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大娘子 第124章

作者:青丘一梦 标签: 穿越重生

  徐平寿吓得连跪都跪不住,只能不断喊“冤枉”,问真侧头看向含霜:“县衙的人到了没有?”

  含霜忙出去看,徐平寿心中一紧,另外几位太公面面相觑,徐平寿与其妻爬过去求徐二太公:“伯父!伯父!我是无辜的,我真是无辜的,您不能让我到官府去啊!”

  徐二太公脸色铁青,“你做出这等混账事,还有脸求饶?”

  徐平寿夫妇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求道:“伯父!伯父!哪怕为了徐家的脸面,您不能让县主送我到县衙里,我若被告了官、定了罪……徐家的颜面河村啊!”

  不知是他的哪一句打动了徐二太公,二太公面色微变。

  问真忽然开口。

  “徐家的颜面,是先祖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拼杀出来,是我父亲、叔父们在朝堂中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为民为国熬出来的,与你何干?!”

  徐问真终于撕破平和面孔,看向徐平寿的目光锋锐无比,仿佛要一刀刀割下他的血肉,“你妄自行不法之事,逼死韩家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顾及徐家颜面?你仰仗徐家势力作威作福欺压无辜时,可想过徐家的颜面?”

  她忽然起身,抬手抽出堂前悬挂的宝刀指向徐九公,二太公急忙道:“县主不可!”

  徐问真冷笑一声,“我奉徐家族长之名,整治不法、肃清族风,今日堂中,我徐问真百无禁忌!”

  徐二太公见她握着刀的手极稳,面有怒色却无急切紧张,便知她所言绝非虚言,一时竟无言阻拦。

  徐平寿看着问真一步步逼近,浑身哆嗦,忽然眼前一亮,大喊:“徐问真!我是你长辈!你今日若伤我,祖宗天理不容!”

  “我替人间除一祸患,家族除以毒瘤,祖宗天理应该谢我才对。”徐问真忽然轻嗤而笑,凤目中闪烁着冷光,徐平寿被她摄住,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眼前这位,本以为是富贵丛中骄横贵女的嫡支县主,是真想一刀了结了他。

  她确确实实,有这个胆子。

  徐平寿衣衫被冷汗浸透,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忽然——他妻室哭喊道:“阿郎!阿郎!”

  地毯上洇湿了一大块,含霜皱眉上前挡住问真的视野,本要立刻吩咐人将人抬出、焚香设换地毯,但因问真没有吩咐,咬牙忍住了。

  徐二太公已不想再看徐平寿等人一眼,沉着脸转过头,按捺下心中的泼天怒火与震惊,徐徐对徐问真道:“徐平寿虽不肖,有一言却甚是有理,他毕竟是县主长辈,县主哪怕代族长行权,若杀伤长辈,到底于天道有违,恐有损于县主玉体。”

  问真面色不变,不知是否听进去了,徐平寿妻子在旁不住地磕头,“求县主饶他一命、求县主绕他一命吧!我回去立刻将那些田地还给韩家人,我、我还立刻将韩家那女子从乱葬岗寻出,好好地设棺入葬,请县主饶过外子一命吧!”

  一旁的云英动作一顿,有一瞬的紧绷。

  问真闭了闭眼,多年的养气功夫让她没有立刻启唇骂人,只吩咐:“将徐平寿拖出去,既然是长辈,我不可亲自动手处置,就到祖宗牌位前,由祖宗处置四十军棍,再送入县衙以正纲纪!”

  “我徐家行伍立身,军中起家,今日用军棍行刑,如同祖宗亲临!”

