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月 第158章

作者:宇宙第一红 标签: 宅斗 重生 复仇虐渣 成长 穿越重生

  这咋剩下俩男的啊!

  十分忠诚但总是莫名其妙办砸差事的大太监盯着马车看了好一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没事,也有好处,起码他们圣上能翻身了。

  ——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辰时左右回了南云城。

  柳烟黛迈入高大的城门的时候,脑子里有一阵的恍惚。

  南云城占地广,来往人口多,各种商队走贩从不间断,人群井然有序的在城门口等待检查,拉运货物的牛车、提着糖人儿吃的小孩儿,处处都透着烟火气。

  她昨日还在山脚下与传闻中的南蛊师拼斗,生死一线,而现在,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看着热闹的人群,让她有一种割裂感。

  好像昨日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和沾着献血的药匣子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柳烟黛这一日折腾的累极了,也没力气去常善堂忙活,干脆回了镇南王府,她要去婆母那儿歇着,婆母那边有最好玩儿的算牌和最好吃的糕点,她还要去看看小铮戎。

  回了南云城后,兴元帝的马车也到了,他忍着疼慢慢行下马车,爬回了自己的马车休息。

  等兴元帝和柳烟黛都走没影了,钱副将将马车带走,四下无人时,他偷偷摸摸翻上马车瞧了两眼。

  马车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痕迹,只有一个躺在其中,还在昏睡的秦赤云。

  好家伙,还睡呢!

  当初周海要这么能睡,也不至于被吓得提裤子满忠义侯府跑啊!

  钱副将啧啧摇头,随后将人送回了秦家军驻地去。

  自一个城门进来后,各自的马车驶向不同的方向,车轮辘辘碾压过平整的土路,掀起来一些灰尘,炽热的阳光照耀大地,日头东升西落,人群川流不息,今日的南云城似乎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人群奔向各自的地方,故事也行向未知的方向。

  ——

  柳烟黛回到镇南王府之后,先是沐浴更衣,后陪了一会儿小铮戎,最后跑去婆母的院子中。

  秦禅月当时正在书房里算账。

  秦禅月嫁进镇南王府之后就开始疯狂盘账本,府里的库银都被她划拉到了自己手里,每个月还要算一算银钱亏损,偌大一个镇南王府都由她调理的板板正正。

  柳烟黛一进门来,就瞧见婆母手里拿着一个金算盘,正在噼里啪啦的打。

  当时书房里一片寂静,角落处的冰缸散发着阵阵寒气,整个书房都浸着一股舒服的凉意,辰时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外落进来,将临窗的矮榻照出一片温暖的色泽。

  矮榻不远处的案后,婆母手里拿着账本,听见脚步声、瞧见她进来,婆母就起身和她一笑,道:“快些过来——常善堂那头待得怎么样?”

  柳烟黛昨日去山脚下经历那一番生死危机的事情秦禅月并不知道,楚珩和钱副将都没和她说,柳烟黛更不敢说,她怕婆母担忧生气,只回道:“都很好,我很喜欢。”

  小孩儿长大了,羽翼渐丰,也学会糊弄长辈了。

  没人告诉秦禅月,所以现在秦禅月还以为柳烟黛一直在常善堂里老老实实待着。

  柳烟黛跟婆母撒了两下娇,转而便躺到了临窗矮榻上去休息。

  秦禅月并不知道她在昨日间经历了什么,在秦禅月眼里,就是小孩儿在外面玩儿累了,跑回家躺着来了。

  柳烟黛躺着睡觉,秦禅月就去继续敲算盘。

  金珠子“刷”的一声,齐整的撞在一起,又在算盘之中来回的碰撞,声线清脆,窗外还有一些鸟叫声,偶尔还能听见扑棱着翅膀飞过的动静,不知道是什么鸟。

  这书房之中并不安静,甚至都有点吵闹,但柳烟黛躺在这里却觉得分外安心,她终于回到了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

  她闭上眼,沉沉的跌入到了一层安稳的梦境之中。

  这一觉,柳烟黛直接从辰时睡到了下午,人醒过来时,午后的阳光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刚睡醒的时候都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觉得浑身紧绷的骨肉彻底松下来了,她在床榻间抻懒腰,身体像是吸饱了水的枝丫,慢悠悠的伸张,身体带来拉伸后的舒爽感。

