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绛红
祝遥栀注意到,他那把扇子有九道扇骨,也就是说应该有九只衔青鸟,但是刚才只有八根羽毛,也就是说,应泊川在此之前,用掉过一只衔青鸟。
他之前追踪了什么?
这时应泊川就对祝遥栀说:“祝姑娘,我们跟着衔青鸟过去看看?”
祝遥栀点头:“好。”
于是应泊川踏着河水,身法飘逸地追上去。
祝遥栀御剑缀在他身后。
很快,他们就来到玉曲河汇入榴花江的地方,一具女尸正随着水流漂着,正是婉娘。
尸身泡了一夜的水,已经苍白浮肿。
衔青鸟完成追踪任务,化作一枚青羽钻进应泊川的折扇中。
而应泊川展扇一抬,青色灵力就把婉娘的尸身托上岸来。
祝遥栀问:“所以要怎么救她?”
“祝姑娘倒是好心肠。”应泊川笑了一下,“不用救。”
祝遥栀刚想问“为什么”,但下一刻,婉娘身上就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女尸苍白如纸的肌肤忽然泛起健康的红润色泽,不到片刻婉娘就睁开了双眼,吐出了呛到的水。
起死回生。
祝遥栀惊叹了一声,而应泊川似乎早有预料。
婉娘缓缓起身,伸手拧了拧衣裳上的水,在一片滴滴答答的水声中对他们说:“多谢两位恩公救了我,我是一时想不开,临死之际才想要活下去……”
她还没说完,应泊川就笑叹了一句:“你们这些孽物,当然想要活下去。”
“什么孽物?”祝遥栀装作惊讶,暗自握紧了手里的木剑。
“恩公所言何意?婉娘不解。”婉娘的感激之情凝固在脸上,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像是一幅美人画突然出现一道裂痕。
应泊川拿出了一册古卷,展开念道:“这是玉曲的地方志,玉曲地处险要,位于三山四水交界处,人皆以劫掠为生,百年前劫得一天外奇物,不日后突发时疫,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孩,俱是皮肉绽裂,血流成河,脏腑铺地,街巷滑不可行,玉曲上下一千四百九十三人,无人生还。”
“这是百年前的死者记录,景婉蕊,”他笑着对上女子惊恐的眼神,“这是你的全名,对吧,婉娘。”
一个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死去之人。
那现在活着的,是什么呢?
“对,百年前,我在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婉娘忽然痛苦地弯起腰,她呢喃着,“咔嚓咔嚓”的骨骼暴裂声响起,鲜血染红了杏花烟罗裙,衣裙下只剩一张干枯人皮,黑色枯藤潮水一样从袖口和裙摆蔓延出来。
婉娘抬头,那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祝遥栀默默移开了视线,天杀的,她穿啥不好,非要穿进一本克系仙侠文!
“如同大师兄所说,这些孽物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就会现出原形。”应泊川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对那怪物笑笑,“到此为止,孽物,你只配活到现在了。”
祝遥栀站在他后边,看着他冲上去和那孽物缠斗起来。
应泊川的身影很快,在枯枝藤蔓的围攻中灵活地上蹿下跳。
祝遥栀毫无感情地说:“哇,好厉害哦。”
应泊川:“……”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可能是看祝遥栀光是站着不帮忙,让那孽物飞了一个黑色眼球来袭击祝遥栀。
啧,小心眼的男人。
祝遥栀拿出木剑刷地一拍,把那颗眼球拍了回去,“啪叽”一声刚好砸在应泊川脸上,被他的护体灵气弹了一下。
应泊川瞥了一眼过来,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祝遥栀没什么诚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太害怕了,手抖。”
应泊川:“……”
他不管祝遥栀,很快就把孽物击杀,那孽物死后化作一滩黑水,极快地渗进土地里。
祝遥栀指了指,说:“哇,渗进地里了,你不钻进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吗应道友。”
应泊川收回武器,又摸出那把折扇来,说:“自然不用。只要玉曲的邪神余孽不死,这些孽物就会不断卷土重来。”
“邪神余孽?”祝遥栀是真的好奇,“这是什么?邪神不是已经被封印在禁地了吗。”
“这世上又不止一位邪神,更别说沾染祂们血脉的余孽,按照魔教那边的说法,应该是‘圣女’和‘圣子’。”应泊川仍是笑着,逐渐泛冷的目光牢牢锁住祝遥栀,“是吧,丰盛魔教的圣女殿下?”
祝遥栀:???
好了好了,她这个恶毒女配,年纪轻轻就从玉曲山神荣升为魔教圣女。
“你误会了,我是剑阁修士,不是什么魔教圣女。”她表现得很着急,拿出了腰间的弟子令牌,“你看,我明明是剑阁的修士啊!”
“昨夜请神,山神收贡品时,我放了一只衔青鸟。”应泊川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圣女猜猜,那只衔青鸟现在在哪?”