  宗族权重,她既然说出是代族长行权,在徐平寿罪行铁板钉钉的情况下,她要先打徐平寿再送入县衙,实在是理所应当。

  徐二太公都无言阻拦,闭眼任她作为。

  她开头杀鸡儆猴的动作便可谓极重了,见徐平寿被拉出去,众人都以为今日算是告一段落,正要轻轻松一口气的时候,徐问真抬起手,“徐平寿在族中只受四十棍,只怕会有人以为,夺田不法、强娶女子、逼人自尽,在族中只值四十棍。”

  她说话的语调平而缓慢,是时人看来很贵重的一种强调,徐家许多族人平日刻意用这种强调说话,问真的矜贵从容显然是由内流露,此刻却无人有心称赞,都随着她的话将心高高提起。

  “徐平寿膝下二子,大郎既亡,还有小儿呢,将他家二郎提来,子受父过,断他一臂,算代徐平寿在族中的一命。”问真将手中刀抛向徐延寿,“就用这祖宗随开国皇帝征战时建功立业过的刀!”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徐平寿妻子尖声唤:“毒妇!你怎敢!”说着,要扑出去拦住秦风,没走两步便被人按住,云英双手用力,手臂上肌肉突起,竟然硬生生制住了一个已然癫狂的壮年妇人,使她寸步不能行动。

  何氏身体轻颤,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问真,半晌,闭目深深拜下,两行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徐延寿力道干脆,不多时提了一条胳膊来扔在庭前,人群中尖叫声响起,一片哗然,另外几个被提出的不法之人颤颤发抖,徐二太公面如土色,双目几乎凸出地瞪着问真,“县主,您要杀鸡儆猴,可足够了?”

  “二太公可唤我大娘子。”问真却慢慢踱步,坐回上位,“嫡支长房徐问真,代祖父行权苴安,肃清家门族风,以正纲纪,以告世人。”

  她从案上翻起一本徐氏族谱头一部,其上赫然书写着徐氏家规,她抬手递给含霜,命她宣读,每读出一条与今日被拉出之人对应的罪责,便抬手,秦风不必她出言,干脆地拖着人去打军棍。

  宗祠与徐府所在不远,众人甚至似乎能听到隐隐的惨叫声,平日有些小偷小摸作为的族人瑟瑟发抖,徐二太公跌坐在椅子上,定定注视着徐问真,好像要剥开她的皮肉,看看那骨头架子里是怎样一刻铁打的心。

  问真一手按着刀,一手按着族规,听着棍棒声,冷然注视堂下众人,“族规之后,他们的罪行还有国法惩戒。尔后徐氏族人,敢有冒犯国法、欺压百姓者,当以此日为记!尔后徐氏各房主事之人,理教无方,放纵子孙不法者,一样论罪!”

  二太公面有土色,外间却已有人跌跪应诺。

  一时应诺声排山倒海而来,二太公双目紧紧盯着徐问真,却拦不住身后软着拜下的弟弟,最终深深拜下,“谨遵贵训。”

  第96 96 章

  徐二太公被晚辈搀扶着离……

  徐二太公被晚辈搀扶着离去, 问真看着他的背影,t半晌,问含霜:“他的长孙, 名叫见晞的那个,是在见素身边吧?”

  “是,他行序六郎, 前岁被咱们大郎君带到身边指点课业,今年有十七岁。”

  问真点点头, “去信叫他回来,还有族中的青年人, 这阵子我都要见见。”

  徐平寿的罪行, 徐二太公或许并不全然清楚, 但强买田地、与人争歌妓打人这些肯定是知道的, 他放任不管, 就可以称为纵容。

  他担不起苴安这个家了。

  苴安需要一个见事清楚明白, 处事果决干脆的当家人。

  问真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实在难找。

  唯一能庆幸的, 就是她还要在苴安盘桓许久,可以慢慢挑寻。

  大部分人散去, 含霜立刻吩咐人来撤换地毯, 重燃熏香, 并设瓶花鲜果于堂上, 正值金秋,鲜果供奉有金盘, 黄澄澄颇为耀目喜人。

  问真的目光重新投向云英与何氏,“二位,稍后县令大约会来, 请二位到后堂稍待可好?”

