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里眠
钟斯年无视了这些人面上的激愤，眼睑微阖，只专注地看着温雪意，道：“在我心中，她的医术，超过你等千倍万倍，若是我二人中，谁是更弱的那一个，也只会是我。”
层叠人群之外，羽裳少女与钟斯年遥遥对视一眼，眼尾、唇角俱是一弯，露出一个毫无杂质的明丽笑容。
她自然是知道，钟斯年所言，句句出自本心。他听不得旁人加她以诋毁，便要亲自开口，粉碎这些人的无端指责。
但他性情疏冷，不在意那些不染他身的，求不得一般的仰慕，也就无从知晓，这些听起来荒谬的言辞，有多少是徒劳转移在她的身上，由妒生出的恨意。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钟斯年的冷淡言语，和一对青年男女，遥遥相视的一幕，周遭之人，果然是愈加嘈杂起来。
“笑话，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除了一张脸，哪里拿得出手？”
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也是冷笑开口，道：“年轻人要做情种，总妄图踩着前辈上/位！可惜，等到我的搭档，寸寸打碎你的筋骨之后，我就能见识见识，你嘴里这个小丫头，强过我千万倍的医术了！”
“郑辛，是那个九轮体师陆壬的搭档，九轮药师郑辛！”
“果然他也看不下去了！”
“我便说，这个温雪意，幸运抱了一根粗大/腿，还不低调做人，每轮比试之后，总要跟钟大哥黏黏糊糊的，生怕旁人不认得她的样子，哪里像是正经的女修……”
“说起来，九轮体师本就少见，又不像低轮次时，可能会遇到不同轮次的对手，只能同在九轮体师中匹配的，这样一算，这个钟斯年，倒是的确很有可能，遇到陆壬的。”
“啧啧，那陆壬的可怕，这两人怎么会知道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哎，可惜了……”
擂台之侧，温雪意对上那壮硕男子药师“郑辛”的视线，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希望郑道友的医术，也与道友的言辞一般凌厉。”
此言一出，那郑辛面色猛然一沉。
人群中窃窃之声，则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沸腾而起。
温雪意却只是在钟斯年的遥遥注视之下，温柔含笑，对于周遭指指点点，丝毫不曾挂在心上。
擂台之上，仲裁者也是同样眉头微皱，仰头似乎与虚空之中，什么存在喃喃低语几句，忽然清了清嗓子，淡淡地道：“本场擂台，更新一条规则。两名九轮体师之间的战斗，胜者的搭档，须对败者进行施救，成功后，方可判定十轮挑战胜利。”
“这……”
此言一出，登时便是使得围观众人，都皱眉起来。
温雪意闻言，却是低低地笑出了声，惹得那郑辛，登时便是眉头大皱地望了过来。
“郑道友不必为搭档心焦，在下恰巧，曾经得到过一种接续断骨的药方，定然会将陆道友救治妥当，不会让他为郑道友此言，付出什么代价的。”
她语气淡淡，其中的意味，却是让郑辛冷笑几声，道：“如此嘴硬，可惜我倒是不巧，不曾有什么接续断骨的秘法，恐怕钟小友今后，却只能躺在床/上了此余生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小丫头还会不会在他身边，这样狐假虎威的。”
“看来郑道友也觉得，师兄是'虎'了。”
温雪意眸光流转，却是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郑辛不提防她一旦开口，竟是如此的牙尖嘴利，一时间噎得脸色一变，不再说话了。
擂台上的仲裁者，似乎也知道眼下这些人的心思，痛快地宣布道：“下一组比试，擂台战第十轮，体师钟斯年，对战体师陆壬！”
与搭档郑辛的高大壮硕不同，那体师陆壬，却是一名精瘦无比的汉子，一双小眼之中，有着凶狠的光芒，一双手指枯瘦虚拢，不断地微微抖动着，如同鹰爪一般。
“陆壬上场了！”
“他专习'天鹰爪'秘术，已经有几十年的功夫浸/淫，说捏碎一根颈骨，就绝不会只是断成两截……”
“他对于他的搭档郑辛，可是看重的很！”
“方才，郑辛可是说了，要让陆壬把钟斯年的筋骨都寸寸打碎的。这钟斯年，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不要紧的，仲裁大人都说了，胜者的药师，要负责把败者给医治好的，郑前辈医术高超，只要那温雪意不继续作死，有郑前辈的出手，钟斯年的小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一片争论声里，那陆壬稳稳地落在擂台之上，随着仲裁者的退场，便是合身向前一扑，口中发出一声低吼，一股雄浑之力，向着钟斯年猛然压至。
钟斯年手掌一翻，灿白剑芒便是浮现而出，向前平平一挥，一道沛然锐芒，对着那股力道当头斩去。
“砰！”
两道巨力在空中一撞，发出阵阵剧烈震动。
陆壬的手臂陡然探前，便是犹如两道钢钳一般，握向钟斯年的手臂。
连虚空之中，都是发出“嗤嗤”之声，仿佛就连空气，也被这双鹰爪般的枯瘦手掌，给抓得压缩、鸣爆起来！
钟斯年面色如常，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两道森冷剑气，便是迎着那双手掌，猛然刺去。
“哼！”
陆壬发出一声冷哼，掌心蓦然抖动不已，留下无数残影，这两道剑气，竟是在这残影之中，渐渐便是被消磨无踪了。
“不过如此！”
他讥诮一笑，掌中余势未歇，幻作漫天掌影，每一道都蕴含/着庞大力量，抓向钟斯年的周身。
在这密不透风的掌影之中，忽然伸出了一只平平无奇的拳头。
这拳头，对着其中一只手掌，不闪不避，径直地迎头砸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那漫天的掌影，竟是陡然间一个颤抖，其中的一半，便是片片破碎了开去。
