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不要啊,她真的很烦宿敌。
祝遥栀谨慎地问:“那你最近是不是,早上有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往后推了?”
小怪物说过祂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反之李眉砂的时间就会被缩短。
她狠狠地瞪着宿敌,“你快说你不是。”
很遗憾,李眉砂颔首:“是这样。”
“……”祝遥栀心如死灰,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接受不了,死死揪着李眉砂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你快说你昨晚是被蚊子咬了,你快说啊!”
李眉砂很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要说你自己是蚊子?”
祝遥栀哀嚎:“你给我闭嘴!”
她宁愿她是只蚊子!也不想承认睡过宿敌,不想承认她无意间把最讨厌的人睡了。
祝遥栀越想越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离谱,她不要啊啊啊!
玄色衣角铺曳在草叶上,少年在她身前半跪下来,缓了声音问:“你头疼?”
祝遥栀还是觉得很幻灭,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牙疼,早知道我昨晚就不咬那几下,好奇害死猫。”
李眉砂是那种比较一板一眼的性格,所以他当真了,说:“你张嘴,我看看。”
祝遥栀哽住:“……”
她扁了扁嘴,“我瞎说的。”
李眉砂就说:“那你先起来,我给你煎药。”
祝遥栀莫名想跟他对着干:“我说了我没有牙疼。”
李眉砂说:“是压制繁衍血脉的药。”
祝遥栀“哦”了一声。那这个她要喝。
她想站起来,试了一下然后继续蹲在地上,“…腿麻了。”
李眉砂缓声问:“那我抱你?”
祝遥栀埋在膝盖上的脑袋瞬间抬起,几乎是瞪了他一眼,“不要。”
然后她捏诀瞬移到了竹阁的床榻上,双手抱膝蹲成一朵蘑菇,继续思考人生。
李眉砂没进寝间,可能是去给她煎药了。
祝遥栀挠了挠头,还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邪神和李眉砂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但他们之间的认知并不互通。
她这一生如履薄冰…
怎么这种买一送一的事情就被她摊上了?她甚至根本不需要买,直接零元购,哦不对,邪神还倒贴了她好多灵石。
一时间,祝遥栀的心情非常复杂,有点悔不当初,她真傻真的,早知道小怪物和宿敌竟然是同一人,她在榴花汀的时候也不至于下那个歹毒的合欢蛊。
她抓了抓头发,思绪乱如麻,想了很多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比如李眉砂要是让她负责怎么办?她要是不负责,宿敌不会告到剑阁去吧?告她始乱终弃。
天哪,要是她家老祖宗祝景年知道她竟然和昙释刀传人厮混到一起,估计要被活活气死。
祝遥栀还在思考人生,都不知道李眉砂什么时候进来,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这一次旁边还放了不少蜜饯。
实话说,她现在有点不想面对李眉砂,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她睡过不止一次的宿敌。
她看着那碗药,思绪有些发散。穿书之前,她小时候生过病,都是妈妈给她熬中药。这是个辛苦活,要时时看着火,什么时候用大火什么时候文火慢煎,更别说不同药材还要先后煎煮。
想不到,除了妈妈,愿意花心思给她煎药的人竟然是她的宿敌。
祝遥栀顿时心情复杂得不行。
隔着青纱床帘,李眉砂只说:“趁热喝。”
“哦。”祝遥栀撩开帘帐,看见淋了桂花糖的金丝蜜枣,有些馋,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药,又被苦得小脸皱成一团,赶紧填了一颗蜜饯。
一碗药喝下去,苦得她心无杂念,竟然心平气和了起来。
算了,那她还是当做只睡过邪神算了,李眉砂什么的不知道,反正她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就当无事发生。
宿敌就是宿敌,宿敌是不可能变成道侣的,只睡觉不谈感情的炮/友也不行!
祝遥栀一碗中药的功夫就调理好了,继续心安理得地当提上裙子就不认账的渣女。
李眉砂默默把药碗收了。
祝遥栀看着少年收拾碗筷的动作,忽然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了。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宿敌对她到底是几个意思?之前她还以为李眉砂是怀疑她,才故意接近她,现在看来说不定。
祝遥栀开始梳理时间线,一开始她和邪神是在榴花汀好上的,但直到她去玲珑七阙游学,她还和李眉砂打了一架,而且她还差点被宿敌给一刀削死了。
而那个时间点,其实她已经把宿敌给睡了,但李眉砂还没有认出她,所以掀了幕篱后看见她的脸,宿敌才会是那种反应。
最重要的是,李眉砂和小怪物两者的记忆是不共通的,所以一开始才会认不出她。
祝遥栀可以相信,邪神是喜欢她的,但她拿不准宿敌对她是什么态度。
她想想就有些牙酸,试探着问:“所以,你是不是只记得,我和你…”
该死的,她看着宿敌那张脸,那些表示亲密纠缠的词是一个都说不出来,只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尬在当场。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李眉砂有些时候看着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眉砂垂眸,因为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所以很快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缓声说:“从榴花汀开始,我每晚都做和你相关的梦。”
做梦?难道李眉砂有一部分的记忆?
祝遥栀就追问:“什么样的梦?”
“……”少年长睫微垂,薄薄的眼皮隐隐泛红,像一片桃花瓣,他默了一瞬才说,“你也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祝遥栀怔住。
然后她惊恐道:“你不会只记得我和你…做那些事情吧?”
天哪,别的记不起来,为什么偏偏只记得她睡了他!
李眉砂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些事情。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眼皮那抹薄红烧到眼尾。
祝遥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答案了。
天杀的,宿敌真的只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祝遥栀眼前一黑,简直快要晕厥过去。
她都不敢想象,她在宿敌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
换做是她,每天晚上做一些不可描述的梦,醒来还发现身上有乱七八糟的痕迹,只想把梦里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杀了吧。更别说,当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祝遥栀双手搭着膝盖,她坐在床榻上,所以她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少年腰封上的血红玉简,想到里面都是像碎骨钉一样的刑具,她就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
她确实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但是她罪不至此吧。
李眉砂如果想找她算账,怎么一直忍到现在还不动手?难道还是怀疑她与魔教有染,所以先按兵不动?到时数罪并罚再和她算总账。
祝遥栀忍不住回想起李眉砂提刀斩杀那些孽物时的凶残模样,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危。
不行,她不能再和宿敌单独待在一起了,太危险了。
祝遥栀一把撩开床帘,“我们先出去。”
出了画境,她又快步走入络绎不绝的行人中,才觉得安全了不少。
李眉砂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追上她,“你不问别的?”
还有什么好问的!
她都变/态了,就让让她吧。
祝遥栀不想继续谈论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找到这个幻境的阵眼了吗?”
“没有,阵眼不在此地。”李眉砂说,“但我找到了魔教的据点,可惜并未发现魔教圣女的踪迹。”
堂堂魔教圣女祝遥栀:“……”
她转眸看向街上仍然在分发喜糖的喜婆和丫鬟,说:“和昨天一样,这个幻境在不断重复。”
李眉砂说:“这个幻境在等人。”
祝遥栀想起昨晚墨天音那些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话,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她和李眉砂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无所顾忌地探知对方家中私事的地步。
出乎她的意料,李眉砂主动提起:“幻境在等我母亲,我并不知晓她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