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而这天音商会里支应宾客的侍女，竟然全都是真正的修士。
温雪意刻意哑着声音，道：“我有丹药要出手。”
那侍女笑吟吟地引着她到了小楼后侧一间静室里，道：“请仙长稍待，楼中的管事这就来见您。”
又上了一壶灵茶，态度十分的周到。
温雪意浅浅斟了半盏茶，只略沾了沾唇，静静地等着商会的管事出面。
这一等就等到茶都冷了，门外才响起匆促的脚步声，有人低声呵斥道：“炼气三重的修士，要出什么丹药，你们只管看看就是了，我忙得很，哪有闲工夫在这里耽搁？”
一旁似有人诺诺，门扉吱呀一声，一前一后走近两个人来。
后面之人正是先前引导她的侍女，此刻微微垂着头一语不发；前面那人身材瘦高，面容俊逸，眉宇间一丝刻薄和不耐烦却没有完全收敛，将一张原本尚算俊美的脸庞气质都破坏了。
那人进门来，习惯性地整了整衣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目光落在温雪意的身上，却似有些惊疑不定，片刻才问道：“道友想要出手什么丹药？”
温雪意眸光在他和身后侍女之间微微一扫，口中淡漠道：“道友请看。”
说着抬手在桌上一拂，摆出了三只颜色不一的玉瓶。
那人在桌后落座，将其中一只瓶子擎在手中，拔开木塞，嗅到一缕清甜药氤萦绕而出，令人精神一振，眼底的轻视就不由自主地去了不少。
“丹气沁肌，乃是洪阶丹药的表征。”
温雪意无动于衷地坐在他的对面，似乎对他的判断不置可否。
天元修真界中，丹药共划分为八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其中荒阶即为炼气期丹药，如温雪意日常修炼所服用的聚气丹即属此列。
洪阶即对应筑基期……等阶向上，与修士境界依次相照，传说中的天阶丹药，传闻丹成之时，其中更蕴含天地至理，辅助渡劫修士参透飞升之谜。
更有传说，即使是普通凡人，嗅到天丹一缕气息，就可立地升仙，成就大乘。
瘦高男子判断瓶中的丹药有洪阶品质，可供筑基修士使用，眼皮一抬，便要将评判说出口，却见卖主如此不置可否，不由得微微愠怒。
这样自视甚高的人，他见得多了。
修为境界还遮遮掩掩的，弄些神秘把戏。
嘴角一歪，他扬起握着丹瓶的手，就要开口，面色却骤然一变，跳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吓了一跳，晶亮的眼睛睁大了看着他。
温雪意嘴角抿得平平，压下了泛起的微微笑意。
男子郑重地将玉瓶放在桌上，手中就掐了个诀，一道柔和光练萦绕在丹瓶四周，瓶中散溢的香气融入其中，就慢慢将其染上了颜色。
“丹香浸骨，这是真正的‘宙’阶丹药。”
男子惊叫一声，看着温雪意，神色骤然就变得极为恭顺、谦卑，起身躬腰道：“不知是前辈降临，失礼之处，还望前辈恕罪。”
宙阶丹药所对应的金丹期，在赤岩国修真界，就是最顶尖的修为了。
放眼整个赤岩，表面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拥有元婴期的大修士，即使是各门的掌门、长老，也不过是金丹境界。
此刻看着看上去只有炼气三、四重修为的温雪意，也不再觉得对方是藏头露尾、故弄玄虚，而是隐匿不出的大修士游戏人间……
温雪意轻咳一声，神识稍稍一放，顿时一股金丹期才有的庞大气息一现而收。
男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温雪意淡淡地道：“这颗驻颜丹乃是我师赐下，我最近急缺一笔灵石，才打算出手。整套‘玉/肌丹’三颗，可供金丹修士服用，不知贵商会可吃得下？”
男子闻言一惊，方才释然。
一个金丹期的老鬼，身后还有个元婴靠山，看来并不是赤岩国本地的修士，多半也是为了赤岩山脉才会来到这里……
他斟酌了片刻，笑道：“前辈说哪里的话，若是本商会吃不下，这天宝镇就无人能接手了。”
“若是玉/肌丹一组，而非一颗驻颜丹单售，那更是好卖许多，价值也翻倍增长。”
他陪着笑意，话锋一转，忽而道：“不过，如果前辈需要更高的价格，倒不如送进拍卖会，本商会只抽取十之一的手续费用，也必定尽心尽力为前辈拍出一个好价钱。”
天音商会有拍卖会，温雪意倒不惊讶。
不过，朱珠师叔几日前才在这里拍下一盆花，这拍卖会的召开竟如此频繁么？
