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栖春山
在陈方进那儿,心里想?的是若是退无?可退,陈家上下只怕要跌入泥沼再无?翻身之能。
可百姓无?辜,百姓顶上管事的人换一批,他?们就要遭一次罪,他?们是被随意驱赶鞭打的牛马,命和前途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贺文?嘉想?了许多,一晚上没?睡,等到第二日天亮,皇上跟前的大太监高?九前来传话。
“楚大人,皇上叫咱家给您传句话。”
楚府尹连忙道:“您请说。”
“皇上说,以前山东的事怎么办,江苏的事情?就怎么办。”
楚府尹不太明白,试探着?问:“这意思?是说,把人放回淮安,叫钟大人处理?”
高?九微微颔首:“皇上既把事情?交给钟大人总揽,这点小?事钟大人能处理好。”
“是,下官明白。”
贺文?嘉站在一旁,他?明白了一件事,皇上还是信钟大人的。
高?九扭头笑着?对贺文?嘉道:“皇上说这次多亏了贺大人机敏,才叫他?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个年,等到正月十八开印了,皇上叫您去宫里,给您看赏。”
“臣不过是尽力罢了,不敢当。”
高?九道:“贺大人昨儿一晚上没?回去,家里人肯定?很担忧。这里的事交给楚大人吧,贺大人跟咱家一块儿回京?”
相处一晚上,楚府尹知道贺文?嘉担心,他?道:“贺大人只管回去,这几十个百姓一会儿我叫人给他?们送饭来,再送一身棉衣,等两日用船送他?们回淮安。他?们失地之事,钟大人肯定?会替他?们解决。”
丈量出来的无?主田亩肯定?还没?分完,肥地要不回来,别处中等田地多分些?也?未尝不可。
楚府尹相信钟大人不是死板的人,会把民怨处理好。
贺文?嘉点点头,笑道:“那我先?回了。”
高?九要回宫,肯定?要走前门大街,跟贺文?嘉刚好一路。
贺文?嘉蹭高?九的马车,路上两人闲谈,贺文?嘉从高?九嘴里知道他?家原来是徽州府佃农,他?小?时候有一年碰到天灾,借了主家的二十斤粮食还不上,他?全家都卖身给主家。
“卖身之人身不由己啊,碰上好主子尚且能过几日好日子,碰上心狠的主子,能活命都算是奢望。”
“咱家运气好也?不好,若说好,主家被山贼盯上全家没?留一个活口,也?算帮咱家死去的家人报了仇。若说不好,咱家被人卖进宫,没?了命根子,一条贱命活着?还不如死了。”
贺文?嘉看他?一眼,不接话,交浅言深了吧。
高?九淡淡一笑:“都说太监不是正常人,自己不好,更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叫咱家说,那都是污蔑之言。”
“贺大人,咱家相信,总有一日天下百姓会有田可种,有家可回。”
马车到了春和坊外头,贺文?嘉谢过高?九,这才下马车回家。
门房远远看到爷回来了,赶紧传话去主院。
渔娘快步跑去前院,在二门上跟贺文?嘉撞上。
渔娘拉着?他?的手连忙问:“怎么样了,你可好?”
“我没?事。”
贺文?嘉拉着?她的手进门:“师父不在家?”
“不在,昨儿你没?回来,今儿一大早师父就去范家了。”
“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
渔娘昨晚上就知道他?没?回家所为何事,她有许多话想?问他?,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夫妻俩牵手去书房。
夫妻俩进门,书房的大门关上,阿青和阿朱两人,一个守在书房门口,一个守在院门口,不许人进去。
“渔娘,淮安那边情?况不好,你赶紧写?封信给淮安梅家,淮安丈量土地的事没?有解决之前,叫他?们守好门户,看紧族里的年轻人,什么都别参与。”
“不用你说,昨天傍晚我就写?信叫人送去淮安了。”
昨天只差一点点,若是叫淮安上京的那些?人进京告御状,世家的人定?然会拿着?这事儿做文?章,钟应芳身上的差事肯定?担不住,淮安说不准要乱上一阵子。
渔娘见他?脸色不好,亲自给他?倒茶:“用早食没?有?”
“在楚大人家的庄子里吃过了。”
渔娘放下茶杯,在他?旁边坐下:“不高?兴?”
贺文?嘉也?没?有不高?兴,他?只是突然觉得,这世上的难事,有时候不在对错之间,而是在两难之间。
“钟大人既然已经调动当地军队,肯定?知道当地大族用隐户当刀子跟他?斗,钟大人没?法对这些?隐户痛下杀手,隐户背后的人抓不到,这事儿就没?完。”
这件事提醒了贺文?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渔娘:“钟应芳是个好名声之人,叫他?冒着?担骂名的风险快刀斩乱麻,估计难了。”
也?就是他?这回运气好,姚大人给顺天府尹送信,果?断把人截走,皇上又信他?,要不然,等到正月十八朝廷开印,弹劾钟应芳的奏折就要堆满皇上的御案。
夫妻俩正在屋里说话时,范江桥回来了。
范江桥回来只带回一句话:“昨日那起事余庆就当没?发生过,你是意外碰到,既不是想?帮钟应芳,也?不是想?跟世家作对。知道了吗?”