  她睁眼时,书房之中已经没人了,空气中还飘散着徽墨的气息,她慢慢爬起来,从书房中走出去,问过丫鬟才知道,婆母已经算完账,去旁的厢房初休息了。

  她则慢悠悠的在花园中行过,在花园中看看花,瞧瞧草,觉得所有东西都很好。

  到了晚间,柳烟黛则和秦禅月一起用膳。

  楚珩照样没回来——之前南蛊师出现的事情拉起了楚珩的警惕,南蛊师一贯都是在深山老林里的,很少出来,这一趟来的突然,他得去查一查。

  大山里虽然有肉有水有草药,但是大山里没有绸缎,没有盐巴,没有棉布,寨子里的人与世隔绝,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需要外面的物资,有一些寨子里的南蛊人就会下山劫掠附近的村庄,常常有一些村庄被屠杀、男人被蛊虫吃掉,女人被掳回去生孩子,村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南蛊人抢走。

  特别是南疆人,每一个南疆人都听过各种关于南蛊人残杀南疆人的凄惨故事,这就是大陈人恨南蛊人入骨的原因。

  而在南蛊人之中,又以南蛊师为首恶。

  每一个秦家军都知道南蛊师的危险。

  昨日,也就是这位倒霉的南蛊师碰上了一个骨头比命硬、心黑脑子活的兴元帝,才没能屠了当时的所有人,但凡换一个人,这群人早被打的抱头鼠窜了。

  因此,楚珩得去将这个南蛊师弄死。

  他要进山打仗搜寻,一连半个月都回不来,所以晚间只有柳烟黛和秦禅月俩人一起用膳。

  秦禅月依旧弄了一大堆好吃的给柳烟黛吃,柳烟黛以前最喜欢吃这些啦,但今天,柳烟黛却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她也不是兴趣不大,她只是……看过了更好的东西,就发觉,吃两口好饭,好像没那么重要。

  用膳的时候,柳烟黛跟婆母提,说想去做蛊师,想去学更厉害的蛊。

  秦禅月当时正夹起来一块粉晶藕,听见这话时,面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小声问道:“学什么蛊啊?”

  柳烟黛打起精神来,将她想学的蛊都说了一遍。

  “就是养那种很大很大的蜈蚣,养十几年,最开始只有手指大小,后来会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有一只手臂那么长,蛊师很威风的,会有很多人来请我看病。”

  她想养之前那位南蛊师的那只蜈蚣,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说的津津有味,却让一旁的秦禅月渐渐白了脸。

  以前秦禅月对蛊其实不是很了解,柳烟黛去学之后,她稍微打听了一些,越打听越心慌,这些玩意儿都是虫子,很吓人的。

  “你学这些做什么?”秦禅月拧起眉头,道:“镇南王府还缺你看病的仨瓜俩枣吗?这太危险了。”

  之前柳烟黛去做学徒的时候,秦禅月只当她想出去换换心情,养一只小蜘蛛,没有太危险,秦禅月也能接受,就当让柳烟黛玩儿了,但这孩子真要往这方面钻研,秦禅月就有点怕了。

  柳烟黛以前不会这么想的,她以前是那样听话,那样乖巧,肉乎乎的一团,坐在她旁边,听话的吃东西,像是个糯米团子。

  而现在,这孩子怎么哪儿危险往哪儿钻啊!

  秦禅月身上那股子长辈劲儿就压不住了,她苦口婆心的教育柳烟黛,道:“谁家的姑娘要去做这些?婆母不要求你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给你立规矩,你想怎么出去玩儿就怎么出去玩儿,但咱们不能搞那些危险的事儿啊!你才十几岁,要是有个万一呢?”

  秦禅月可是知道蛊虫的厉害的,以前她看那些被蛊虫咬过的秦家军就知道,那些大男人都能被蛊虫活生生咬死,更何况是柳烟黛呢?

  这细皮嫩肉的孩子,被咬一口如何受得了?

  柳烟黛初出茅庐不懂事儿,她却是个看尽沧桑的大人,特别是重生一回,秦禅月惜命的很,绝不愿意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儿。

  在秦禅月的眼里,柳烟黛可以出去胡作非为见谁抽谁,柳烟黛也可以金山银山随意的花,但柳烟黛不能出去玩儿蛊虫,因为前者,秦禅月可以给她收拾烂摊子,可以给她撑腰,但后者,秦禅月担不住。

  “婆母——”柳烟黛手里捏着一个糕点,小心翼翼的说:“我有师父带,钱蛊医会教我的。”

  “不行,那钱蛊医是什么好东西?他最开始把蛊虫卖给你就是为了挣钱,你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教你?这样一个眼里只有钱的人,又怎能依靠?”