男子不知道温雪意的腹诽，见她沉默，忙介绍道：“本商会明日恰好有一场半年一度的大拍卖会，拍品限定筑基以上，许多都是从赤岩山脉中得到的异宝，前辈这组玉/肌丹同样符合要求，而且前辈若是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其中有没有您需要的珍宝。”
温雪意这番下山，拿出一组金丹期的玉/肌丹，也是存了换取灵石买些法器，提高自己战力的心思，拍卖会上若是遇到一些真正的好东西，倒也算方便。
她微微颔首，跟着那男子在后堂做了登记，离开了商会。
本打算今日来今日回，但要参加明日的拍卖，今天只好留宿在小镇的客栈里了。
第15章 杉州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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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镇格局简单，镇北一条街上都是连排的客栈、酒楼，衢间走动的凡人比起其他街道，也肉/眼可见的多了许多。
显然比起那些充斥着仙家珍灵之气的商铺，这连圣人亦不能免俗的食住之所，才是天宝镇凡人真正赖以生存的产业。
温雪意信步徐行，凭着心意随意选了一家进门。
“上房一日三枚灵石，房中布有聚灵阵，可供客官修行。中等房间一日只要一枚，有隔音、示警法阵，客官可以安心休息。最次一等五日才需一枚，却是楼下通铺，客官要什么房间？”
“中等就好。”
温雪意随手放下一枚灵石，掌柜就麻利地说了声“好嘞”，喊着小二来带她上楼休息。
此时不是饭点，一楼的大堂里却也三三两两地坐了几桌客人，有男有女，形貌、气质各异。
其中声音最响的一桌四、五人，都穿着上清山的蓝色弟子服饰，此刻言笑自若，十分的张扬无惧，一看就是门中某峰弟子下山游玩。
温雪意却忽而转头看向大堂另一个角落，靠近楼梯的转角，有三名修士围桌而坐，嘴唇分明蠕动，却不曾听见声音，想必是布下了隔音的法阵。
温雪意的目光一掠，三人之中，坐在正对她位置上的枯瘦老者似有所感，收回了投向那桌上清弟子的视线，与温雪意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温雪意黑白分明的眼底，似蓦然一滴墨汁滴落清澈水潭，便浅浅晕开一痕。
那老者神识刹那间一个恍惚，仿佛置身无限汪洋，有滔天巨浪兜头劈下，似欲将他吞噬。
他猛地闭了闭眼，下意识低头一躲，再抬起头来，柜台边的黑袍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坐在他手边、红衣妖/艳的中年美妇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葛老，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面色阴沉，道：“你们可曾听说，最近赤岩出了什么擅长迷魂、摄魄的女修？”
美妇和另外一名手握折扇、书生打扮的同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那美妇便咯咯一笑，道：“再擅长迷魂之术，难道还能比妾身更加擅长？”
那老者“葛老”看了她一眼，脸色依旧凝重地摇了摇头，道：“那女子一眼，就将我拖入幻境之中！若不是极为精通迷魂之术，便是神识强大，远胜于我。”
书生也不由得道：“葛老的‘通神术’修炼有成，便是筑基修士，也难以与你抗衡，那女子又如何做得到？”
葛老面色阴沉至极，沉吟半晌，犹有余悸，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地道：“罢了，不知道那女子用了什么取巧之法，下次遇见，必要与她讨教一二。”
美妇与书生对视了一眼，那书生便摇着折扇，笑道：“葛老放心，只要那件宝物到手，我们‘杉州三杰’便一同会会那人，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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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意却并未将那三人放在心上。
她在房间中打坐调息了片刻，将赶路所消耗的灵力补充回来，便起身下楼，准备到坊市间走走，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物件。