祝遥栀:“……”
啧,昨晚收贡品收得太开心,被这小子给暗算了。
祝遥栀默默摸出储物锦囊,放出了一只衔青鸟。
不过应泊川一看就是比较正直的正道修士,还叭叭叭地解释给她听。
“好了,我把你的鸟还你,”祝遥栀眨了眨眼睛,“这真的是一个误会,我可以解释。”
其实根本解释不通,那群巫觋之所以会相信她这个冒牌山神,完全是因为那枚邪神之眼,她不可能把这件事情给抖出来。
“不用解释,衔青鸟会在祝姑娘身上,说明昨晚的山神就是你。玉曲人从邪神余孽那里求得了长生,却发现自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怪物,于是他们把那余孽奉为山神,却又用青铜棺铸造神像。”应泊川笑眯眯地摇着折扇,“山神已经沉寂百年,因为百年前的赐福长生其实是一种饲养,整个玉曲的孽物都是神明的食物,现在山神已经苏醒,选中祝姑娘作为诞育邪神之躯,圣女殿下,你按理当诛啊。”
诞育山神之躯……祝遥栀忽然想起之前在洛府见到的柳氏,柳氏说,“且为神明点烛光,血肉燃尽胭脂香”……
柳氏要置偷情的丈夫于死地,于是点燃了山神庙的九层烛台,唤醒了山神,而那尊山神像之所以是空的,是因为真正的山神就在柳氏的肚子里!
祝遥栀想通了前因后果,但现在的情况很棘手——应泊川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应泊川瞬间闪身而至,一扇子就朝她削了过来!
祝遥栀趁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就有所准备,迅速将木剑横档在身前,剑气荡开,抵挡住应泊川的扇子。
这一扇子带着暗劲,她借力后退,转身踏着木剑往玉曲镇跑。
看到那些玉曲河边还有人,祝遥栀拿出一张扩音灵符,扬声说:“听好,你们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百年前玉曲爆发时疫,你们无一幸存!”
有些人一听,不消片刻就回想起真相,顷刻间血肉畸变,扭曲成一个个孽物。
祝遥栀悄悄拿出了额链,于是这些孽物只攻击应泊川,趁着双方缠斗在一起,她趁机跑了。
祝遥栀还不忘对和孽物打成一团的应泊川说:“山神在洛府柳氏的肚子里,蠢货。”
因为扩音灵符,“蠢货”这两个字在玉曲群山中回荡,久久不息。
蠢货——
蠢货——
蠢货——
应泊川快要被气吐血了:“……”
他觉得,祝遥栀这副德行,一定是魔教妖女!
第15章 昙释刀
祝遥栀攥紧了额链,决定先回洛府继续当山神。
应泊川修为不低,解决婉娘跟切菜一样,刚才那几个孽物估计拖不了他多久。
暂时洗脱不了嫌疑的情况下,只好让那群巫觋来护驾了。
祝遥栀用最快的速度翻进洛府前厅,还好,昨晚她说了句退下,山神像附近没有什么人。
她打开青铜棺钻进去再合上,拿出一件白袍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又拿了一个面纱挡住脸,只露出那条镶嵌了邪神之眼的额链。
别人应该不敢和邪神的眼睛对视,也就不会仔细看她掩在面纱背后的脸。
弄好一身装束后,祝遥栀运转灵力,直接飞起一脚,把青铜棺盖踢飞,巨大的青铜棺盖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咣当”声,还把几块地砖砸裂了。
前厅种的几树海棠被这浩大声势震落,簌簌而下。
一众巫觋听到动静,迅速赶了过来。
于是他们就看到,凄艳的海棠花雨中,白袍少女从青铜棺中缓步走来,身姿清纤,冰雪额链中间坠着的星蓝宝石令人不敢直视。
少女身后是一轮西斜的落日,璨璨晚霞之下,她恍若神明。
“山神大人!”那些巫觋见状,跪地就拜。
祝遥栀压低声音说:“尔等在此护法,不可让人靠近。”
“是!”一众巫觋激动得微微发颤,神情亢奋而癫狂。
一名巫女说:“山神大人既已修出真身,即为我教圣女。”
另一个巫女说:“我等只是普通教众,奉命潜伏玉曲几十年,承蒙殿下不弃,为我等显现真身!”
“自从昨夜殿下苏醒,我等已经传信告知教主,教中长老今日就能抵达玉曲接见殿下!”
“慈悲渡世,丰盛神教,天赐长生,唯我不朽!”
祝遥栀:“……”
什么邪/教。
完了,事情捅大了,好像招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应泊川就更加奈何不了她了。这小子还没杀过来,可能是忌惮洛府里面这些巫觋。
“殿下,”一名少年膝行上前,然后低头以额触地,恨不得亲吻她白袍的一角,他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地说,“殿下百年前在玉曲赐下的长生之种,皆已长成殿下的食物,现在殿下既已苏醒,玉曲上下一千多人,殿下是否需要即刻享用?”
祝遥栀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急。”
谢邀,这她可吃不下。
“西厢内还有几个仙门修士,殿下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将他们带来!”另一个巫女神情狂热地说。
祝遥栀:“……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