  秦禅月沉下脸,道:“我不同意,你再这般胡作非为,就不准去常善堂了。”

  秦禅月这个人,对孩子是有一定掌控欲的,她手底下的孩子都得听她的,以前的俩儿子怎么管,现在的柳烟黛还怎么管。

  柳烟黛低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见她不言语,秦禅月缓了缓脾气,给她塞过去一个糕点,道:“吃点东西。”

  柳烟黛乖乖的把糕点塞进嘴里,很香甜软糯的芙蓉糕,以前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但今日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一顿饭用过后,柳烟黛乖乖回了镇南王府睡觉。

  晚间,她自己在柔软的床榻上睡不着。

  宽大的床铺比学徒的单薄厢房更好,但她此刻还是更喜欢那处厢房。

  她知道婆母是为了她好,她也知道婆母并不是故意想要让她难受,婆母只是怕她受伤,婆母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她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婆母给她许多特权,给她银钱,给她男宠,给她其余后宅女子都不敢想的自由和快乐,后来她跟兴元帝翻脸,婆母几乎是顶着欺君的罪名将她送走,从头到尾,婆母对她掏心掏肺。

  这让柳烟黛觉得,她如果反抗婆母的安排,就是她不懂事。

  婆母会给她无尽的包容与保护,但是同时,这些东西也是一层禁锢囚牢,让她感到安全的同时,又限制了她的自由。

  人好像很难同时得到两种相反的东西。

  可是柳烟黛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什么都不懂、吃两口好吃的就开心的不行的小孩儿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自己的方向,有了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像是一根野草在她的心底里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生长,生长。

  柳烟黛的心底里一直有一种冲动,也随着这一根野草一起生长,生长,生长。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冲劲儿,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细数她的前半生,好像一直在听别人的话,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一直在别人规划的道路里前行,直到今天,她想走她自己的路。

  对婆母的愧疚和对蛊医的向往如同正在角力的绳子,你拉一下,我扯一下,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一直拉扯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在床榻间辗转反侧了半个晚上,直到天明才渐渐睡着,第二日,她便去了常善堂。

  常善堂今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柳烟黛来了之后依旧是做那些学徒们做的事情,她还是要给一些人熬粥做膳,上药治病。

  做这些东西的时候,让柳烟黛有一种安心感。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当今日一切辛劳结束,柳烟黛正在收拾药材,准备回到厢房之中休息的时候,钱蛊医特意来找了一次柳烟黛,与柳烟黛说了几句话。

  柳烟黛乖乖站着听,她本以为钱蛊医是要告诉她做什么药材,弄什么药粉之类的事儿,但是钱蛊医话头一转,竟然道:“烟黛——你的天赋,老师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啊,但是,这蛊虫还是不大适合你,要不然,今夜你还是回镇南王府吧,日后便不要再来了。”

  柳烟黛被惊了一瞬,手里拿着的药杵都不知道怎么放下,略有些震惊慌乱的看着钱蛊医,问道:“是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钱蛊医有点尴尬的赔笑道:“倒不是你那里不好,是我这常善堂庙小,容不下你啦。”

  柳烟黛现在也不是笨兔子啦,她捏着手里的药杵想了一会儿,问:“是不是镇南王府那边的人与你说的?”

  钱蛊医自然不敢说镇南王府的不好,只是反复道:“是我医术有限,你来了我这里,也不曾真的学到过什么好东西,只给了你一个最基础的入门疫蛛,哎呀,说来也是我愧对你,是我这儿没法教你什么。”

  他字字退让,但是却是不容商讨的笃定。

  当初他收柳烟黛,是镇南王府的意思,现在他赶走柳烟黛,也是镇南王府的意思,他也只是一个小小蛊师啦,胆小怕事贪财,只能在这一点范围之内做事,一旦镇南王府有什么旨意,他也不能反抗。

  柳烟黛只能沉默的顺从,回了学徒厢房,收拾了一下其余的东西,安静的离开常善堂。

  她是那样温和的人,身上好像找不到一根硬刺,就算是她心里难过,也不愿意跟钱蛊医发火。

  她离开常善堂的时候,外面阴沉沉的,天上好像又要下雨,看不见一丁点月光和星光,柳烟黛自己在巷间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她该回镇南王府,可她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