钟斯年的身影，重新显现在擂台之上，他竟是放弃了连胜九轮的剑芒，单手成拳，再度抬起手来，又是一拳平平轰出。
“砰，砰，砰！”
第一声是陆壬重重撞在擂台地面之上的声音，第二声是钟斯年一脚踏出的声音。
第三声，是黑衣青年再度扬拳，一拳向着陆壬当头砸下的声音。
“呃啊啊啊啊啊啊——”
惨嚎之声，旋即充斥了擂台之上，充斥了每个人的耳边。
众人都是瞠目结舌，相顾骇然！
比斗开始之前，众人讨论的，都是钟斯年能在陆壬的攻击之下，坚持多长时间，陆壬究竟会不会手下留情，或是会用如何残酷的手段，证明温雪意招惹他的搭档，是惹错了人。
即便是有那么一些人，觉得钟斯年尚有几分胜算，也是不敢大声开口，会被周围之人轰然嘲笑。
没想到比斗才刚刚开始，三合之内，陆壬便是惨败在了钟斯年的手下。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
便是擂台边上，紧紧盯着战况的郑辛，此刻也是一脸铁青，神色直欲噬人。
擂台之上，陆壬的哀嚎还在持续，眼看钟斯年已是再度踏前一步，拳头又是扬了起来，郑辛顾不得其他，当时便是高声喊道：“认输，我们认输！”
钟斯年静静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仲裁者。
仲裁者冰冷无比的面庞上，也是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用着平板的声音道：“本轮比斗，陆壬败，钟斯年胜。”
他落在擂台之上，在哀嚎委顿的陆壬身上查看一番，冷淡地道：“通报伤势情况，陆壬，体内共断裂骨骼一百零四根。自动进入药师轮，由钟斯年组药师，为陆壬治疗伤势。”
“太狠了。”
“一百多根骨头……一共才多少根……这可真是……”
有些人悄悄地看着郑辛，压低了声音道：“当时吹牛的时候，不是说让陆壬，捏断钟斯年的全身骨头吗，如今自己……”
郑辛却是双目赤红，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温雪意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地道：“你说你有能够接续断骨的药方，你开价多少，我都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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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你说你有能够接续断骨的药方，你开价多少，我都买下来。”
虽然此言颇给人一种，信不过温雪意的医术的感觉，不过，看着这样的郑辛，温雪意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愿意为自己的搭档低头的人，总归还是能让她高看一眼。
至于方才那些言语之间的摩擦，温雪意还不至于都算在他的头上。
对她而言，旁人的轻看也罢，非议也罢，都不过是衣角尘埃，无伤大雅，不值一提。
她站起身来，擂台之畔，已是有人奉上了一尊铜罐——她先前便是注意到，此处的药师，所使用的炼药器皿，也不同于后来传世的丹鼎、丹炉，而是瓯、罐一类十分常见的器具，带着古远年代的风格。
温雪意抬起手，便是心随意动，一株圆盘大小，纹路绚丽的芝盖，便是出现在她的手中，被她随手碾开一角，落入铜罐之中。
她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捧灵火便自罐底腾然而起，淡淡的白色火焰，将整尊铜罐都包裹在了其中。
“滋滋”的轻响里，那色泽艳/丽的灵芝碎片表面，很快便开始泛出/水光，一丝一丝的灵液，从其中凝聚而出，渐渐形成一团液团。
随后，她手指连连弹动，便如于半空中轻/盈起舞一般，一株株的灵药，被纷纷投入了铜罐之中。
淡淡的药香，几乎是毫无阻滞地透出了罐身，萦绕在每个人的鼻端。
而随着一团团灵液的彼此融合，这股药香，也是随之变幻，很快，便是有人低声道：“这药香的融合，如此的圆润合一，灵药尚未炼制完毕，便已然无法分辨出其中单独的药材气息……”
“这样的品质，在下只有在师父手中，才看到过的。”
“我的鼻子可是一等一的灵，郑辛每次炼制的灵药，在离炉之后，我都能闻出其中至少一半药材的味道，这一炉，我竟是一株都闻不出的。”
因为秘法保护的关系，围观众人并不能看清温雪意究竟使用了什么药材，只能通过空气中的药香，试图判断一二。
随着这些人纷纷的铩羽而归，就连对炼药一无所知的体师们，也知道了如今正在炼药的少女，这一炉药的特殊之处。
“啧啧，看来那个姓钟的，运气还真是好。不但自己实力强横，就连身边这个瓷娃娃样的小丫头，都狠有一把刷子。”
“谁知道她是真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弄出些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假充境界高深呢。”
也有人冷笑着，头头是道地分析：“你们只是闻不出这副灵药的气味，万一这些气味，你们原本便是没有闻过呢？”
当即也有人附和着相信了他，阴恻恻地道：“若是姓温的打肿脸充胖子，反而害了陆壬，我看以郑辛的性子，恐怕会当场挑战，活撕了她的。”
这些声音纷乱之下，炼药台上，一片淡淡烟云，却是在铜罐之上，陡然凝结成形。
“药云！”
有人惊呼道：“她这炉药，竟然引来了药云……怎么可能？便是那些几百岁的大药师，也不是人人都结出过药云的……”
那些怀疑温雪意炼制假药之人，顿时便是感受到身边射来的怪异视线，不由得讪讪住了口。
炼药台之上，温雪意手握法诀，虚虚一指点在铜罐之上，清喝道：“收！”
铜罐之中，一道略带琥珀之色的流光，登时飞掠而出，落在温雪意掌心早有准备的玉匣之中。
众人凝眸望去，方才看到在那匣中的，竟是一段半透明色泽，质地略带几分流动性的胶质药液，在其中，一股惊人浓郁的异香之气，正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