  何氏此刻既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又因问真所言而有些紧张不安,闻言忙将目光投向云英。

  云英看起来还算沉着,从容起身揖礼应诺,“云英与皎娘敬候县主。”

  “你名‘皎’?”问真点点头后,目光投向何氏,看着她那双盈盈含着泪光,憔悴不掩明亮的杏眸,“真是个好名字。”

  人虽柔弱了些,可敢将那封血书存留下,今日又揭发告状,将话说得清晰明白,已经算很有勇气了。

  她看出二人都有些紧张,宽抚道:“你们且去饮茶稍坐吧,我只是还有些后续安排,与一些不明之处要与你们说说,并无甚紧事。”

  二人才松一口气,在品栀的引导下退到后堂。

  老宅管家见缝插针上来问安,问真平淡地叫起,见她没有刻意晾着自己,管家松了口气,又忙告罪道:“奴坐居苴安,竟久久未能发现族中这些轻狂之徒、不法之事,将事情报与本家,实乃大罪。”

  “贼心叵测,在所难免。”问真抬眼看他,“从前的老徐管家,是三月里亡故的?见素提拔你上来的?”

  管家忙道:“正是,家父亡故后,大郎君念及宅中须得有人照管事务,命小人在孝当值。”

  “老管家一世忠心,难为你了。”问真带着点感慨的语气叹了口气,命人赐下数匹绢布与他,管家连声称谢,又要回禀屋室打点情况,正值门房通报:“县君拜访县主。”

  问真摆手道:“你且去吧,事情只管说与含霜知道。我不仅自己回来,还有顺安县主、见素家的一双儿女与一位郎君,都要好生侍奉,各处供给行同我的例子。”又命他代为迎接县令。

  管家连忙称是,而后退下。

  含霜脚步迟缓,作势替问真整理妆容,问真眼光一递,无需多言,她便微微颔首,示意问真放心。

  能来苴安做地方官,从前与徐家没有关系的,上了任多少要搭上一些。

  他对问真这位徐家县主本来打算恭敬客气地对待,你是地头蛇,人家亲爹还是宰相呢!他要和人硬碰硬,都不够斤两,何况人家堂堂正二品县主,他低头客气些不丢人,他上官见了还得行个礼呢!不算谄媚讨好宰执了。

  结果人家抵达苴安,还没碰到面,先听到了永安县主回到祖宅大杀四方的消息。

  五六个人被打得血淋淋,站都站不直地送到县衙,每个人有不法之行的证据列得清清楚楚,所有可用的人证全部写明。

  这哪是普通坐享荣华的富贵娘子啊。

  说是活阎王还差不多!

  县令扪心自问,他对自家人可下得了如此狠手?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便掌控如此多、如此清楚的证据,一见面便毫无顾忌地着手处理?

  这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又是何等的底气!

  他对这位徐家大娘子不由更生出两分敬畏,从前听到的那些姻缘风流逸闻,这会脑子里一点都不敢想,原本想象中的富丽贵女变成冷面罗刹。

  他入门老老实实行拜礼后,叉手微微侧坐、目光轻垂,俨然是一副谨慎恭敬,面对上官的态度。

  问真态度倒是很平和,言辞客气有礼,先送上一些京中土仪,礼貌地问候一番,才说起族中之事,其中徐平寿被她着重提及,再三道:“请县君千万依律处置,无以我徐氏门庭为念。族中有此卑劣之辈,才真叫祖宗蒙羞!我已去信京中,与父祖严明,将其六人逐出族谱!”

  县令立刻明白她的态度,郑重应下,又宽慰她:“王谢门庭尚有膏粱纨绔,县主勿以此为怒,恐伤及玉体。下官定严依律法,惩罪慰良,还以昭昭公理,请县主放心。”

  “有县君此言,吾无忧矣。”问真郑重向他一揖手,她虽仍在座,县令却连忙起身回礼,问真忙道:“县君无需如此拘礼,且尝此茶,此茶名‘仰秋’,乃今秋京师时兴的新茶。”

  见她态度如此客气,县令悬着的心松下一点,方才吃着没滋没味的茶终于嗅出一点香气,他忙配合饮茶,然后连声夸赞。

  问真又交代了何氏之事:“徐平寿家苦主之一的何氏,从前碍于长幼之序,受制于徐平寿,是可怜之人。徐家长子原已仙逝,何氏已为他守满三年孝期,可以不算做他们家的人了。

  徐平寿夫妇意图谋杀何氏之事,千万不可以长幼之礼轻易揭过,何氏父母生养她一场,苦备妆奁为她定得婚姻,徐平寿夫妇谋杀何氏,这桩罪行若被轻易放过,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夫妇?”