下山之前，她特地在交易殿中零散出手了一瓶聚气丹，身上此刻也有两百余枚下品灵石，在炼气修士中，已经算是身家颇为丰厚了。
不过，温雪意在准备出手那组玉/肌丹的时候，也留意了镇中央几家大商行的物价，便是一件品质稍过得去的法器，也要四、五百灵石起步。
其中自然也有大商行的炼器师经验更丰富、手法更好，法器的质量更有保障的因素。
街巷中规模小些的商铺，价格就亲善许多，但其炼器师水平较为不稳定，十分考验买主的眼力和判断力。
温雪意从上一家炼器坊中失望而出，信步转进了隔壁的一间铺子。
有个花信年纪的清秀少妇笑盈盈迎出，问道：“仙师想买些什么？”
这间商铺占地不大，似有两层楼，一楼堂中两扇货架，一扇摆着许多符纸丹砂、成品符箓、妖兽材料之类，品阶都并不算高，却有不少十分偏门、少见的材料。
另一扇则摆放着若干件法器，和真正适合炼气修士使用的武器“法兵”。
所谓“法兵”，其实仍旧是凡俗界的兵刃用器，锻制手法加以改善，添加一些具有灵气的修真界材料，制成能够更好负载修士灵力的器物。
其造价比起全部使用灵气材料铸造的法器，自然低廉许多，而其致命的缺憾——一旦离体，便无法接受修士灵气的灌注和驱使，从而失去作用——也因为炼气期修士的灵力原本就单薄，无法做到隔空驱物，而变得不再重要。
不过，也因为法兵这样的特性，修真界中往往只将其视为不入流，除了低阶的炼气修士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人使用了。
温雪意目光落在一对交叉摆放的短匕上，停留了片刻。
两柄匕首都没有护锷，黯沉的握柄延伸，连接着雪白色晶莹剔透的刃口，纤薄如纸，凌厉又秀气。
那少妇有所觉察，热情笑道：“仙师喜欢这对‘含霜刃’吗？”
“这双短刃锻制中，添加了极为贵重的北海霜银，攻击之时，可以在伤口中造成极强的撕裂效果，短时间内难以愈合，杀伤力极为强劲。”
温雪意微微颔首，未及开口，身后便有一道傲然语声讥诮道：“北海霜银何其珍贵，即使是本师手中，也只有手指大小的一块，这小小商铺，倒是好大的口气！”
温雪意闻言望去，店中走进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女子白衣如雪，身姿绰约，面上蒙了一幅纤薄白纱，一张如玉娇/容在其后若隐若现，气质俨然凛不可侵。
男子身材高大，大喇喇地张扬着筑基期的威压，手中把/玩着两只镂空的圆球，一张俊俏面庞上，双眸微微挑起，看人时眼角睥睨，说不出的邪肆。
温雪意视线从白衣女子手腕内侧隐现的朱红色徽记上掠过，看清了邪肆男子掌中那两枚“圆球”，眼瞳微微一缩。
那竟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头骨，直径只有两寸余，一时却认不出其生前属于什么妖兽。
一名满月斋的女修，与一名不知来路的筑基修士……
她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了几人的视野中心。
少妇只是一名凡人，被男子的灵压迫得脸色涨红，有些艰难地问道：“仙师想买些什么？”
那满月斋白衣女修一语不发，男子却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方嗤笑道：“我要买你店里所有的‘北海霜银’。”
少妇面色一白。
“本店也只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米粒大的一点。”一道略显疲惫沙哑的男子声音从后插入，淡淡地道：“只能令道友失望了。”
从商铺二楼向下的楼梯上走下一名褐衣男子，少妇便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眸一亮，快步走到了男子身边，叫了一声“夫君”。
下楼来的男子，温雪意将眼一扫，就看出他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但不知何故，他身上的灵光极为微弱，似乎身体罹受着极大的苦痛，经脉也脆弱到无法容纳匹配境界的法力。
一位筑基修士，妻子竟是一位纯粹的凡人，观其容颜，年纪也不算衰老。
看他模样，大约他就是支撑着这间商铺的炼器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