“知道了师父。”
贺文?嘉说到做到,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还有几天假期,就算知道惠敏郡主答应帮他?们家打听温泉庄子的事,夫妻二人还是去了一趟保定?府看庄子。
就当是郊游了,这次去和回都顺顺利利。回来那天快午时了,夫妻俩在外城选了一家酒楼用饭。
若不是出门在外,夫妻二人很少在外面用餐,点菜时渔娘感觉还挺新鲜,夫妻俩凑一块儿点了几道没?吃过的菜。
菜上桌,渔娘顿时有些?失望:“哎呀,那些?菜名取得花里胡哨的,结果?就是这些?豆腐白菜呀。”
贺文?嘉笑道:“这家酒楼不算什么大酒楼,你看酒楼里来往的都是普通人,他?们就算弄来洞子货卖,普通百姓也?花不起这个银子。”
“说得也?是。”
贺文?嘉夹了一筷子鱼给她:“这个鱼不错,鱼吃起来是现杀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虽然调味寻常,吃起来也?很鲜美。”
渔娘尝了一口,笑着?赞了句:“确实不错。”
“我就说吧。”
贺文?嘉得意,给她又夹菜:“尝尝这道大蒜烧猪肚。”
夫妻俩都是爱吃的人,在外头也?不挑剔浪费,正在边说笑边用饭时,酒楼大门外跑进来两个书生。
有个公鸭嗓的书生语气激动道:“不好了,一群淮安来的百姓在宫门前告御状,说去江苏的钟应芳钟大人为了虚报功绩,把普通百姓家的良田充作无?主荒地给征收了,那些?百姓拿着?地契去要地,还被官兵打了。”
楼下食客大惊:“还有这样的事?”
“快去内城,我们来的时候那些?百姓还在宫门前哭喊呢。”
“听说他?们来了许多人,前些?天进京的人失踪,他?们怀疑是钟大人把人暗中杀害了。”
“了不得了!真真是了不得了!”
酒楼里喧嚷起来,贺文?嘉站起身,发现楼下街道上突然多出许多人,一个个都往内城涌去。
在楼下的侍卫快步上来:“主子,将才街上各家酒楼茶肆里都去了人,都是说告御状之事,这些?人肯定?不是看热闹的寻常百姓,估计是有预谋。”
何止是有预谋,这完全是针对钟应芳的围杀。
正月十八朝廷开印,弹劾钟应芳的折子雪花一般送进保和殿。左士诚、王苍、贺文?嘉、蒋雪村这些?翰林轮番去保和殿读折子。
弹劾钟应芳弟子王骅贪污受贿,强抢民女。
弹劾钟应芳治下不力,手下的钦差吕培,把本应该分给百姓的良田分给妻家亲戚。
弹劾钟应芳治家无?方,家中二儿子跟大儿媳通奸,大儿杀妻杀弟,钟应芳大儿媳被杀,二儿子重伤,钟应芳大儿子因杀人罪被收监。
贺文?嘉读到这条奏折时,心中猛地一跳,钟大人那般在乎名声之人,只这一条儿子儿媳通奸就能逼得他?不敢在朝为官。
恐怕,就算皇上有意留他?,他?也?去意已决。
左士诚脸色白如外头屋檐下的冰雪,王苍更是低头不言。
贺文?嘉偷偷抬头,很快瞥了皇上一眼,皇上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但想?杀人的目光是藏也?藏不住。
朝堂斗争,就是这般残酷!
第82章 骂战不行,下官也略通拳……
朝堂内外关于钟应芳的?闲话?数不胜数,朝廷官员上折子弹劾,京城百姓更是大骂钟应芳是奸臣,该被诛之。
下头普通官员和百姓沸反盈天,上头的?皇帝、内阁、六部尚书都闭嘴不言,皇上不提,他们绝不会主动提起钟应芳来。
皇上和高官们的?态度叫下头的?官员看在眼里?,钟应芳的?事?闹得这?般大,似乎,皇上还是偏向钟大人?的?。
贺文嘉这?些日子日日进宫,跟在皇上跟前久了,听多了皇上跟内阁阁老们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贺文嘉渐渐琢磨出味儿了,皇上只怕要换掉钟大人?了。
不过也是,民?间的?骂战,朝堂上的?弹劾,排山倒海般冲钟大人?而去,皇上想救只怕也有心无力?。
再者说,钟大人?的?脸面早就被按在地下踩了又踩,他自己只怕也无颜再重回朝堂之上。
这?几?日事?忙,贺文嘉编书的?活儿暂且放下了,他被学士大人?安排去皇上跟前轮值。他累了一天回翰林院,看到左士诚坐那?儿不吭声,跟块木头一样,也只能默默叹气?。
左士诚这?两日越发沉默,几?个往日跟他交好的?老翰排挤他,肖秀暗中劝他跟钟应芳划清界限,他却一言不发。
肖秀只知道趋利避害,却不知左士诚为人?,贺文嘉却是知道左士诚内心的?坚持的?。
眼见着他一日比日瘦,贺文嘉为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以后的?路还长,一时得失起伏算不得什么。”
左士诚想对贺文嘉笑,却笑不出来。
正月二十五,皇帝派去淮安的?人?连夜赶回来,和御前暗卫一起回京的?还有钟应芳。
这?晚上刚好轮到贺文嘉、蒋雪村两人?在太和殿轮值,两人?正在筐子里?分拣弹劾钟大人?的?奏章时,就看到钟大人?从?侧门进来。
钟大人?整个人?围在玄色厚棉袄中,头上包着头巾,只有一张脸露在外头。
比年前贺文嘉见钟大人?时,他黑了许多,瘦了许多。曾经雄心勃勃的?双眼,更是变得空洞苍老。
贺文嘉看得明明白白,钟大人?的?魂儿没有了。
“臣,钟应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轻叹:“爱卿,辛苦了!”
趴在地上的?钟应芳面对君父,忍不住心头大恸,红了眼眶。
钟应芳语气?哽咽:“臣,有愧皇上信任!”
贺文嘉、蒋雪村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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