  孝道对孝道,不是什么大事,徐问真这会只要不砸县衙的牌匾,她说什么,县令都没胆有二话,闻言立刻答应了——这对地方父母官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当下断案,官员的主观意见还是占大头的。

  其余事情,问真稍微交代一番,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婉转客气地端茶送客,又邀请县令:“待我等修养停当、府中整顿完毕,鄙府聊设小宴,诚邀贤伉俪阖家来访。”

  县令连忙答应。

  等走出徐府的门,被阳光照到,他才松了口气,随从迎来:“阿郎,上轿吧,娘子还打发人来问呢。”

  县令吐出一口长气,随从小声问:“可是那位县主很难相处?”

  县令忙制止他,又道:“县主并未倨傲无礼之人,待我十分和善可亲。只是县主高华威仪,我于座前对答,不敢放松心神半分。”

  随从忙搀扶他上轿,主仆众人离去。

  问真慢慢吃完一盏茶,眉目终于放松一些,站起身看了眼在廊下垂首候命的徐延寿,抬步走过去一些,“怎么不进屋里回话。”

  “奴衣角沾血,恐污娘子之目。”徐延寿忙后退数步,问真摇头好笑道:“人是我叫你砍的,我难道还会怕这点血?若这辈子只有这点血来污我的眼,倒是好了。”

  “介绍徐平寿买地的那个中人,找到了吗?”

  徐延寿恭谨回:“他阖家于三个月前迁往外地去了,正在查访踪迹,路引、名帖俱非真实。”

  “他和徐平寿交好有一年多了吧?”问真冷笑一声,“真下本钱呐。另外几个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都查查,这边摸不着线头,那边没准有线索呢。”

  徐延寿立刻应诺,问真思忖一会,又吩咐他:“安排两个面容低调平凡的人手过去,保护季郎君。”

  留州说安全,不算十分安全,有心之人仍然蛰伏于暗中。

  季蘅总不可能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宜如问星、明瑞明苓那般一出门动辄护卫成群,季蘅只怕不适应,还是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手过去为好。

  徐延寿唯有低头应诺,问真吩咐完了事情,又唤秦风来吩咐一番,含霜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堂前已经唯有一路从京师护送他们的护卫。

  问真看了眼含霜,含霜低声道:“已经安抚住了。”

  “食水上要换成咱们的人手,每日采买菜品秦风你派人上心,府邸布防不要放松,与延寿你们配合安排。盯着管家的人仍是盯紧了,稍有蛛丝马迹立刻来报,含霜你在宅中留心,府里的人手要筛成稳妥的,还有本地的祭田地亩账目,明日叫他们送来。”

  问真吩咐了许多,又道:“这段日子,大家都忙些,等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都来领红封。今年年底的例赏,除了府里的,我这里,比往年单独与你们的再翻一倍!t”

  秦风等人连忙谢赏,声音传出去,护卫中的年轻人们忍不住来问,听闻消息,面上顿时都染上喜色,气氛顿时轻松愉快起来。

  秦风和徐延寿很快收敛喜意,问真摆摆手叫他们退下,他们转身如何安排事务、紧属下的皮,就不在问真的考虑范围。

  她携着含霜转回后堂,云英与何皎娘被安置其中,因问真久久未到,正惴惴坐着,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便忙探头来看,见到问真的身影,立刻双双问安:“见过县主。”

  “何娘子有病在身,何须多礼?”问真命人搀扶她,又看向云英,恳切地道:“今日云娘子为友人仗义拦车,实在高义,徐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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